“郁哥儿想到什么了?”桓老郡公轻声问道。
桓郁紧紧握着玉佩,一向温润动听的嗓音竟有些凝涩。
“祖父,那位燕将军……她与您究竟是什么关系?”
桓老郡公暗暗赞叹了几声。
不枉他十八年来的精心教导,这孩子果真是聪慧无双。
不过是雕刻在玉佩上的一只燕子,郁哥儿就把一切都联系起来了。
桓老郡公也是背负着血海深仇的人。
只不过在他十二岁的那一年,所有的仇怨便已经被他彻底了断。
逃离故土远走他乡,他的生命也翻开了新的篇章。
如果不是因为姬凤潆成了他的儿媳,他或许这辈子都不会把往事再次翻出来,更不会让儿孙们知晓。
“郁哥儿,祖父其实是锦国人,也没有什么传授刀法的恩师。
因为那一对宝刀和双刀的刀法都是你曾祖父传给我的。”
桓郁的嘴唇动了动。
原来他们一家竟是那位锦国的传奇女将的后人!
“祖父,那您的祖母……”
桓老郡公怅然道:“从前老夫与你说的那些燕将军的故事,基本上都是真实的。
唯有她收养女儿那一段……
其实那女儿是她亲生的,她与丈夫和离之后才发现自己已经有了身孕。”
这件事情桓郁并不觉得意外。
燕将军与丈夫和离,本来也不是因为不能生养,而是根本没有感情。
她那样的女中豪杰,又岂会因为有了孩子就回到丈夫身边?
“祖父,难怪自小您就教导我和阿际,永远都不能轻视女子。”
桓老郡公笑道:“燕将军是我的曾外祖母,虽然我出生没多久她老人家就故去了,我的名字却是她取的。”
“那咱们家真的是姓桓么?”
“当然。”桓老郡公点点头:“几十年前,桓家在锦国也是名门望族。
你曾祖父是桓家嫡长子,本来可以有非常不错的前程。”
虽然燕将军的故事并不让人愉悦,桓郁还是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曾祖父是因为爱上了曾祖母,放弃了继承家业的机会么?”
桓老郡公也笑道:“你猜的不错,燕将军带着女儿在自己的府邸中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
但你曾祖母也不可能永远都是个女娃,迟早也是要长大要嫁人的。
桓家本是书香门第,族中子弟没有一个是会武的。
你曾祖父容貌俊美才高八斗,锦国京城不知有多少人家都想把女儿嫁给他。
可他却偏生看中了你曾祖母,非要娶她为妻。”
桓郁心道,难怪祖父和父亲都那般痴情,原来是从曾祖父那里传承下来的。
只不知大伯那一家子是出了什么问题,居然半点好处都没有落下。
他敛住心神,继续听桓老郡公讲述从前的事情。
“燕将军是正二品,品级虽然不低却没有实权。
她与丈夫和离之后,娘家那边也断了关系,在旁人眼中哪里还有名声可言。
而且她带着女儿隐居了十多年,早已经被京城的贵族圈子排除在外了。
没有权势、没有名声、家底不厚又失了人脉,桓家怎么可能同意这门亲事。
然而,任凭桓家的长辈们如何阻挠,你曾祖父依旧认定你曾祖母,最终放弃了继承权。”
桓郁轻轻叹了口气。
涉及到自己的父母,祖父自然不好说得太过直接。
所谓的放弃继承权,其实就是被逐出家门了。
只不过以他和曾祖母的本事,就算没有了继承权,夫妻二人也绝不会过不下去。
“祖父,曾祖父放弃了继承权,燕将军和曾祖母又一直都与世无争,为何还会……”
桓老郡公的笑容瞬间像是被冻住了一般。
“郁哥儿,这事儿说起来与锦国济安帝还有些关系。”
桓郁的眉头皱了起来。
桓老郡公沉声道:“济安帝的父亲是清德帝的父亲,也就是锦国元文帝的庶兄。
元文帝登基之后,给所有的兄弟都封了王,济安帝的父亲的封号便是‘襄’。
老襄王的妻子姓崔,娘家也是锦国望族。
崔王妃有一个同胞妹妹,容貌出众饱读诗书,一眼便相中了你曾祖父。
桓家觉得两家家世相当,人物也般配,便有意将她说给你曾祖父为妻。
偏生你曾祖父已经看中了你曾祖母,任凭那崔姑娘如何出众,他连她的名字都懒得听,更别说答应娶她。
本来这只是件无足轻重的小事,两家只是有意结亲,既没有下定更没有传出消息。
可那位崔姑娘心高气傲,从此便恨上了你曾祖父。”
桓郁心中一凛。
由爱生恨的事情他不是没有听说过。
但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恨到害人家破人亡,这姓崔的女人也太可怕了。
亏得她还是个所谓的才女,诗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事情已经过去了几十年,仇人们的样貌也早已经模糊不清,桓老郡公心底的伤痛却未减半分。
崔姑娘凭借着美貌和才情,很快就嫁入了锦国丞相府,做了宋丞相的长媳。
崔家长女做了襄王妃,次女又做了丞相的儿媳,一时间风头无两。
听闻她高嫁,你曾祖父和曾祖母都松了口气,以为从今往后便能安安生生过日子。
没想到在我十岁那年,姓崔的女人居然伙同她丈夫设计陷害你曾祖父,最终导致咱们一家十几口惨死大火之中。
若非我那日不在家中,咱们一家就算是枉死了。
我用了两年的时间,总算是手刃了那对狗男女,自己也被一路追杀逃到了大魏。
幸好你祖母救了我,否则我一样没有机会活到今日。”
桓老郡公并没有详细讲述他复仇的经过,桓郁却完全感受到了那份惨烈与惊心动魄。
他根本无法想象,一个十岁的小少年如何承受那一份伤痛。
更无法想象,一名十二岁的少年郎是如何狙杀一国丞相的儿子和儿媳的。
祖父这一辈子,真的是一个传奇。
“郁哥儿,这些事情你有没有同小九提过?”桓老郡公并不觉得自己是什么传奇,温声问道。
桓郁敛住心神,忙道:“说过的,就是她及笄那一晚,我把寒霜送给她的时候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