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兄嫂枉死,清德一朝覆灭之后,姬灵玉已经二十多年都不知道感动为何物了。
她那双漂亮的眸子中盈满了泪水,朝跪在身前的年轻男子缓缓伸出了手。
卫从云暗暗心惊,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
十多年来,义母对他不可谓不好。
但她的好多半体现在对他的严格要求上。
她亲自教授他医术,请名师教他读书习武,稍有懈怠便严加责罚,半分情面都不留。
或许是二人之间没有血缘关系,义母与他极少有肢体触碰,与亲母子有很大的差别。
如今他年已及冠,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亲热,真是有些无所适从。
见他如此排斥自己,姬灵玉的手剧烈颤抖起来,眼泪簌簌而下。
“从云……我是你的亲娘,你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亲骨肉啊……”
其实卫从云方才就已经猜到了答案,但依旧无法接受。
他又往后退了几步:“不……不可能……”
姬灵玉站起身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从云,娘知道你受了委屈,可娘的委屈又有谁能知晓?
你方才说过的,即便亲生父母是江洋大盗,你也不会在意。
娘再怎么不济,也总比江洋大盗能强一点吧……”
姬灵玉再也说不下去了。
虽说她早已经不是从前那个金尊玉贵的嘉蓝公主,也从未如此低三下四地求过人。
面对自己的亲骨肉,她真是面子里子都舍弃了。
卫从云像是失去了支撑,身子一歪坐在了地上。
“既然你是我的亲娘,当初为何要把我抛下?又为何要让我去向素未谋面的女子求亲?”
至于那些冷淡对待和打骂责罚,他真是无从计较,只能自动选择忽略了。
姬灵玉抹了抹眼泪,惨然道:“娘当初真的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把你交给别人也是为了让你能有个安稳的生活。
至于说前往弱水城求亲一事,你要相信娘……自古以来皇室中有几个人的婚姻是能自己做主的?况且……”
卫从云嗤笑道:“我算什么皇室中人?”
姬灵玉跪坐在他身边,温声道:“不管你有多大的怨气,也听娘把话说完好么?”
卫从云低下头,没有再说话。
姬灵玉道:“从云,娘这辈子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怎么可能草率地决定你的婚事?
娘曾经在弱水城住过一段时日,虽然与淳于大姑娘未曾谋面,但和淳于城主及他的夫人韩氏却非常熟悉。
尤其是那韩氏,她的父亲当年也是锦国重臣,我们早年间便已相识。
他们夫妇才华横溢品行高洁,生养出的女儿绝不会差了,定会是你的良配。”
卫从云抬起头看着她,呵呵笑了起来。
“您既然早就有这样的打算,为何不早些前往弱水城提亲?
如今淳于城主已经有了优秀之极的女婿? 甚至都快做外祖父了? 您再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我……”姬灵玉抿抿嘴,有些话她真是不知该不该对儿子说。
淳于伊在娘胎里就中了天目泪之毒? 若是不能解毒? 她连小命都保不住,还谈什么婚事?
今年又逢伊人笑成熟? 解药十有八九就在姬凤潆的儿子手中。
可那小子和他娘一样奸滑,而且还有一身不俗的武功? 加之桓家势力又太大? 想要弄到那颗解药简直比登天都难。
想要拉拢淳于澜,她只能另辟蹊径,让淳于伊成为她的儿媳。
当然,这肯定要冒一定的风险。
万一淳于伊命不好? 没能等来那颗解药? 从云很有可能会成为鳏夫。
但为了大事,这一点点牺牲还是值得的。
不管是姬凤濯还是淳于澜,他们二人都一定会想尽办法搞到那颗解药,所以淳于伊活下来的几率还是非常大的。
她已经打听过了,前往弱水城求亲的另外两人虽然身份尊贵? 样貌才华都无法与儿子相比的。
以淳于澜对女儿的疼宠,城主之位一定会传给女婿。
只要从云能娶淳于伊为妻? 弱水城的一切就都归他们了。
别的不说,单是城中那五万渴望报仇雪恨的锦国人? 就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
有些话说起来是挺容易,后果却无法估量。
从云骨子里是个十分骄傲的人? 万一他知晓淳于伊自幼便中毒一事? 不知会不会……
“这么半天了? 您还没有想好该怎么说?”卫从云淡淡道。
姬灵玉咬了咬牙:“好,只要是你想知道的事情,娘什么都告诉你。
我之所以没有早些登门求亲,皆因淳于大姑娘从娘胎里带了毒,极有可能活不到成年。”
卫从云眯了眯眼睛:“可她如今看起来非常健康,不仅嫁了人还有了孩子……”
“是啊,她嫁了人还有了孩子,说明她的毒已经解了。”
“淳于城主医术高绝,想来替女儿解毒应该不是难事,为何会拖了这么多年?”
“因为那不是一般的毒,而是天目泪。”
卫从云惊呼道:“淳于城主居然能解天目泪之毒?”
姬灵玉嗤笑道:“他若是能解此毒,韩氏又怎会那么早就离世?”
“那这解药的来历……”
“这件事情牵扯太多,娘一时间还真不知该从何说起。
从云啊,你和娘说了这么半天,竟不想问一问你的父亲?”
“反正不会是义父,对么?”卫从云的眼神淡淡的,完全看不出喜怒。
他说的义父便是栗扶风,也就是姬灵玉名义上的夫婿。
五岁那年他被姬灵玉接到了从云山庄,栗扶风则是许久之后才到的。
虽然只是义父,栗扶风对他却比姬灵玉好得多。
那样一个正直善良的男人,却沦为了姬灵玉利用的工具,实在是可悲可叹。
姬灵玉被儿子的话语和眼神刺痛了。
“从云,别用这样的语气和娘说话,我与你义父之间的事情,绝非你想的那么不堪。
自始至终他都是心甘情愿的,我从未逼迫于他。”
卫从云笑了笑:“其实比起生父是谁,我更想知道您这些年为何不愿意与姬凤濯合作,甚至有好几次还暗中算计过他。
难道他不是清德帝的儿子,您唯一的嫡亲侄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