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知道,大许皇帝陛下的圣旨背后一定藏着什么不同寻常的秘密,否则断无阻人登山求仙的理由。
可那个秘密是什么?
可以想见,各方实力早就忍不住行动了。顾益跟随这队人马至今享受平静,或是因和仙并不参与这些。
她只是个‘追星族’罢了。
空气中传递开的不安感也并非是针对他们而来,因为就在不远处已经有了火光和冲杀。
“感觉不在此处,好像…我们运气不错。”顾益说道。
运气是不错。
但有惨叫声,叫的陈伯眉头一紧。
“你要去救人吗?”
差点忘了这个家伙的性格。
纠结万分,中年人还是下了决心,他冲着马车方向作揖。
“顾公子,你稍坐,我一会儿就回。”
这大抵便是性格决定命运,第一天相遇时,见到顾益躺在地上的人他们不是唯一的,但最后救起他的是他们。
说是巧遇,也不完全是。
“陈伯,保护小姐为要,那边的事与咱们没有干系!”在中年人身后,借剑给顾益的年轻侍者急声相劝。
“我知道,所以我一个人去,你们都不准动。”
一个人?顾益叹了一口气。
随后走到他身侧拔出出声规劝的那位侍者的剑,同时很不解的问:“大哥,在这样的世道里,像你这样的人怎么活到四十多岁的?”
“你干什么?”陈伯震惊的瞧着少年的背影。
顾益向前行走:“我听人说,乐于助人的人其实并不奢望回报,只是希望被帮助的人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不知道这句话又是从哪里来的,但似乎有些道理。这个少年虽然有些惫懒,也无礼,不过某种程度上对了他的性子。
陈伯只是可惜,上天不该让他成为脱境者。
顾益也从未想过当什么大英雄,他只是想平安的走出小苑山,其他人出事就出事好了,这天下每时每刻都有人出事。
是这个中年人的坚持触动了他。
况且,和仙大概出不了什么事,她这队人马是过来旅游的酱油队,在如今大家都忙的紧要关头,不会有人有那个闲心来找他们。
陈伯从少年人的眼神中看到了笃定。
“那咱们屏息前行,先看清情况。”
顾益道:“修行者都是你的。”
“那是自然。”他爽朗的答应,说着刷的一下飞上了巨树的高枝。
顾益:“……”
陈伯像是想到了什么,又飞下来,“我们……地走过去吧。”
森林里的黑暗超乎想象,习武之人只是通过灵敏的感官避开一路上的阻拦物,偶尔有觅食的小动物直到人到身前才发现距离如此近了,惊得扔下食物飞奔而走。
越是临近越能听到激烈的打斗声,偶尔爆出的光芒势能不弱,前方的确是有修行者的。
陈伯嘱咐道:“禁军就在山上,行凶者欲速战速决,攻势必然迅猛,你要小心。”
顾益知道,“若是打不过,我会跑的。”
陈伯:“……”
距离已经很近了,陈伯准备猫在灌木丛里细细瞧着这一处营地的状况。
前方地上已经有尸体横列。
七八个蒙面人正在围攻一辆马车,马车旁的武者在奋力战斗,而马车上上衣着华贵的肥胖男人吓的直哆嗦,拼命教唆着他的侍者往前冲。
陈伯以为顾益一直跟着他,稍不注意却发现他人已经不见了,只见他提着剑就这么径直走过去了。
这是干什么呢!
“顾益,顾益!”他小声叫着。
顾益一步步向前,眼见其中一位武者将被刺中,他右手挥剑,插在尸体身上的匕首急速飞向那名黑衣人,逼得他不得不半路急停,一个翻转向后退去。
砰的一声,匕首插入后方的树木,大片树叶被抖落。
这力道,会死人的。
黑衣人惊了一身汗,黑暗之中如此犀利的冷箭真叫他恼火!此人不是普通小鬼!
“来者何人?!”
华贵服装的胖男人眼见救星,大声疾呼,声泪俱下,“壮士救命!壮士救命啊!这群歹徒意欲谋财害命!还请壮士救我!”
歹徒头目大致看了清楚,他冲着顾益叫喊:“哼!看来是多管闲事的,这世道还会有这样的蠢货,赶紧自己一边儿待着去吧!”
顾益对着身后跟上的陈伯说:“其实他说的很对,而且也是我想对你说的话,你这个选择不算聪明。”
“可你还是来了。”陈伯略微观察了一下情况,“那位入定境界的修行者归我,剩下的归你。”
“都归我吧。”顾益提步向前,“你毕竟岁数大了,伤筋动骨一百天呢。”
陈伯:???
对他而言,顾益是半路上遇到的奇怪少年,说是奇怪,是因为他的确是从天上掉下来,更奇怪的是,没有摔死。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少年人主动走进那七八个人的包围圈,却毫无慌乱之状,“小苑山局势不稳,你们这群大山炮便忍不住了是吧?”
“小兄弟。”留着一个八字胡的领头对他说道:“这富商不是什么好人,抢了不少民女当小老婆,可就是生不出儿子,连上天都在惩罚他呢。你看不如咱们一起教训他如何?”
胖商人瞬间吓尿了,连声高喊:“壮士!壮士!我已经知错,这不上山诚心问仙求子,绝不会再做伤天害理之事的!”
“问仙求子?!”顾益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你生不出儿子这事儿找我……找小苑山仙人有什么用?!”
“这……有何不可?拜仙求愿而已。”富商委屈巴巴的。
“真扯淡,我自己都没儿子呢。”顾益也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起鸡皮疙瘩,对着围住他的人招了招手,“动手吧。”
这里一共七个人,只有一个是入定境的修行者。
陈伯一直随时准备插手,因为在他看来顾益不是修行者。
然而,一个从天上掉下人还摔不死的人,身体其实是异常的。
他闭着眼,旋转,跳跃,那些刺过来的兵刃便都伤不着他,而他自己的剑势极为简单,一拨一刺便护得周身。
陈伯是懂的,或许这个人不是修行者,但他有一套好剑法。
且不知为何,他那身体,移动的很快。
顾益不会在今晚大开杀戒,也能够做到,因为那些武者的剑挥到他的身前,在他看来既慢且软,瞬身翻转间便是砰砰砰的将人击倒在地。
入定境的八字胡凝眉,随即以灵气运剑。
修行者的战斗和常人不同,即便他们使剑,却也不用握剑,剑会随心意而动,他只需这么走向前,而剑为其开道,周身缠绕着黄色的剑光,寻常武者甚至看不懂那些人是怎么被挑飞,又或是怎么被刺伤,只觉得像是施展了某种法术一般。
顾益见此状况,手腕微转,剑柄嘶鸣,嗡嗡一声,剑身伴有白色光芒,与此同时,这黑夜中的天地,黑夜中的树木,黑夜中的野草仿佛都具有了活力,稀稀拉拉荧光点般的灵气似乎受到召唤并聚集。
这区别在于:
八字胡的灵气是由内而外散发。
而顾益的灵气是由外向里聚集。
此情此景颇为异类。
看的陈伯也是大惊失色:这位小兄弟明明没有修为的啊!
八字胡也是懵,疑惑道:“你这是什么功法?!”
“反派死于话多,别想套路我多说话!”
顾益挥动剑身,肉眼可见的灵气随剑而动,速度极快,威力极强,向前冲刺时,白花花的一闪!
砰!
八字胡的剑,
掉在了地上。
一击,足够。
顾益没有杀他,但是吓到他了,刚刚只差毫厘,他绝对死。
之前被击倒的人也颤颤巍巍站起来,在八字胡惊恐喊着‘跑’时,全都一溜而尽。
“就这还想出来劫财。”
顾益觉得有些无趣,反手扔出自己的剑,它在空中不断旋转最后正好落在陈伯举起的手掌里。
“顾兄弟好剑法,可惜对手实力太弱,看的不全。”
“仙人!仙人!”刚刚散发光芒的场景震动了这位胖富商,此时歹徒已走,他急忙过来谢恩,“多谢仙人活命之恩!陈某实不知如何感谢!”
“这位先生,我们是路见不平,”陈伯上去扶人,“出门在外仗义相助本是应该的……”
“哎哎哎,”顾益眨了眨满是疑惑的眼睛,将这老好人拉到一边,这家伙在干什么呢,“刚刚我干的活儿,而且你没听那人讲这家伙抢小姑娘给他生儿子么?”
陈伯皮笑肉不笑的说:“那些是歹徒,讲的话不能信的。”
“是啊!是啊!仙人,陈某绝不是强抢民女的人,陈某也不敢啊!陈某娶的都是真爱啊!”
做生意的人察言观色也厉害,此人瞧了顾益,立马又说:“不知仙人有何要求,在下必尽力所为。”
陈伯摆摆手,“不用不用,这就过于客气了。”
顾益却不这么想,他抄起了手,也没半点不好意思,“我呢,一个人离家,出门在外,没什么钱花。所谓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仙人那也得花钱啊。”
“啊,好说好说!”富商一听是求财当即大喜,扭着屁股就回了车里,提溜着一个锦绣袋子眼神暧昧放在顾益的手里,“些许黄金,以表感谢,陈某再次谢过仙人活命之恩!”
“哎!”陈伯有些看不过去,伸出手去想阻拦。
那样子看起来就像三个人将手放在一起要喊加油一样。
顾益则不管,挣脱开把袋子挂在自己腰间,“哎什么哎,我不赚钱,你养我啊?”
要不然这么无聊的战斗,出手的意义在哪儿呢?
这世上本来就有专门为了赚钱而受雇佣的修行者,反过来说平民若受到妖精侵扰,不聚集些财物请修行者,难道真的等着活菩萨救命嘛?
“顾兄弟……这……那也不该拿这么多金子啊。”
“此言差矣,我的命在先生这里值不了多少钱,但在我这里却是万金都不换的。可惜我带的不多,不然还要重重感谢才是。”
顾益大笑开来,“我不贪心的,咱们走吧。”
“顾兄弟!”陈伯还在聒噪。
不过走了没多远,
富商队伍的边缘有一个小乞丐模样的人反倒跟了他们两人过来,看模样是身着灰色布衫,脚穿破鞋,脸上还有着雀斑的女子,她直勾勾的瞧着顾益。
“这……男人有钱了之后的确是不一样哈?你要干嘛?”
她走到顾益面前,架势十足的低头跪拜,“愿为侍者!切恳收留!”
顾益道:“我自己也没有家,没法留。”
女子不为所动,头亦不抬。
顾益懒得理她,完全不认识的人收留个什么。这事简直莫名其妙。
陈伯也不太明白状况,“这怎么回事?”
但他是心善的人,见到这般可怜人,还是多问了些,“姑娘,你为何拜他?”
哪知这姑娘却不说话。
……
……
陈伯对着马车内的人讲述了离去的理由和结果,顾益还是靠着树休息。
不过这队人又多了一个人,刚刚那个二话不说见顾益就跪的女人。她没有离去,而是一直跟着,顾益当她不存在,她似乎也无所谓。
天放亮之后,和仙对这个装扮似逃荒的女人感到很好奇,仔细一瞧,发现她长的也不好看,皮肤泛黄,脸颊上还有黑黑的泥灰,头发不知多久没洗了,粘连在一起遮住了她右边眼睛。
但不知为何她对顾益却极尽尊敬,早晨时分,所有人都在梦乡,顾益也刚醒却发现这人用树叶包裹着煮熟的鱼肉奉献于他身前。
“你要跟着他?”
和仙问道。
这姑娘看了一眼顾益,然后快速点头。
“为什么?”
她不说话,又给拜了一下。
“你叫什么?”
她还是不说话。
顾益说道:“不必管她,咱们赶路吧。昨晚的事证明小苑山的情况或许有些失控。”
人人都知道许多显贵喜欢到这小苑山上来,如今山中有事,就连心术不正的小毛贼都开始出来浑水摸鱼了,更何况其他人。
和仙有些疑惑的看了看顾益,怎么出去一趟就有这奇怪的女人呢……
“你这个人,好似藏着许多秘密。”小姑娘点着下巴,似乎要把顾益看透。
不止是她,其他人瞧着顾益也都有些异色,不过侍者们并不像和仙那样想,他们只是觉得顾益像是神经病。哪有人从天上掉下来的。
跟着他来的丑姑娘大概也不是什么正常人,一睁眼就见她跪着了,到现在动都没动过。
和仙心善,她说:“顾公子,要不你叫她起来吧,我们说话她都不听。”
“顾公子!”和仙朝着他的背影又喊一声。
于是顾益转过身来,解释道:“首先不是我要她跪的。而且,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她如此行事必是有所求,而她丝毫不怨那便说明她自知所求之事乃不情之请,既是不情之请,那便不用听了。”
他不喜欢这样的人,这个世界上能遭受苦难还不黑化的,只有日漫男主角。
“可你怎么知道就是这样?”和仙很是疑虑,多有不信。
“见多了,自然就知道了。”顾益耸耸肩。
地上的人只是把头埋的更深,仿佛真是如此。
但她并未就此离去,而是跟随马车一路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