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厚的窗帘阻挡了阳光的入侵,整个小屋内仅剩半分幽亮,勉强可以视物而已。邹旭均端坐在主坐上,并非像往常那样,伏与桌案,与各类文件作斗争。而是就这么单纯的坐着,一动不动。
那原本并不佝偻的身形,此时终于露出了原本属于上了年纪人的姿态。从来都坐的笔直的他,这一个整个人都靠在了椅背之上,无神的双眼满是疲惫之色。紧锁的双眉挤向眉心,不知在他额头添上了多少沟壑。
这是属于他的办公小屋,此时却变了模样,如同进了贼一般。
古朴典雅的桌椅散的凌乱,有不少还断了腿,缺了角。本该装着升腾热气香茗的茶杯,此时落在了地上,被摔得四分五裂。摆在桌前,用作装饰的盆栽,则被人两根拔起,湿润的泥土散落一地。
泥土的味道飘散在空中,落在邹旭均的鼻翼之间,分外的苦涩。
“发泄完了?”淡淡的询问声从邹旭均口中传出,他站起身,望向靠在墙边,正微微喘着粗气的魁梧身影。神情没有丝毫改变,更没有埋怨的意思。
“我不理解!”那魁梧的身形,除了许铜又会是谁?他梗着脖子,脸上兀自有着杀气弥漫。通红的双眼,犹如刚从战场上下来的杀神一般。纵然恢复了几分理智,却依旧死盯着邹旭均不放。
那神情,好似再说,今天不说个所以然出来,他便不会罢手一样。
毫无疑问,小屋中的凌乱,狼狈,俱是许铜所为。
“你以为我愿意这样?”邹旭均眉头拧的更紧,变成了一个疙瘩。身躯轻微颤抖着,完全就像一名风烛残年的老者,而不是一个统御学堂,身具绝对实力的院长。
“事实上,这一届的毕业考核,从计划到安排,没有一丝一毫经过我手。这些……你可相信?”
“这怎么可能!”许铜眼睛瞪的像是快要从眼眶中蹦出来一样,他怀疑的打量着邹旭均,一脸的不相信。作为院长的宝座之上,统领整个御战学堂。学院毕业考核,居然未经邹旭均同意,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发生?
邹旭均无力的呵呵笑了一声,再度倒在椅子上,语气淡然的叹了句:“有什么不可能的?”
那似是淡然且毫不在意的声音,却终归还是掩不住萧索与黯然。
许铜不是愚笨的人,此时多少也能看出其中的不对劲。赤红的皮面多出几分尴尬之色,原本剧烈起伏的胸膛收敛了几分。他望向邹旭均,好奇心开始泛滥。若一切不是邹旭均主导,那背后操纵一切的黑手又是谁呢?
“想知道!就坐下来好好听!”邹旭均嘴唇有些干涩,下意识的直起身子,习惯性的将手伸向那熟悉的地方。然而他却忘了,自己惯用的茶杯,已经成了地上的一片碎末。
再度看了许铜一眼,邹旭均无力的摇了摇头。指望这个没眼色的莽汉给自己沏茶,还不如祈祷上天来的更实际一些。
“你以为学堂就是铁板一块?我这个作院长的就是说一不二,大权独揽?”不局其位,不知其难。那只有自己才能感受到的压力,邹旭均还从未与人提起过。
“十年前或许是这样,至于现在,你若这么想就大错特错了!我这个作院长的,下面还有学堂长老会作为掣肘。每一个方案,每一个计划,没有他们同意根本没有办法实行。”
“是他们在搞的鬼,那你,难道就让他们任意施为不成?”许铜一瞪眼,再度咆哮出声。他不理解既然明知道这件事作的过分,他邹旭均居然毫无作为,难道就这么听之任之?
邹旭均清咳一声,无奈的叹了口气:“因为我无法毁约!”
“权利制衡,是相互的。我不同意,他们也什么事都别想作!可这样的僵持有什么?学堂需要变革,培养强者不能有丝毫松懈。但少了残酷的入学试炼,如今的学员质量大不如前。精锐又岂是数量可以弥补?”
“提前招收,可以多出半年的培养时间。有这多出的半年时间,总能让他们多学一点东西,在战场上活下去的希望也更大。这个想法,早在五年之前我便有了,但始终难以实施……你知道为什么么?”
许铜还未来得及出口,邹旭均已是自问自答道:“就是因为他们不同意!无论我好说歹说,他们始终不肯松口。你以为院长好当?这个位置,那帮老家伙窥视已久,又岂能让我做出业绩,站稳脚跟?”
“这一届之所以能够提前招收,看似是一项改动,而根本,则是进行了一场不为人知的交易罢了!”
“我可以为学堂提前招收学员,至于如何才算毕业,是由他们说了算的。懂了么?若我不答应,学堂还是会走原来的老路。可现在,他们这般搅合,这一届……是我害了他们啊!”
邹旭均嘴角的苦涩在无限放大,嘴唇沉重的难以抬起,再也无法继续下去。
许铜默默的站在原地,品味着一切。若是把他换在邹旭均的位置上,自己又会如何。
不知过了多久,邹旭均这才缓过劲来。苦笑道:“我当然知道,手足相残会是何等的滋味。学员同样是人,如此考核简直抹杀人性。性格太过冷漠,将来如何统兵。那些家伙,真是连最基本的东西都忘了,也亏他们作为学堂高层。”
末了,邹旭均眼巴巴的望向许铜,问道:“是我做错了吗?”
做错了吗?许铜心中没有答案。学堂培养出的学员,实力相交往年有所不如,难道还要按部就班下去。邹旭均作的没有错,错就错在那些学堂长老。
想到这里,许铜眼中闪过一抹怒芒,转身要走。
邹旭均如何不知许铜心中所想,叹了口气:“你就算闹,也改变不了现实,反而自己遭殃。”
“解决这件事的根本,不在于我,亦不是你能左右。唯独靠的,只能是学员们自己!一两个,他们可以勒令学员退学。可若是能将不满掀起,化为能够席卷整个学堂的风暴……嘿嘿,他们总不能勒令所有学员,尽皆退学吧?”
“靠他们?”许铜愣神。
邹旭均却不想多作解释,他目光变得极为深邃,恢复了先前的那份威严。
“给我把房间收拾干净再走!真反了你了……我的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