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一个小镇,小镇上的人们富裕而又快乐。
小镇边上有一条宽阔的道路贯通整个王国,一直通向王都。道路上的人们每天络绎不绝,有商人,有旅客,还有冒险者。
来来往往的人流给这个小镇带来了活力,而因为小镇的特殊地理位置而驻扎在小镇的士兵给小镇带来了秩序。二者相互结合过后,小镇不可抑制地繁荣了起来。
但是这种繁荣忽然之间终结了。
一夜之间忽然出现的魔王使得整个人类都陷入了战争之中,猝不及防的人类所紧急拼凑的大军似乎仅仅在一瞬间就土崩瓦解。在小镇上的人们回过神来之前,魔王的大军就已经翻山越岭截断了小镇与外界的联系。
在那一段时间中,溃散的士兵,走投无路的冒险者,绝望的商人贵族,还有逃难的平民们渐渐聚集到了这个一时间被魔王所遗忘的城镇之中。在最为巅峰时期,因为种种原因停留在这个小镇居住的人数达到了数万人之多,单单论人数,如果排除掉外围的贫民区的话,甚至超过了王城。
那是这个小镇最后的辉煌……
魔王的大军终于注意到了这个被他们所遗忘的小镇,魔物与亡灵们包围了这个王国最后的领土,天空中死去的飞龙在石像鬼的陪伴下展开自己残破的双翼咆哮,不死的异形们向着血肉之躯流下贪婪的唾液。
这是一段永远不会记载入史册的战争,它的每一个见证者都化为了枯骨,它的每一个参与者都沉睡在这片墓穴。人类不会知道它的存在,因为无人传颂他们的英勇。魔物不会知道它的存在,因为它们根本不会去留意自己庞大的序列中莫名其妙地消失掉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序列……
溃逃的士兵们死在了临时搭建的木质围墙上;走投无路的冒险者们死在了巨龙的枯骨身旁;绝望的商人贵族们死在了异形魔物的尖牙利爪之中;逃难的平民们死在了亡灵的刀斧之下……
退无可退的人们最后战胜了魔王的军团。
士兵们最终用生命阻止了潮水一般涌来的魔物;冒险者们最终用生命杀死了大意中落入陷阱的巨龙;商人贵族们最终用生命击倒了可怖的异形;平民们最终用生命埋葬了不愿沉睡的亡灵……
永不畏惧的魔王军团最终击垮了王国最后的血脉。
魔物撕碎了最后一名阻挡他们的士兵,巨龙消灭了每一名靠近它的冒险者。异形的鲜血侵蚀了杀死它的这片土地,亡灵用最后的呐喊诅咒了每一名杀死它的人类……
人们胜利了,他们消灭了这个城镇的每一只魔物。
魔物胜利了,他们杀死了这个城镇的每一个人类。
被侵蚀的清水变成了致命的剧毒,被诅咒的人们一天天衰弱。
原本繁荣的城镇变得死气沉沉,他们没有被魔王战胜,但是他们的土地已经沦为魔域……
幸存的人们在断壁残垣中等待着死神的降临,没有祷告,没有葬礼,只有痛苦……
最后,当最后一个生命死去数秒钟后,这个小镇的一个生命诞生了。
一个生命的奇迹,一个可悲的奇迹。
没有人知道那个孩子是怎么从母亲的腹中爬出来的,它呼吸着被诅咒的空气,吮吸着死者的乳汁,在蛆虫中爬过,在骸骨中栖息……
诅咒使得它成为了一个异形,死去的异形照顾着这片土地上的最后一个异形,宛如照顾自己的孩子。
它的生命又是人类所给予的,死去的人们照顾着这片土地上的最后一个人类,宛如照顾自己的孩子。
在人类与异形的照顾下,这片土地上的最后一个生命在巨龙的骸骨之间玩耍,在倒塌的教堂之下阅读,就这么缓缓地成长着,缓缓地成长着……
最后,在它诞生这个世界七年之后,它死去了……
随着它的死去,这个一直挣扎着不愿死去的小镇,也终于不甘地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这就是这个小镇的故事,一个不愿死去的“幽灵镇”的故事。
我从穹顶的壁画上收回了目光,缓缓地看着空荡荡的教堂。
在教堂的四壁上画满了小孩子乱七八糟的涂鸦,木炭的残渣在不知多少年后依旧残留在角落。透过损坏的房门可以看到了堆满各种各样的书本的房间,被乱七八糟地展开摆在地面和书堆上的书本至今还在等待着自己的主人。窗口边的婴儿摇床在微风中缓缓地摇摆着,挂得满满当当的铃铛发出叮叮当当的清响……
除此之外,整个教堂都一尘不染。
即便它满是裂缝,即便它残破得几乎只剩一个框架,即便它还残留着火焰灼烧的痕迹,它依旧没有一丁点儿灰尘。
因为这个地方的主人还在这里。
我微微弯腰从那个残破的房门钻进了那个堆满了书本的房间。事实上很难说这儿还是一个房间,崩塌的二层地面与房屋的四壁组成了一个巨大的夹角,随之而来落下的碎石填充了这个巨大的夹角四周的缝隙,最后是一扇残破的门扉连同它的框架一起落在了最后的一块缝隙上,最后被其余的落石固定住。
这就是鬼魂们用自己的全力给那个孩子所准备的“房间”,属于人类与异形的孩子的房间。
“这故事怎么听着都感觉有一股主角模板的意味啊。”我微微笑了一声,自言自语地开玩笑说道。
的确很像是一个主角所拥有的故事。我几乎可以想象到如果那个小家伙是主角的话接下来的剧情应该怎么发展了——主角离开了这个小镇在人类和魔物的世界中闯荡,最后依靠自己这种认不认魔物不魔物的情况在人类和魔物的世界中建立了自己的力量,最后反推人类和魔王,成为世界领导者……不过前提是这个小家伙后来没有死掉,并且最后离开了这个小镇。
可惜的是这个小家伙最后死掉了,在年仅七岁还没来得及离开这个小镇的时候就死掉了,成为了与养育它的亲人们一样的亡灵。
也许它的“亲人”们就是为了让这个小家伙成为和自己一样的存在来陪伴自己也为了陪伴这个寂寞的小家伙吧——我恶趣味地想道。
多亏了这些壁画的提醒,我大致上回想起来了一些东西。之所以会冒险钻进那个“小家伙”的小窝里头完全是因为确定一个想法。也许是自始至终都未曾见过,也许是我还没有想起来,至少在我现在还不知道那个“小家伙”到底还存不存在。
而随着我这次冒险进入这个小房间,我终于确信了这儿的确有着某个家伙的存在——虽然因为杂乱的摆放而很难记住,但是其中依旧有几本书的位置参生了变化。
事实上这一切对于我目前的状态来说没有丝毫帮助,因为回去的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变成了一片荒野,以后怎么样不知道,知道现在是没办法回去。如果我没有错误理解那些壁画的话,那就是这个小镇曾经所在的位置——至于这个小镇为什么从阿玛依山脉另一头“翻山越岭”跑到这一边来,对于这个世界的不科学我已经懒得浪费脑细胞思考了……
很奇怪的感觉,我脑海里还记得一周前来到这里的时候心中的那股沉重和难以抑制的恐惧,但是现在站到这里之后曾经弥漫在心头的沉重与恐惧依旧在心底懒洋洋地打着盹儿,我甚至还有足够的精力去满足我自己的好奇心。
这是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并不是勇气,也不是绝望,而是一种类似于已经办完了最后一件事的轻松感。有点像是历史上那些将情报发送出去后的谍报人员一边听着敌人的士兵们敲打着房门的声响,一边泰然自若地用燃烧的保密文件点一根烟后刁着个二郎腿哼歌的那种感觉。
从那个小房间里出来后,我再度环顾四周,此刻的教堂就如同自己进去的时候一样宁静,没有忽然消失的什么东西,也没有忽然出现的什么东西,平静得令人无味。如果说我这个时候和那些泰然自若地面对死亡的谍报人员相比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没有堵在门外试图破门而入的敌人这一点了。
“总感觉亏大了……早知道阿卡姆那个家伙完全派不上用场的话我这几天到底是为了个啥啊……”涂上破邪油过后开始闪烁着若有若无的银白色光芒的十字剑被我用指头勾着在地面上拖动,发出略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我仿佛是观光客一般看过四壁的涂鸦,如果这个时候我遭到攻击的话,那么别说是幽灵和鬼魂了,即便是一个普通的农夫都有可能杀死我,但是奇怪的是我用这种近乎毫无防备的状态绕着教堂看了一圈,最后别说被干掉了,连一点危险的感觉都不曾有过。
(这算什么?恐怖片的开场六分之一时间里不能死人的传统?)
等我看完墙上完全不知道其意义的涂鸦过后,我一边在心底默默地吐槽,一边缓步走出了教堂。直到这时,终于有个声音传递到了我的耳中——
“一——二——三——木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