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顺利,唐诗诗转到了普通病房。云珊进去看她的时候,她还没有醒。
云珊犹豫要不要联系一下唐诗诗的父母,毕竟出了这么大的事,好歹是血脉至亲。转而又放弃了,还是等唐诗诗醒过来自己决定吧,暑假唐诗诗从来不回家,想来和家人的关系不太好。
没过多久,唐诗诗醒了,她睁开眼睛,就看到了病床边的云珊。她的因为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声音沙哑,“珊珊……”
云珊急忙回道:“是我,我在呢。”
唐诗诗的手指动了动,发现自己的腿没有感觉,她脸色一白,“我的腿怎么没有感觉了?”
云珊安抚道:“你的腿没有大问题,之前缝合伤口打了麻药,过段时间就好了。”
唐诗诗比起曾经的云珊幸运多了,腿上被尖锐的石头划破,有些狰狞的外伤,并没有伤到骨头。
这件事发生的突然,云珊心惊胆战,此时终于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唐诗诗如今没有大碍,养好了伤就没事了。她不知道是否是因为自己及时赶过去,才改变了这一切。
唐诗诗怔怔地望了云珊,眼角忽而涌出泪水。
云珊有点慌,“怎么了?很痛吗?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医生……”
唐诗诗已经哭了出来,“是……是我不好,我当时察觉到威压快断了就后悔去拍戏了,那么高,我好害怕。”
她抽泣着,讲述着自己的伤心,“珊珊,你之前说得不错,我是喜欢他。可是我除了以前和他一起拍过那部戏,之后连见到他的机会都没有。是我太傻了,人家当时对我好一些,我就有了奢望。我们的距离那么远,我想和他靠近一点……可是我当时掉下来就后悔了,他根本不喜欢我,甚至可能早就把我忘了……呜呜……”
唐诗诗干脆放声大哭起来。
云珊拿着纸巾给她轻轻擦拭眼泪,心里叹了口气。原来竟然是这样,唐诗诗真的喜欢秦泽,所以很努力地参加试镜拍戏,秦泽发展的越来越好,而唐诗诗却是个辗转各个剧组的龙套。她努力想要跟上他的脚步,甚至上辈子连命都赔进去了。
二十岁的小姑娘,满心赤诚,心甘情愿的默默付出,也许对方毫不知情,最后只是感动了自己。
云珊想起来了,上辈子唐诗诗死的时候,秦泽有了绯闻女友的,还是后来几年,秦泽成为大明星之后才被爆出来的。
而秦泽可能真的不记得唐诗诗,他永远也不知道唐诗诗为他做的一切,他的人生志得意满,成了影帝,拿过无数奖,事业有成,美人在怀。
唐诗诗死了,为了还没来得及萌芽的爱情,卑微又痛苦地死去。
云珊不记得上辈子唐诗诗是怎样遇见秦泽的,但是想来有时候命运就是一件难以言说的事情。这辈子明明她已经改变了最初,可是陌卓意还是喜欢上了她。
唐诗诗哭累了,“我不会再喜欢他了,不敢爱他了。我所有爱他的勇气,都死在了那一瞬用完了。我坚持不下去了。”
有时候她觉得秦泽对她是不一样的,在剧组里,她演他的小助理,入戏太深,以为那个温柔对自己的人其实也喜欢着她。秦泽对她确实很好,教会了她很多事情,谢雨涵还没被换女主角的时候,秦泽甚至护着她不让谢雨涵欺负。
可是爱的时候不可自拔,独自甜蜜,最后梦醒了,才知道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秦泽不喜欢谢雨涵,却可以和谢雨涵一起愉快地吃饭。同样他不爱唐诗诗,却给了她温柔的错觉,让她飞蛾扑火。
唐诗诗睡着了,阳光从窗台倾泻而下,一生如梦。
云珊叹息一声,闭上眼。一个人爱另一个人,可以爱多久?一年,五年,还是十年?死后不过一抔黄土。
上辈子的秦泽,可能连唐诗诗死去都不曾知道。唐诗诗看着没心没肺,实际却很自卑,也一直很努力,也许因为家庭的缺失,她太渴望被爱,所以一直在压抑中默默争取。
而云珊,她怔怔地按在自己的心口,她爱过陌卓意吗?两辈子的纠缠,她所有的爱恨都与他相关,可曾有过一刻的心动?
那年她只有十九岁,在酒店的床上醒来,身边躺着一个男人,她觉得天都要塌了。男人觉得好笑,说以后跟着他,会好好对她。
她被迫在他身边的第一年,也许是心动过的。她和唐诗诗有时候很像,她们都活得太过孤单,对于感情,总是一面期待着,一面又害怕着。
云珊记得刚到别墅时,她很慌张,结结巴巴喊着陌先生。他一靠近,她就全身紧绷,仿佛下一刻就要转身逃跑。
那时候的陌先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觉得她这样子很有趣。
他松松领带,问道:“知道我为什么带你回来吧?”
云珊泪眼汪汪地看着他,一听这话整个人都不好了,“不……不知道。”
陌卓意勾起嘴角,坏坏地一笑,“你说男人对漂亮女人能做什么?”
云珊脸色煞白。她其实不记得他们的第一夜,她被下了药,醒过来只觉得疼。因此她对陌卓意又恨又害怕。
她低着头,声如蚊蚋,“我想回去念书。”
“回去让那群人继续骂你嘲笑你吗?”陌卓意冷冷问道。
云珊不说话了,但是眼睛里的光芒在说她不怕。
陌卓意言辞冷厉,“你做梦吧,好好待着。”
云珊沮丧的神情莫名取悦了他,陌卓意摸了摸她的头,“读书有什么好的,老子早早就不念了啊,大学都没读,不照样混得风生水起。”
云珊忍住了说他不要脸的冲动,陌卓意可以继承巨额家产,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有他那样的爸爸。
“过来,杵在那干嘛?”
云珊僵硬地走过去,被陌卓意按在沙发上亲吻。她别过脸,眼里闪着泪花,觉得屈辱。他掐住她下巴,把她的脸正回来,轻轻啧了一声,这么娇,哭起来更勾引人。
那时的陌卓意对她并没有什么耐心,他一开始看上她,仅仅只是因为对他胃口的美色和难以言说的欢愉。那一年的陌卓意,本来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账。
后来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陌卓意对她的态度有了转变。开始很在意她,会强行把她抱在怀里睡觉,早晨等她醒来亲吻她才去公司。他会买各式各样的可爱娃娃带回家,硬要塞给她。他回这套别墅也越来越频繁,即使再忙,工作结束后凌晨也要开车回来。
陌卓意不得其法地讨好着她,云珊却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有一天云珊和苏姨聊天,苏姨怀念起年轻时喜欢的男子,感叹自己最后嫁了个短命的,虽然是嫁给了爱情,可爱情却早早夭折。
苏姨温柔地笑问云珊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云珊眼里泛起点点神采,彼时她天真单纯,依旧对未来充满希望,“外婆以前也问过我这个问题,温柔有爱心的吧,要是会做饭就更好了,做饭的男人大多都还挺温柔的。”
然后第二天,云珊就看见了厨房里的陌卓意。她怯怯扒在门边,那时候称呼还没改过来,“陌先生,你在做什么?”
陌卓意不耐烦地说道:“站远点,有什么好看的。”
见他下刀狠厉得跟杀人似的,云珊有些害怕,“陌先生,你想吃什么,我来做吧。”
“老子会做饭,做饭超好吃,信不信?你坐那里,不许往这边看,等着吃就行了。”
云珊忐忑不安地坐着,过了很久,陌卓意终于端出一盘卖相不太好的糖醋排骨。
“陌先生。”她小心翼翼地说道:“我不饿。”
陌卓意冷着脸,眯了眯眼,“嫌弃老子?让你吃就吃。”
他非得看着她吃,云珊艰难地吃了一块,好难吃呀,这大概是她这辈子吃过最难吃的食物了。
陌卓意捏捏她的脸颊,“好吃吗?”
云珊眼睛湿漉漉的,诚实地回答:“不好吃。”
陌卓意掐死她的心都有了,拿起那盘糖醋排骨倒了,又把苏姨喊回来做饭,苏姨切菜时都在偷笑。
后来陌卓意带云珊去看日出,快到的时候车子爆胎了。陌卓意打电话让人来拖车,然后在云珊面前蹲下来,“上来。”
他背着她走了半个小时来到山顶,太阳刚好升起。朝阳之下,万物皆暖。
陌卓意的侧颜比任何时候都温柔,“珊珊。”
云珊轻轻应道:“嗯。”
陌卓意眼里漾着深深的笑意,“珊珊宝贝。”
温暖的阳光,把她的脸照得微红。那时阳光温柔,风温柔,他也最温柔。或许没有真正爱过,但是心动过。
只是后来恨压过了那还来不及察觉的浅浅心动,外婆去世,陌卓意故意隐瞒。他把她关在别墅太久,让她心灰意冷。她好不容易有机会拍戏,又断了腿。之后陌卓意有了未婚妻,却依然不肯放她走。她什么都没有了,珍爱的亲人,努力的事业,全部都失去了意义。她不想再陪着他了,她太累了。
云珊死的那晚,陌卓意出差了。她心里甚至是快意的,她好疼,可是也好轻松。她终于可以离开他了。她活着被他禁锢,死时终于不用看到他,挺好的。她慢慢合上了眼。
云珊重生回来,时间越久,感觉上辈子的事情就越遥远,那些记忆像是虚造的,像她做的一场冗长的梦。
唐诗诗没有再提起秦泽,她又恢复到了以前大大咧咧的样子。
云珊知道,在受伤以后,她用厚厚的壳把自己保护起来,变得更坚强,也会更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