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俩没敢让人家等，提前半个小时到了那家咖啡店，结果去得太早，还没开门，两人只能在门口等着。

咖啡店附近就是学校，一些需要补课的学生从门口经过，都会多看尚婧一眼，温琼顺着那些学生的目光也看过去。阳光透过叶间缝隙落下斑驳的光影，打在尚婧脸上，她的皮肤瓷白清透，岁月堆叠却让那双眼睛拥有别样的风情。原来，她的母亲这么美。

上辈子的尚婧在她的记忆里，只有一脸的伤痕，还有微微弯曲的后背，以及那切掉的脚趾。后来尚婧几乎是躲在家里，脸色憔悴，眼神癫狂，那时的她，精神已经不太好了。温琼的婆家，不让她去探望母亲，没过多久，尚婧就死了。

温琼上前，握住尚婧的手。尚婧微微一愣，也反握住她的手。外面的阳光如此明媚，她们都是今天才发现。

过了不久，吴老师匆匆赶到，他看到尚婧不由一怔，温琼的母亲在他的印象里只有那略带惊恐的眼神。

“你好，我是温琼的班主任，我姓吴。”吴老师上前，礼貌地朝尚婧伸出手。

“你好，你好。”尚婧颤巍巍地握上去，有些拘谨，“谢谢吴老师，温琼在学校里给你添麻烦了。”

“还好。”吴老师点点头，轻轻一握就放开，掌心有些热。

此时咖啡店的门开了，三个人走进去，找个位置坐下。又过了会儿，一辆车停在咖啡店门口，一个梳着光亮头发的男人拎着公文包大步走了进来，他目光搜索一番，看到窗边的三个人，随即走近。

温琼一直盯着门口，看到人进来，就站起来打了声招呼，“周律师？”

“是我，不好意思，久等了，刚刚路上有点堵车。”周慎言为人稳重。他跟吴老师先握了手，再看向尚婧与温琼。吴老师让出位置，他微微颔首坐了下来。

尚婧颤抖着手给他倒茶，“辛苦你了，周律师。”

周慎言笑了笑，“您就是温琼的母亲？”

尚婧点头，“啊，是的。”她不太敢看人，自从嫁给温陵，她没怎么出过门，跟任何男人都保持一定的距离，面对陌生人她有些局促。

“您长得真漂亮。”周慎言真诚地夸赞。

尚婧的手一抖，差点把茶壶弄倒，温琼急忙伸手扶住，“妈，我来吧。”

“哦。”

温琼暗暗叹了口气，尚婧这个样子，要是没人帮忙，根本离不了婚，她连面对外人的勇气都没有，楚楚可怜，浑身的弱势。

周慎言笑道：“我们开始吧，我这里带了些资料，你们看看。关于这种离婚案件，只要证据充足，其实不难。不过作为母亲，你得先去找一份工作，这样的话，温琼的抚养权才更容易拿到。至于温琼，你也快成年了，你的意愿会影响法官的判定。”

“我知道，我也留了些证据。”温琼翻着那些资料，点点头。

“还挺聪明的。”周慎言夸道。

温琼弯了下嘴角，没再多言。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四个人进行了讨论。温琼没问题，吴老师那边可以配合，唯独尚婧，她充满了不安，周慎言交代她的话，她总是要记上好几遍。

“好了，你们的情况我也了解了。”周慎言看了下手表，收拾文件，“既然我们达成了协议，那么今天开始，我就是你们的辩护律师，请你们相信我，我会帮你们妥善地办好这件事。”

温琼握着杯子，看了一眼尚婧，尚婧也有些犹豫。温琼说道：“周律师。”

“怎么了？”周慎言将拿起的公文包又放下。

温琼低下头，深呼一口气，才认真问道：“关于费用，怎么算？”

周慎言愣了下，笑道：“费用啊，你们如果一次性付款困难，可以分期支付，至于价钱，我夹在给你们的文件当中了。”

温琼手忙脚乱地翻开文件，找到一张价格表。她对这时候离婚案的收费不太清楚，但十年后的情况她是知道的，上万是肯定要的，大几千都是个基本数字。可是周慎言给的这个价格只要两千块，按照现在的物价来算，也太少了。

尚婧却惊呼一声，“好贵！”

温琼，“……”也是，她们这个家庭五百都算多的。

周慎言把文件合起来，“我可以再打个折，一千五吧，你们慢慢给我就行。”

尚婧感激道：“谢谢，谢谢你，周律师。”

她站起来鞠躬，周慎言虚扶了她一下，“不用客气，不用客气。”

温琼咋舌，居然还能再便宜五百，做慈善吗？她看向吴老师，吴老师笑了笑，说道：“没关系。”

吴老师都说没关系了，温琼只能接受，毕竟周律师是吴老师介绍的，更何况她和尚婧确实拿不出什么钱。一千五的话，她在文具店打工两三个月就差不多了。想到这里，温琼感觉心又活了过来。

三人送走周律师，吴老师还要回学校也离开了。

尚婧紧紧地握着温琼的手，“小琼，我们是不是要过不一样的生活了？”

温琼眼中笑盈盈的，“是的，妈。”

“不一样的生活，是什么样子？”尚婧有些迷茫。

温琼踢着脚边的石头，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上辈子她也没有机会过。

本来是准备回家的，尚婧却想到处走走，温琼看了下时间，下午她要打工，于是陪着尚婧去了附近的商场。

商场里有很多的人，有电梯，有吃的喝的，有富人也有穷人，但他们都在过自己的生活，他们并没有活在充满家庭暴力的黑暗之中。快餐店干净的玻璃，透出里面的场景，人们吃得很开心。

尚婧满眼羡慕，转头看向温琼，“我们可以进去吃吗？”

温琼摸了下口袋，只有昨天挣的三十块。

见尚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温琼咬咬牙，“走，我们去吃。”

三十块只够买一个汉堡和一份薯条，她们在窗边面对面坐下。温琼突然笑了起来，尚婧也跟着笑，母女俩望着彼此笑了好久，才吃了起来。

温琼竟然感觉吃出了幸福的味道，重生的滋味太好了，未来还有那么长。

快餐店外，孟凌拉住修清岩，“岩哥，你看，那是不是温琼？”

修清岩回头一看，眯了眯眼，“吃个薯条也能开心成这样？”

“温琼家条件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修清岩嗤笑一声，可是目光始终落在温琼的那张笑脸上不愿挪开。

孟凌嘀咕，“没想到她笑起来还挺好看的。”

修清岩扫了他一眼，孟凌立刻闭嘴。

周末两天，温琼都在文具店帮忙。

尚婧听了周律师的建议，也出门去找工作。可是她这样没工作过的人，找工作对她来说太困难了，她胆小，也很害怕人群，跟人家交谈战战兢兢，服装店之类的她都试过，话都说不顺自然不行。她很沮丧。

温琼看在眼里，也很着急，为了两人以后的生活，尚婧必须工作，而且她也不希望尚婧一直依附于男人。她想了想，跟文具店老板娘商量，周一的晚上让尚婧代替她过来上班。

文具店的老板娘十分好奇，“你妈没有工作啊？”

“没有，她就是家庭主妇，一直在家里做做家务。”

“这么好命啊。”老板娘一脸羡慕。

温琼苦笑，“您能不能让她在这里帮忙，我晚上也在这里，我会看着她的。”

“行吧。”老板娘迟疑了下才答应下来。

周一，温琼交了作业，趴在桌子上养神。作业是凌晨赶出来，幸好温陵不在家，她才能肆无忌惮地在客厅里点着灯熬夜。

身后的修清岩拿着她的作业本，皱着眉头看上面的字，又抬眼望向前面的她，脚一踹，温琼被惊醒，她揉了揉额头，眼神迷茫。

修清岩把作业本扔在桌上，“温同学，你这作业是请人帮你写的吧？”

温琼倾身过去，打开作业本一看，僵住了。

“这是谁的字啊？写得这么好看。”苏果儿靠了过来，忍不住赞扬。

温琼沉默，再沉默……

修清岩凑过去，逼近温琼，眉梢一挑，“这字，是你写的吧？”

“不是。”温琼反驳。

“那是谁？”

“我妈……我妈帮我写的。”

孟凌哈哈大笑，“不是吧？你竟然让你妈帮你写作业。”

温琼扫了他一眼，镇定下来，“是啊，我这几天很忙，没时间写，让我妈帮我写了。”

“你妈小学毕业？”修清岩讥讽。

温琼一言不发。

修清岩指着作业本上的题，“没有一道是对的。”

苏果儿，“……”

“真的啊？”孟凌很惊讶，说着就拿过作业本翻开看，“温琼你妈妈真是人才。”

温琼把她的作业本全部撤了回去，“今天不交了！”

其中一本还在修清岩的手里，温琼准备拿回来，他就身子往后仰，把作业本举高。

温琼眉头轻蹙，很是无语，“给我！”她伸手。

修清岩依然恶意满满地举着。两人中间隔着一张桌子，温琼只能撑着桌子倾身过去拿，指尖快碰到本子了，他再往高处一举，表情嚣张，有恃无恐。

温琼见状，发现自己不该被他牵着鼻子走，于是撑着手臂打算退回来，谁知道他却伸手将她一拽，她整个人扑了过去，撞上他的肩膀。鼻息之间是他领口的柠檬清香和淡淡的烟草味道。她听见心跳的声音，但那好像不是她的。

周围的同学们起哄。孟凌大声地吹了声口哨。

修清岩偏过头，薄唇轻轻拂过她的耳垂，“你在对我以身相许吗？”

温琼耳根微红，却瞬间回了神，纵然他肩膀宽阔，也只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少年。她无奈，用力推开他，淡淡说道：“你还太年轻了，没有能力让我以身相许。”

修清岩盯着她，脸色慢慢沉了下来。她那表情，像在看一个孩子，跟之前那几次一样。他舔了下牙尖，狠狠地把手中的作业本扔到垃圾桶，随后踹开后门，气势汹汹地走了出去。

班里从热闹的起哄顷刻之间陷入寂静。

孟凌跟曾鸣两个人打了眼色，匆匆跑了出去。

温琼看着那扇被踹出一道裂缝的门，沉默无言。

“岩哥！”孟凌跟曾鸣总算追上了，跟在他的身后。修清岩手长脚长走得快，到了走廊尽头，掌中的烟已经捏成两截。他一脚踹上墙面，骂了一声。

孟凌停住脚步，曾鸣也一脸茫然。

过了一会儿，孟凌上前，拍了拍修清岩的肩膀，“你别告诉我，你突然这么喜欢她了？”之前还讨厌得要死，这会又喜欢得要死，这特么也太快了吧？连个缓冲时间都没有。

修清岩不吭声，伸出手，“烟。”

孟凌立即恭恭敬敬地奉上一支，还十分狗腿地点燃了再给他。

修清岩接过，吸了一口，等烟雾散开了，他的心情才稍稍平静下来。他讨厌温琼那云淡风轻将他看作孩子的眼神，可是偏偏又喜欢她这副样子。他觉得自己着实病得不轻。

“孟凌。”

“啊？”

“你说，温琼她还喜欢我吗？”修清岩又吸一口烟，弹了下烟灰，烟灰随风飘散。

“啊？”孟凌跟曾鸣对视一眼，“这……我们也不是温同学啊，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曾鸣捶了下孟凌，“岩哥，其实吧，根据这几天我的观察来看，温同学可能不喜欢你了。”

修清岩转头瞪着他。曾鸣身子一抖，干巴巴地一笑。

“呵。”修清岩又狠狠地吸了口烟。

温琼把作业本捡了回来，拍了拍，塞进书包。

苏果儿看着外面，说道：“修清岩最近好奇怪啊。”

“嗯。”温琼点点头。

上辈子，修清岩别说碰她了，就是看到她坐在他座位前面都忍受不了，月考过后，他让老师换了座位，从此远离她，她当时哭了，哭完还被班花耻笑。

温琼翻开书本，看着重点习题，认真复习。

苏果儿很是担心，“我这次肯定考得很差。”

“我也是。”温琼根本没心情再纠结修清岩为什么变得这么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