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也渐渐要到太子百日家宴了,宫中人人皆是忙里忙外,就连太子的乳母们也没有闲着,一个个将太子的饮食起居照顾得无微不至,皇后用过午膳和晚膳皆要去看一看太子方才安心。为着太子的百日家宴,闽州和西域进贡了不少绸缎和茶叶,就连此次进贡的荔枝也是专挑了好的才行,轻轻剥开荔枝壳,白嫩的荔枝肉便足以让人食指大动。
为着家宴,太后前去新修葺一番的佛殿亦是去得勤了些,穆品娆趁此机会专程前去太后宫中替太后抄写经文。太后原就对穆品娆很是赞赏,加之上次听闻穆品娆服侍有孕的安素丹无不妥帖,更是对穆品娆另眼相看,此次穆品娆替太后抄写经文,太后更多的是感动了:“倒是委屈了你,成天来陪着哀家。”
穆品娆总是淡淡地笑着:“服侍好太后,便是替皇上减少了一份儿要事,因此儿臣也是在服侍皇上,太后身子若是好了,儿臣才是同沐恩泽。”
自然,穆品娆得空也会朝穆晴岚问起予晋的情况,奈何穆晴岚总是神色恍惚,亦是不愿多回答什么,邵太医只叫穆品娆勿要担心,说是予晋胎里弱,有些病难治些也实属正常现象,但穆晴岚到底不安心,这一日,宫中早已将家宴要用的材料和器具皆备好了,只等着家宴如期而至。
穆晴岚晨起梳妆罢,便犹自靠在贵妃榻上休息,倒也不算得休息,无非是身子虚弱,懒得走动罢了。晶儿捧着水晶茶盏走上前来,右手将茶壶提放至朱紫檀木大圆桌上,左手轻轻将茶盏摆放好了,方才前去穆晴岚身前,替她捶着后背。
“小主,”晶儿关切道:“小主昨日也只吃了午膳,连晚膳的糕点也未曾动过一块,奴婢都担心小主的身子了,小主固然挂念二殿下,但若是有人趁小主不备,加害于小主和二殿下,那我们就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了,小主断断不可啊,好歹把自己的身子养好吧,这样才能有精神关心二殿下。”
穆晴岚就着蜜饯,喝光了一盅六安茶,理了理散乱地发丝,触着苍白面庞,拿着铜镜道:“我这样子怕是吓着皇上了。”
晶儿拿来玫瑰胭脂,轻轻替穆晴岚梳着发丝,沉稳道:“小主,不日荣贵人也要产下皇嗣了,若是她也被晋为了嫔,我们可就不好办了,小主现在这个样子,岂不是会让荣贵人和懿妃等人趁虚而入吗。”
穆晴岚稍稍振作精神,用“醉胭脂”涂抹着自己的指甲,“醉胭脂”的淡粉色在日光的扑朔之下显得若隐若现,上边点点缀着银色,骤然看去,险些刺痛穆晴岚的双眼。
荣贵人若是也被晋封为嫔,的确不好办,但是,眼下一切的证据都没有,穆晴岚看得累了,缓缓闭上双目:“但是,眼下我们什么证据也没有,若是要让皇上降罪于荣贵人,须得找出她的罪行才好。”
晶儿侧过身,看着穆晴岚:“那次我们不是问到了吗,荣贵人曾托人从宫外带东西回来,这可是小晋子亲口告诉我们的,若是沿着这线索细细查下去,不怕找不出个所以然来。”
穆晴岚眉心渐渐凝聚着丝丝疑惑:“沈妃之前不是查到了许多事情吗,佛殿里有木柴,并且大殿的横梁也被人做了手脚,不然姐姐也不至于被大火困住了,这些许多事情拼凑起来,无非是有人故意加害姐姐,这样算来算去,可疑之人无非也是懿妃和荣贵人了,只是,我们须得仔细查问,到底是谁知道姐姐那日刚好要去佛殿的。”
晶儿叫了另一名宫女进来将玫瑰胭脂和热水皆端走,随后低低道:“小主那日产下二殿下,宫中其余人皆在景仁宫,佛殿那边更是无人去关心,另外便是静妃娘娘了,那日静妃娘娘和荣贵人都在延禧宫,穆贵人也是听闻小主您要生了才前去佛殿的,那么如此一来,知道穆贵人要去佛殿的人便只有静妃和荣贵人了,不可能是静妃娘娘,因此,恐怕大致也有了个一二。”
穆晴岚长叹一口气,双手紧握雕花扶手:“我心里清楚。”
朱紫窗外有鸽子成群结队地飞过,穆晴岚出神望着脚下的团花刺绣,那一针一针,似乎要缠绕到自己的胸口上来,叫她觉得喘气亦是沉闷,庭院中的矮子松上沾着点点晨露,似是凝结了一夜的寂静与悲凉。
穆晴岚同晶儿对话一番,仍找不出半分证据,只得盼着沈妃早日查出佛殿走水一事才好,但沈妃同穆晴岚亦是算不上有多合得来,晶儿也说不要指望沈妃太多,只怕沈妃要借此机会反咬懿妃一口也说不定。
六月了,这一日晚上,便是太子的百日家宴。因着上次天花泛滥以来,北部倒算得上是安宁了,因此此次家宴,沈忠、孙钊和冯绩皆亲自到场。
自从上次佛殿走水以来,承光宫亦是被重新修葺了一番。承光宫正殿中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墙,六尺宽的柚木供台前悬着鲛纱宝罗帐,帐上遍绣洒珠银线海棠花,风起帷动,如坠云山幻海一般。殿中的紫檀木大圆桌上悬着一颗巨大的南珠,似白月一般。地铺白玉,内嵌金珠,赤足踏上亦是只觉温润。珊瑚长窗外是承光宫外的庭院,风动花落,千朵万朵,铺地数层。
因是夜间,承光宫远远看去甚是清丽,一弯玉勾划过精致的角楼,给高墙内洒下一片朦胧昏黄的月光,给人神秘而安静之感。琉璃瓦顶若隐若现地闪着点点澹澹月色,看上去迷幻一片。
同许久前的那次家宴一样,正殿中摆放的大宴桌坐北朝南,皇帝和皇后并肩而坐,皇后只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微笑,穆晴岚却感到一抹浅若游丝的哀伤,只淡淡地饮着一杯“梨花白”,随后便同穆品娆聊起了家宴上的舞蹈。
东西相对的是王爷府中的福晋和皇帝的嫔妃。皇帝的左手下是沈忠、孙钊和冯绩,因上次沈忠自请从中原调至东北而平定了东北之乱,此次家宴他便显得很是桀骜不驯。沈妃看着沈忠颇有脸面的样子,亦是调整了坐姿,显得心高气傲,懿妃则是缓缓饮着“梅子酿”,同贞贵人一同欣赏着舞者们精心准备的盘鼓舞。
孟常在坐于贞贵人之下,白常在坐于荣贵人之右,沈妃之右是静妃,恬嫔紧挨着静妃,右手一侧是秦贵人,穆晴岚坐的位置正好可以看清皇帝和皇后的面庞。懿妃远远地同贞贵人欣赏着盘鼓舞:“次次家宴都是盘鼓舞,本宫当真是看也看得腻了。”
贞贵人惊恐地看了看左手边的孟常在,丝竹之声自然是盖过了懿妃的声音,贞贵人见孟常在并未听清方才懿妃所言,便松了一口气,但不得不表示赞同,便侧过头轻轻道:“是有些无趣了,但娘娘总不能不给皇上面子吧,娘娘且尝尝这藕粉糖糕,便没那么腻了。”
安素丹坐着观了须臾的盘鼓舞,脸色便有些微微痛苦,太医本就候在殿外,闻言便连忙进来替安素丹把脉,皇帝问过几句,太医只道安素丹已经待产,有些腹痛也极为正常,皇帝闻言脸上顿显轻松,叫了人扶了安素丹下去好好休息着,便继续欣赏着这美丽的盘鼓舞了。
穆晴岚脸上微微呈现出担心的神色,晶儿轻轻将白丝绢子递过来给穆晴岚,悄然道:“这么快就待产了,实在是有些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