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我还在晨浴，安哥在浴房外敲门。璎珈叼着酥饼跑出去，拿着一个锦盒蹦哒回来，一脸兴奋：“小姐，祁大人派人送来酥芳斋的点心！”

我靠在池边翻着诗集，眼皮都没抬一下：“点心？给你的吧，我不爱吃点心。”

璎珈将锦盒打开，里面摆着几块精致的绿豆糕，印着酥芳斋的标记，散发着糕点香味。我放下诗集拿起一块笑到：“绿豆糕除外！”

璎珈鄙视的看着我，迅速拿起一块放进嘴里咀嚼：“真的好好吃啊，桂姨的手艺还是那么好！小姐，什么时候带我去京城啊啊！”

“不都说了，过了年关再说！”我从浴池里走出来，披上白色长袍出去。

安哥仍旧侯在门外，见我出来，递上来一封信，信封上夹着一株艳红彼岸花。

我皱眉看了一眼，觉得晦气，没有接，径直往书房走去：“扔了吧！”

过了会，安哥追上来，走在我右侧：“昨日晚上，郭家派人送来一盆白金菊，我见你心情不好，就没有告诉你。”

“昨天，还真没好好赏菊，看来郭经真是对我上心，而且有务必一争的打算。”我边走边绑好腰带。

“那小姐有什么打算，要不要我让人挑个礼品送过去？”安哥建议道。

我提裙走上楼梯，叹道：“你昨天不是都听到了吗，我要的是苏家。不用花心思跟郭家周旋了。”

安哥忽然几步超到我前头，停下伸手拦我：“小姐，我还以为你对这位苏庄主有意思呢？”

我抬头对上他戏谑的俊脸，挑眉笑道：“如果整个苏家都是我的，那么苏络青还能落下？”

安哥忽然定定看着我，走下来，拍拍我的肩头：“幸好，你对我没兴趣。”

我侧身一脚踹到他腰上，理了理发尾，吩咐道：“帮我备好马车，一会我要去趟苏家钱庄。“

午时刚过。

安哥坐在车辕上，从头到尾的打量我。随后摇摇头：“你穿成这样，确定不是去参加谁的往生礼？”

我淡定的提起裙摆，走上马车，端坐好并不回应他的戏谑：“今天，你怎么亲自送我过去？”

安哥扬鞭催马，没有回答。但我想，他必定担心我的安危，昨儿个有人跑到荣月楼伤了位接客的姑娘，报了官府，却推说城西有大盗现身，安排不出捕头管荣月楼的事。

马车平稳的向前行驶，一路上畅通无阻。

我从马车上下来时，正好遇上苏络青出了苏家钱庄的大门，看样子是要离开了，还是安哥会掐时候。

我朝他走过去，招呼：“苏庄主，好久不见。”

苏络青将手中的木盒递给身后的苏一，向我回礼：“妆掌事，昨日赏菊会上，掌事似乎受了伤，我近日得了一些西域外伤药，一会让人给你送过去。”

自画风舫事件后，我与苏络青第一次正式见面，我们两人，竟然没有半分不适或尴尬。是他久经情场，还是我惯会离经叛道。

“昨天，我没跟苏庄主打招呼，甚是失礼。今日，想请苏庄主去茶楼一叙，不知是否有空。”我指了指一旁的鸿泰茶楼。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微笑答应了。但是我能感觉的出来，他的疏离。

鸿泰二楼的茶间，向来是谈私密事情的好地方。

安哥和苏一守在茶间外。杨掌柜送完茶水后，也带上门出去了。

我摩挲着云青色的茶杯，不时抬眼看他的脸色。

“那日在画风舫，我其实是……”

“你年纪小，不能怪你。”苏络青微笑着接下话，嗓音平稳深沉：“这事原是苏某的过错，掌事那晚喝醉了，一切不过是酒醉后，无意识的行为话语，苏某并未放在心上。也请掌事原谅苏某的逾越行为。”

他将过错揽在自己身上，也将我伤风败俗的行为说成是自己逾矩，还说我年纪小？可是坊间都说我和柳絮然都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我抿了一口茶水，忽然站起来，手撑着桌面俯身凑近他的脸，他淡淡的放下茶杯，抬头看着我。

“那晚上，我没有喝醉，我是故意的，我就是有意轻薄你。”他或许猜到我要说什么，所以故意打断不让我说出来，以为我会收敛，可是他越这样，我倒想逼一逼他。

他脸色未变，我却突然有些紧张了。如果我是对任何一个金陵男子，说出这么一番话，多半都会答应下我的要求。可是，我想起那晚，画风舫上，吻过他之后。他眼里半分□□不染的眼神，我忽然，失去自信。

“我喜欢你，我知道你也不算太讨厌我，不如我嫁给你，或者你娶了我。这样，我能摆脱那些上门提亲的人；而你，能不花一份聘礼取回金陵三分财富。”

我想可能任何一个男人面对美人，不见得都会迷了心窍。但是对拱手相送的万贯财富，没有不动心的吧。

苏络青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每一个音都像敲进我的心里。他的眼神依旧没有半分变化，甚至连嘴角的弧度都没有一丝改变。我忽然不敢在看他的眼睛，有些害怕他嘴中说出的拒绝。

“妆小姐。”他温柔开口，嗓音低沉。

我立刻低头，盯着两根食指转动茶杯，不敢直视他。

“说起来，苏某算是看着你长大的吧，怎……”

“庄主，有位姑娘想进来见见妆掌事，能不能……”门外苏泷的声音忽然响起。

我大概猜到他下一句的拒绝，逃似的打开门。

迎面走来一位红衣女子，身姿卓约，面容精致却苍白，齐膝长发间别着一枝血红色的彼岸花。

我微微皱眉瞪了眼安哥，后者抱胸侧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呵呵，没有打扰到依依了吧？”红衣女子娇媚的抚的朱唇笑道：“姑姑实在是思念依依得紧，就一路寻来了，乖依依不会怪姑姑不请自来吧。”

我撇着火气，朝门旁的苏泷阴阳怪气的说道：“什么眼神，哪有一大把年纪的姑娘。”

苏泷莫名的捧着脑袋，歉意的笑笑。

“夫人想必就是西域之花，在下苏络青，久仰夫人姿容。”苏络青从座位上站起来，朝曼珠沙华抱胸行礼。

这是一个西域标准的礼节。

曼珠沙华扬着长袖，越过我进了茶间。魅惑的美眸盯着苏络青上下打量：“原来苏家公子也在，真真如外界传言生得一表人才，玉树凌风。奴家见了，脸都要羞红了。”

我看着她露骨的眼神，突然有种自己的猎物被人觊觎的不快感。我走到她身前，挡住她探寻的目光。

“既然姑姑想念我，那咱们回府好好叙叙旧吧。”此刻，我只想把这只到处发情的狐狸带走。

“不了吧，我的到来，已经打扰苏公子的雅兴，奴家要好好陪陪苏公子，聊表歉意。”她大大方的坐到桌边，露出右侧开叉长裙下的半截白嫩小腿。

“苏公子，坐嘛！”曼珠沙华伸出两根葱白手指夹着苏络青的袖子，娇笑着把苏络青拉回座位。

“不了，夫人若是想与妆掌事私聊，在下可以即刻离开，正好还有帐务上的事。”苏络青不动声色的避开曼珠沙华的拉扯。

“既然苏庄主还有事，依依不敢多留了，安管家，替我送送庄主。”我接下他的话，既然这只狐狸不肯走，只能让苏络青避开了。

安哥在外面低低应了声。苏络青朝我拱手告别，又转头像曼珠沙华抱胸道别。

“既然公子还有事，奴家也不好打扰啊。明晚在水云台有苏知府为奴家准备的接风宴。公子可一定要来啊。”她一脸不舍得扯着苏络青的袖子。

苏络青脸上的笑意不变，点头答应。转身带着苏泷离开。

我抬手给自己满上茶水，叫小厮换一壶苦丁茶。

“你找来这里，要做什么。”我语气不善。

“你不肯见我，我只好自找上来。”曼珠沙华撩撩长发，媚眼横过来。我别开头，想起早上那封夹着彼岸花的信，顿时后悔没重视，误了我这求婚的大事。

“你可是答应过祖母，一生不得踏回中原的。”我淡淡说道。

她听后忽然大笑起来：“谁？妆红姝吗？她的骨头恐怕都化成水了。现在，你娘也死了，谁还能阻碍我。”

“可是，当今皇帝年轻，怎么会看上你这个老女人呢。”我不留情面的讽刺。

“我自有我的方法，进不了宫，入住不了红楼，我可以待在金陵啊，将妆家的一切全抢过来。我可不是荣华月，没有什么把柄在你手里。”她说的好像喝茶吃酒一样轻松。

我皱眉看着她，她柔媚的双眼里隐射的欲望，一如当年初见她时那般浓郁。

我放下茶杯，不甘示弱的朝外走：“好啊，我等着。”

“还包括刚刚那个俊俏的公子哦！”她娇笑道。

我不做停留，带着安哥出了鸿泰茶楼，今儿个真是事事不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