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身走回小道，躲进台阶阴影里。

现在宫门落了锁，宫中的禁制更严格，我再也没办法假装成宫女在宫中行走。我更不能再回御书，如今只能试试当年皇宫那个狗洞，还在不在。若是已经填上，只能躲进后宫偏僻的宫殿里，等到明天天亮再想办法出宫。

思及此，我循着阴影小路往后宫去。

好在今夜宫里开了宴会，虽然已经夜深，但还是有几个宫女搭着灯笼端着醒酒汤来往，所以我的走动并不突兀。

我借着宫灯的微光，往西面走。以前听坊间传言说很多宫中被暗害死的奴才就被抛尸在宫中西侧冷宫附近。一路走来宫灯越来越少，而人影，基本也看不到了。我将手从袖子里伸出来，在墙头摸索，开始搜寻宫墙上有狗洞嫌疑的地方。

好在此处偏僻，来次巡夜的禁军不频繁。可是这西面宫墙这么长，我仅能凭借当年的记忆中的大致方向，当年，我好像在宫墙外看到蔓延在墙体上的藤蔓，既然有藤蔓，就不可能这么多年还没爬上墙头长到这边来。

我从一盏宫灯里取出烛火，摸着宫墙一步步找。偶尔踩到枯枝落叶，烛火一闪，我就不得不罩住凝神听四周动静，万一有禁军过来这边巡查，必定会怀疑我的身份，毕竟现下宫中宵禁。

终于看到一处宫墙上挂着藤蔓，我一寸寸扒开藤蔓摸着墙体，并没有什么狗洞，甚至平整得连个凹凸都没有。我有些沮丧，还是安慰自己，或许是前面。

我揉了会发酸的右手，将烛火转到左手拿。前面是一个的小宫殿，宫殿的墙体连着皇宫的围墙，若是要查看那处的宫墙，只能进里面。

我犹豫了会，见院门挂着蛛丝，门前荒草长在砖缝里，才敢吹熄了蜡烛，悄悄往殿门口探去。隐隐听到里面有人声说话，断断续续，里面有微弱的灯光，一个拉长的人影在殿中打坐，我借着殿中的灯光打量着格局，是一个标准的四合殿，中间大殿，左右分别有两个侧殿，灯火来自正殿半开的大门内。

我摸索着悄悄进去，原本不该这么冒险，可是我听这殿中传出的声音很是熟悉。

沿着两侧的走廊来到殿外侧门前才听清，里面是一个清凌凌的女声，似乎在哼唱着什么歌，我之所以觉得熟悉，是因为还想在哪听过这首曲子，甚至还记得下一刻句的音调，果然与殿里传出的曲调相符。

“阁下既然来了，何不现身长谈。”屋里突然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

我心里一激灵，蹲在地上不敢动，这话听起来像在诓我出来，说不定他只是耳力极好，听到动静却一时还查不出我的位置。

“陛下还是功力不减，之策甘服。”一声清朗的声音从檐角响起。伴着一阵清风，一道人影飞进殿中，殿门未动半分。

我心里一惊，那声音再熟悉不过，苏络青。

“怎么，你入京来，是终于要为苏家报仇了吗。”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我疑惑的蹲在原地，苏络青唤他陛下，当今皇上不是个风华正茂的男子吗？

一时，苏络青竟没有答话，过了许久，我腿快蹲麻时，屋里才有了动静。

“谁叫你停的！”苍老声音再次响起，伴随着殿门剧烈撞击声，一个人影被丢出，在地上呜咽一声后，再没声息。

我猜正是方才哼唱的女子。

我按着猛烈跳动的胸口，思量着是就地不动，还是马上离开。里面那两位功夫不弱，我恐怕逃不掉反而被他们发觉。

“这女子是太后娘娘费了千辛万苦找来的，太上皇不怕寒了娘娘的心吗。”苏络青低低出声道。

我心下讶异，这太上皇竟然还活着！早在至道三年宣布驾崩的广孝皇帝还活着？

“你若不是来动手的，滚出去。”太上皇咳嗽了几声，怒道。

“之策只是过来看望太上皇安康否，代苏家上下问候陛下，不敢多扰，告辞。”苏络青说完，好像听到殿门开合的声音，殿外的灯光瞬间没有了，我紧张的盯着漆黑的前方，既希望苏络青发觉了我，又担心他会……

过了许久，前面没有声音，我估计苏络青走了。殿里的烛火熄灭，里面传来轻微的鼾声，我松了口气，慢慢爬出这座宫殿。

殿外的宫灯旁立着一个修长人影，影子折在地上变短。

我拍拍手上的灰尘，脸色不好的走过去。

“苏庄主，是在等我吗。”我走到他身前，定定看着他。

苏络青没有立马回答，看了我片刻，墨色的眸光隐在阴影里。

“这里地处偏僻，没有人影，杂草黄土一堆，是个毁尸灭迹的好地方。”我继续开口道。毕竟从他的立场看来，我是一个知道了不该知道秘密的人。

他还是没有说话，平静看着我，但是拳头握得很紧。

“于苏庄主而言，我死了，一来封了口；二来少了个皇商的竞争对手；三来吧，，，，”我抱胸不在看他，抬头看着漆黑的夜空：“还能替金陵除害。”金陵街头对妆家花楼里拐走良家妇女、六尺小儿夫父的妖精，可是怨气冲天啊。

他还是没有说话，不过却松了口气的样子。

我被他的态度弄得心神不宁，突然好后悔刚才的话，这不是找死么。估计是被今日梅林那一幕刺激到了。正想开口，忽然远处宫道走来一列禁卫军。

苏络青拉着我往侧边树后走，避开禁卫军的视线。从小路绕道皇宫南边，我另一只手捧着胸口忍不住微笑，他这是要护我还是杀我。

一路上躲过巡逻禁军和守夜太监，他带着我进到一所普通侧殿里。我们直接进了殿后的房间。

苏络青立马松开了我，反手关上房门：“妆小姐为何在此时出现在宫中。”

我见他对宫中岔路小径了解熟悉，心里有了些谋划。

“我来见薏红的。”我坦白道，或许苏络青能帮我。

他一本正经的打量了我一番，脸上表情微异。

“你方才都听到了吧。”苏络青开口。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

“该听的，不该听的，都听到了。”我继续坦白，苏络青何等精明的人，瞒不住他。

苏络青微挑眉，忽然向我伸手，我惊得往后缩，撞到桌角，疼得我眼冒金星：“你什么意思，现在反悔想灭口了，姐不愿意了！”

苏络青手一顿，我退无可退的抵在桌边瞪着他，忽然后悔自己粗鲁的言辞。

他手伸向我头顶，捡出一片枯叶。我揉着撞疼的腰，有些脸热的避开他有些调侃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