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结姻，匹配同称。看十八日樱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一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一年之约……呵呵。”我自嘲的捧着婚书。心里既苦又涩，一年之约，他倒是真会算计啊。
一年之后，各为东西，各不相扰。
我将婚书狠狠扔在地上，拂手将桌上的东西尽数摔在地上，呆坐在地上拂面欲哭，却没有泪，只能耸动肩膀抑制悲伤。
“小姐？怎么了？”杨掌柜在门外问道。
我清了清嗓子，强装无碍：“没事，不小心打翻了茶杯，你今日也累了一天，回去休息吧。我正试着嫁衣，不便开门。”
杨掌柜半响过后才应了一声：“好，不过小姐有什么事一定要同我说，切不可再强忍，郁积于胸。”
我没有答话，听她脚步声远去。
心里矛盾得我难以辨别轻重缓急。只能抱着花茶去账房算账。
账房的老刘见我，先是贺喜，见我不曾半点笑颜，才加了几根烛火，躬身离开。
我坐在案后，翻开鸿兴茶楼的账本与妆家采购茶叶的账单核算。妆家半月一次小账，月底总账。
平时这些事都是安哥坐在这，手边放着一壶奶茶，左手捧着算盘，右手噼啪打响算珠。一坐，便是一上午。
从前顾言很会算账，妆依依只会照搬先辈生意；后来，安哥很会算账，妆掌事却经营不利。
一个我盼了数十年的人，一个伴我近十年的人。
渐渐烛火熄灭，天亮了。
杨掌柜捧着早膳敲门进来。
“小姐是在这坐了一夜吗？你明日可是要做新嫁娘的人，还不好好养颜休息。”杨掌柜不满道：“真是要跟在你身后像个母鸡一样叨叨你，才听话。”
“不是，我刚来。”我撒谎道，眼睛不理账本。
杨掌柜见状，一把收起账本：“昨晚守夜的老罗，听了一晚上的珠算声，还逞强！先把早膳吃了，我给你熬锅药浴泡。”
“我想……”我想去救安哥。
“你兴奋难以是因为要做嫁娘，还是你，担心安管家？放心，檀木不是已经请十杀阁的人去救他了吗？虽然可能赶不上你成亲，不过喝回门酒倒是可以的。”杨掌柜抚了抚我的发安慰道。
“不，我犹豫的是要不要亲自过去……”
“小姐又说胡话，你一个弱女子，能去帮什么忙？安管家会理解的，你就好好做嫁娘，安管家平安脱险后，会亲自给你道喜……”
我紧握着她的手摇头，激动到颤抖：“不会的，他不会回来了，你不知道，我若是这次没有过去救他，去见他，以后，再也见不到了……”他的恩已经报完，而我成为人妻；妆府里没有我，就不会再有他。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想说舍不得，可是望着桌上磨掉漆的算珠，如鲠在喉。
我趴在杨掌柜肩头半响，直至平静。
早膳已经凉透了，这时家丁来报：“小姐，有位于公子在外求见，说是即映诗社的人。”
我皱了皱眉，理理发：“就是我待嫁之前不便见客。”
“可是，他说有绝世之礼，亲自送小姐做贺礼。”家丁犹豫道。
我与杨掌柜对视一眼，淡淡道：“好，请他稍后。”
家丁走后，杨掌柜才问道：“你是顾言这件事，莫非即映诗社的人，知道了？”
“应该不是。”我思索着素铭一幅飘飘然的淡泊样，不太肯定：“我先去梳洗，然后会会他。”
杨掌柜点头，唤来婢女将早膳撤下去。
我一番简单的梳洗过后，与杨掌柜移步花厅面客。
即映诗社的胖子端坐在侧位，耐着性子的将茶杯里的茶叶，一叶一叶的挑出来。见我出现，站起来拱手道：“金陵于纤庆，妆小姐，这厢有礼了。”
素铭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让于胖子跑腿。
“于公子有礼，请坐吧。”我回礼，坐上主座。
“我家先生原本想亲来，奈何事务缠身，吩咐学生代为恭祝妆小姐大婚之喜，特地呈上和田凤玉佩，愿小姐与夫君永结秦晋之好。”说完，于胖子笑嘻嘻招来门边的侍从，将礼盒递过来。
杨掌柜接过礼盒，退到我身边。我好奇这小气素铭能掏出什么好东西送人。伸手将礼盒翻开，一块金丝锦布上，衬着一枚粉嫩剔透的凤形玉佩。
妆家虽然未涉足珠宝行业，可是一般珠宝鉴别眼力还是有的，和田玉已经稀有，剔透的碧色和赤色已经几乎难得，而桃色的玉，更是闻所未闻。
“你家先生这礼过于贵重，我不敢收。”我退却道，无功不受禄，素铭城府之深，我可不敢受他惠。
于胖子呵呵了几声，谦逊道：“我家先生说了，此凤玉绝世，唯有金陵妆小姐可以佩带而不会喧宾夺主。请小姐勿要谦虚。”
我再推辞倒显得做作了。便谢礼请他一同用膳，于胖子告别道：“在下还赶着回禀先生，小姐留步。”
于胖子拜别，往外走，路过院中梨树时回首问道：“不知妆小姐可知，顾言公子何时回来。”
我心中一紧，见他表情恳切，才犹疑道；“大概要明年中旬吧。”也可能永远不会有顾言了。
于胖子略失望的离开了，我落寞的拿起凤玉握在手里半响，才挂在腰带上。杨掌柜赞许道：“果然跟小姐般配。”
我笑了笑，低头望着玉佩，素铭那厮，总算是大方一回了。
原本还想进秀楼里清理衣服，坐了不到片刻，风莱带人过来了，一路匆匆：“小姐，求小姐救救碧水吧，县衙的那群王八蛋不让我探视，我怕……。”
我皱眉，带着几个家丁往县衙大牢里赶。
县衙在城中央，我一行人经长庆街边巷口时，撞上柳絮然车队。
“当是那条挡路的狗不长眼，原来是妆家小姐啊。”柳絮然掀开车帘，满嘴火气。
“给她让路。”现下我地位不同了，不便与她正面冲突，跟她这种人计较，原本就是得不偿失。
家丁听罢，牵着马拉着车靠边。
柳絮然娥眉一挑，明显不信我这么识趣。下了马车凑上来：“今天太阳打西边了？”
我低头下了马车，牵过一旁家丁的马，翻身而上，听到柳絮然调侃的口哨声，我回头道：“今日有事，不与你计较。”说完我策马离开。
“诶，你，我偏要与你计较！”身后传来柳絮然不满声，马蹄渐近，我回头看时，她弃车上马追上来。
县衙大牢前无人看守，大堂内，几个膘肥的守卫围着一桌赌钱。
衙头李朐磕着瓜子壳坐在桌子上，见我来，抬了抬眼皮，啐了口唾沫：“今日禁探访。”
满屋子汗臭味让我紧皱眉头，还是挤出笑，将一袋银子放上桌子：“我是来瞧瞧我家红颜馆的姑娘。”
李朐掂了掂钱袋，笑道：“放心，好着呢，妆家的姑娘，我们不会亏待。”说完，其他几个守卫哄笑。
我察觉不对劲，点头：“当然相信，不过我有几句话想问问她，挺重要的，还望你成全。”若是以前，我哪需要多说一句。
“诶，今日实在是上头禁，明天再来吧。”李朐推辞道。
女牢，我来过，知道在哪个位置，我不想多说，直接往甬道跑。
身后传来骂声，我充耳不闻。苏家提亲的事，满城皆知，谅他们不敢怎么对我。
越往里面，阴冷腐臭味道越浓，传来不少呜咽哭泣声，上次来得时候，还没这么多犯人。现在知府位置空悬，底下人越发不安分。
我一个牢房一个牢房的看过去，都没见碧水。虽然与她不熟悉，但是每次去红颜馆，都见她清雅琴艺。
“新来的犯人碧水在哪！”我找不到，只好出声问那蜷缩的女犯人。她们或是充耳不闻，或是绝望的望向我身后。
我皱眉转身，刑房。
我有些紧张的往刑房走去，门上没有上锁，忽然我有些颤抖，以前在禁军营地，我进过那种腐朽肮脏的刑房。
门吱呀一声开了，里面传来男子的低吼，女子的嘶哑的哭泣，辱骂。
锈迹斑斑的老虎凳上，一个衣不蔽体的女子被绑在上面，裙上全是干涸的血迹和鲜红的血液，躺在上面动弹不得。一个肥硕的男子拽着她的脖子，骑在她身上耸动，满嘴嘲笑。
女子已经虚弱的叫喊不出，皮肤上尽是青紫，她那双满是绝望的眼睛看到我后，一阵光亮后，尽是羞辱。
我心里一阵沉寂，脑中一片空白，双手颤抖的摸向一旁的血迹斑斑剃刀。
小心谨慎的靠近正在欢愉里的男子，哧的一刀刺进他后背，刀柄没进肥肉里。那男子不可置信的瞪着我，我心一狠，将嵌在肉里刀转了方向，凑到男子耳旁冷笑：“你让她多痛，我就让你痛十倍千倍！”
他如同被宰前的猪一般哀嚎。
“你在干什么！”身后追上来的李朐，一把推开我，将刀拔出，可惜，人已经死了。
我踉跄几步，将碧水从老虎凳上解开，脱下披风给她裹住：“别怕，我带你会妆家，回红颜馆。”
“竟敢杀害朝廷命官！妆依依，你不想活了！”李朐怒道，其他几个守卫拿刀围住我。
“呵，他一个衙役，算什么命官！大宋官册上可有他名字！可有册封诏命！”
“杀人偿命！这就是国法！”
“国法那条国法允许一介狱卒，肆意欺辱女犯人！”
“娼女而已，就当接客罢了。”他嘲笑道。
“蝼蚁尚且偷生，她不过是想在这世上活下去！是人就有尊严！她犯了事，按法惩罚就是，容不得你们□□！”
我抬头冷漠的对视，李朐一愣，嘲讽道：“哈哈，你在县衙牢房杀人，认证物证俱在，妆依依，你死定了！”
“这是怎么了？妆依依难得你主动找死。”柳絮然忽然从门外进来，一脸看热闹的盯着我，见我怀中衣不蔽体的女子后，皱了皱眉。
我冰冷的盯着他，嘴角扬起嗜血的笑：“我死之前，先拉着你们死！大宋若不亡，你们必定会被丞相斩杀；大宋若亡，你们必定会被大辽人凌迟处死！”
“还在嘴硬，拿下她！关进死牢。”李朐说道。
两个守卫怒气冲冲的擒住我的胳膊，拉我离开，我死死抱着碧水，松手后才发现，她早已经，没气了。
“大哥，难得这金陵第一美女主动送上门，现在是阶下囚，咱们也先乐呵乐呵。”一个胖子色眯眯的走过来。
李朐翻身一脚踢倒他，指着地上的尸体骂道：“你也想死是不是，先不要动她！”
胖子赔笑的站起来，我狠狠的记着他的脸，一个“也”字，暴露他也对碧水施过暴行。
“你们不能这样对我家小姐！李朐，你疯了，敢动我家小姐，你不知道她是祁相爷的人吗！”风莱嘶吼进来，拍打那些擒住我的手。
“那又怎样，人证物证俱在，祁相爷也不能知法犯法，包庇罪行。”李朐笑道：“再说这一切，不都是她自己咎由自取么！”
我望着他终于因为得意而显露出的仇恨眼神，我忘了，他姓李。方才，我冲动了。
“把她关进死牢，待我递上供书罪状后处斩！”李朐吩咐道，其他人强拉着我一路拖出刑房，我稍稍挣扎一番就被一个狱卒推撞上墙壁。还好我用手肘挡住，只是整个手肘皮肤磨破露骨，突来的疼痛让我心中一凛。
另一个趁我无力时，猛扯我衣袖，交领长衫一边领口拉下，露出白皙的肩头。我转头冷漠的看着始作俑者，眼里的垂涎和猥琐。
杨掌柜大叫着冲过来，被李朐拦住。他好笑的盯着我，嘴角挂着淫肆的嘲讽。
我的目光转向碧水青紫的身体上，或许，我会是下一个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