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身体忽冷忽热,整个人一会落入水中,一会被被火烤。
模模糊糊听到有人唤我,声音若有似无,轻柔婉转有焦急。
我摸摸糊糊的睁开眼,看见一个女子拥着我,她的手脚被铁链锁住。我怎么也看不清她的脸,一如当日在碌石巷时,看所有人的脸都是模糊,难道我,又犯病了?
“嬴儿,你怎么寻来了。”她见我醒来,摸着我额发,很是温柔。
我想开口问她是谁,可是嘴里说出的话却不是我想要说的:“母亲,母亲,原来你被关在这,他骗我,骗我说母亲失踪,原来是被他关在这!”
“嬴儿,你赶紧出去,离开皇宫!永远不要回来,不要相信带着螭纹扳指的人!”她将一物塞进我怀中,哭到:“就算丢了性命也不能将这枚信物丢了!将来,你就拿着信物去幽州找王家人……”
“机关进了外人!速速拿下。”忽然一道阴沉的声音响起,我害怕的往后退,身体却不由自主的拿出发簪欲拼命。身后唤嬴儿的女子一把推开我朝我吼:“快走!”
我抹了把脸,想往远处的光线狂奔逃走,身体却不由自主的回头哭到:“母亲,我一定救你出去!”
可是还未走几步就失足掉进水中,挣扎几番,身体像被什么拉扯,昏沉而去,身体像没有牵制的花灯,随水流到深处。我好怕,好怕见不到他。
“苏络青……”我倏忽睁开眼,入眼全是枣红色的毡毯,原来竟是一场梦。
祁孝廉守在我身边,紧握着我的手,神情由喜转怒,一把甩开我的手:“你倒是对那商人一心一意,连睡梦里都念念不忘。”
我没有答话,撑着虚弱的身体坐起来,看向毡帐奢华的摆设:“这是哪?”
“安哥毡帐。”祁孝廉答道,随手倒了杯水,面色不善的送过来:“喝水。”
我乖乖接过,一口气喝完,不敢撒野:“你一直照顾我?”
“不然呢。”他狠狠抢过被子,又倒了一杯放我手里。
我摸了摸脑勺,火气这么大,真是当俘虏□□逸了。
我也不愿跟憋火的人同处一室,免得殃及,下了床。他一把将我压坐在床上,两手拽着我的肩头,弯腰于我平视,眼神中有杀意:“你什么时候中毒的,为什么不跟我说。”
我大抵知道自己是毒发了,只是,没想到会提前。
“我进宫计划与薏红会面时,不小心拐进冷宫……”我坦白道。
“他还对你做什么了。”祁孝廉声音冷硬。
“喂了我一颗□□,每月去金陵龙泉寺拿解药。”我幽幽道。
“现在倒是坦白,那会干什么去了。”祁孝廉语气不善。
我不满的白了他一眼:“后来被你请去相府,南阳在,我不便说。”
“倒是会找托辞,攸关性命,你也是淡定。”他讽刺道。
“死就死吧,反正……”我逃婚了,嫁不了苏络青。
祁孝廉叹了口气,忽然轻轻拍了拍我的肩头:“说的什么气话,又不是小孩子!放心,我给你喂了一个月的解药,你,死不了。”
“你怎么会有……”我惊呼,却停顿,犹如醍醐灌顶。赵光义一个过气的皇帝,即便假死,若是手下没有人,怎么会瞒世人至今?所以他也跟我一样,被□□威胁,不得不听命太上皇。
“你啊。”他靠着我坐下来:“何时才能认认真真听我的话,让你不要跟辛夫人接触,你不听,被拐进延福宫;叫你不要去京城,不要参选皇商,你偏要,结果这辈子……都要受制旁人。”
我侧头,看向他,距离如此近。有眼色的发现他鬓边生了一根白发,忽然觉得心酸:“诶,枕头上是什么?”
他转头去看,我利落的拔下他那根白发。
“难怪世人唤淘气的姑娘叫丫头骗子,果然是骗子。”祁孝廉狠狠敲我头。
我高举白发,献宝道:“我是好心替你拔了这根白发,我母亲说,这白头发一开始长,必须要拔掉,不然会引得其他头发都白的。”我忽然怔住,记不起母亲何时说过这些话了,我儿时溺水落下杂症,父亲走后所有的记忆都没有了,难道,连记忆也出差错了?
“李将军到。”帐外传报
我赶紧从床上起来,祁孝廉拿过外衣给我披上。
“哈哈哈,郑儿紧张姑娘身体,非要我替他看看。”李德让人未进账,声音先传来。
我矮身朝他行礼:“见过李将军。”
“诶,都是一家人,姑娘请起。”李德让赶忙扶起我坐到床上。
“望见姑娘身体无恙,我就放心了。”李德让说道,让一旁的侍女端来药碗:“我自治的健身补药,试试。”
我抖眉看着那碗黑乎乎的汤药,转移话题道:“他,自己这么没来。”
李德让叹了口气:“宋军遭袭,查到是我辽人所为,带兵进攻幽州,他和太后正在安排拔营回都的事。”
他们要走了。安哥身份与我不同,到底殊途难归。
“你昏睡那夜,他不吃不喝守着你,情谊天地可鉴,姑娘当真不为所动?”李德让话语间尽是敲打之意。
我本想说我与安哥绝不是那种情谊,可是看他殷切的眼神,又不忍说出口。
“我去找他。”我说道。
李德让略为高兴,拉着我道:“他就在南边草地,指挥骑兵撤退,你赶紧过去。”
祁孝廉在一旁默不作声给我加了件貂皮大袄,才让我跟着侍女出了毡帐往南边走。
现在拔营,营地士兵来往不断,或被行李,或拉马车。
安哥骑在一匹黑马上,手中拿着令旗,与身穿甲胄的骑兵将领说着什么。
我裹紧衣袍,站在他身后默默看着他,眼神不由自主的追寻他那只空荡荡的袖子。
过了会,他身边的侍从看到我,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安哥回头冲我一笑,交代了几句,策马而来。
我望着他被北风吹乱的额发,和策马而来的模样,与当年在暑热的北漠,他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额头上,一副稚嫩模样重叠。
“什么时候来的,也不叫我,难道你喜欢吹北风?”他翻身下马,走过来,站在风口,挡住北风。
“是啊,能和你一起吹北风,一点都喜欢。”我接到。
他挑眉笑了笑,替我拉紧外袍:“你当然欢喜,我替你挡着风,你哪里吹得到。”
我一时接不上话,要是以前我能一句接一句的怼回去。
“祁孝廉说,你中了毒,而且这世间没有解药。”他语气渐弱。
“听他胡说,我以前眼睛瞎过,被水溺过,还不是好好地。我有神医护体,你还用担心我?”我一本正经胡诌道。
“你那神医不知能不能将断手接上,要知道,我一个弯弓射大雕的辽人,从此搭不上弓,拉不了弦,也是窘迫。”他拉过我的手笑道:“若是有双手替我拉弓,我只要搭箭,便好了。”
我知道他想解我的心结。我低头片刻,抽出手来。
安哥收回手笑道:“妆家前有柳知宜,后又有逃了婚的苏家。我不会逼你离开故土,只是希望你作不会伤害自己的决定。”
我何尝不知道,如今金陵就是一池缭乱浑水,妆家就如同难以呼吸的锦鲤,没有任何水草依附。
可是于我而言,有苏络青的地方,即便是浑水里,也当作一汪清泉畅游。
我不知该说什么,这时忽然间安哥望向我身后。
我跟着回头,看见萧绰一身明艳的骑装,站在不远处的山丘陵上。
安哥拉着我上了马,骑马过去。
“撤退之事安排好了?”见我们过来,萧绰问道。
我下了马,胆战心惊的行礼:“见过太后千岁。”
“安排妥当,未时出发。”安哥下马躬身禀报。
萧绰扬着媚笑,走到我身后打量一番:“她呢?不跟我们回都城?”
“我会派人送她回金陵。”安哥答道,面无一丝表情。
“你舍得?”
“母亲若无其他事,儿臣先下去了。”安哥没有回答,行礼,拉着我牵马离开。
“也好,我想同妆姑娘单独聊聊。”萧绰忽然拉住我,抬头对安哥笑道。
安哥眉头微皱,正欲开口,我赶紧点头跪下:“是,恭心聆听。”
“起来吧,地上凉。”萧绰拉起我,拍了拍我外袍上的草屑。安哥见此才牵马离开。
我战战兢兢的站在她身边,时不时看着她腰间的弯刀吞口水。
要知道我可是见识过这个喜怒无常的太后,动辄剁手的多变性子。
“你怕我?”她轻声说道,我不敢搭话。
“呵呵,挺好,你也怕本宫,这天下恐怕除了死人,没有人不怕本宫了。”她笑道:“当年,本宫如你这般年纪时,也是被男人环绕,只觉自己是伸手便能拿到想要的东西,譬如爱情。”
她忽然说起这些话,让我一惊,这该不会是要以情劝我?
她看向我腰间的匕首,指了指:“你知道,这是谁留给安哥吗?”
“回禀太后,他很看重,可是从不曾说起来历。”我如实答道。
萧绰抚了抚鬓发:“本宫十五岁与李德让定亲,以为可以有情人终成眷属,后来一纸诏书,将本宫册封进宫服侍皇上。呵呵,那时本宫以为人算不如天算,后来才领悟人定胜天的道理。”
“民女惶恐。”我赶紧跪下来,只希望她能别说了。这种皇家琐事,我实在不方便知晓。
“他们不就是见本宫一个女儿身都跑来欺负,可本宫偏要以这女儿身定国。呵呵,先皇那时病弱,又极其信任本宫,慢慢的朝廷大事皆由萧妃决断。他们便不能再堂而皇之的欺负我萧绰。就改而诬陷郑儿不是先皇血脉!”她背过身,看着苍茫荒草笑道:“其实本宫很感谢你,若不是你,郑儿早就被那些老臣安排的沙匪给……”
我垂下头,慌张道:“民女不敢,担不起太后谢字。”
我数着地上的草根,其实也不怪人家诬陷,萧绰和韩德让这么明目张胆的恩爱,实在不得不让人怀疑。
“本宫虽然不爱先皇,但是敬重他为人,不会做有违辽国体大事。倒是你,我很担心。毕竟郑儿将来是要做大事的人,他如今少了一只手,会成为多大的阻碍,你能预见吧。你在大宋,难免会让他受到牵制。”
“民女回金陵后,继续安排人偷偷来辽国经营,慢慢将妆家生意转移到辽境,由郑皇子掌管,算是民女能补偿到的。”我匍匐在地:“现在叫民女放下金陵一切,民女不敢负了郑皇子多年心血。”
“你很聪明。两国都互禁商贩,但是宋的陶瓷和丝绸为辽人喜爱。本宫可以允诺凡妆家的商队入境,边境守卫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不过我希望你带来的不只是陶瓷和丝绸。”
“娘娘,郑皇子有什么消息需要,自然会打听,这么多年来,民女只会做生意。”我眼观鼻淡淡道。
她轻笑了几声,转身拉起我时,瞥了眼我腰间的玉佩,定定望了我许久:“这枚绝世凤玉,没想到会落到你手里。”
“娘娘见过?”我疑惑道。
她理了理发,咬牙切齿的指了指天边高耸的山形道:“当年太宗攻幽州时,有幸见过,这块玉的上一个主人。”
我想了想,见她情绪不对,不敢应话。
“只是在守城的士兵身后远远瞥了眼,倾世之容,腰间也是挂着这块凤玉。”她幽幽道,慢慢顺着丘陵往下走。
我回忆起野史里的一段太宗攻幽州的记载:急功好利,二次北伐攻辽企图收复燕云十六州皆失败。太平兴国四年太宗赵光义移师幽州,试图一举收复燕云十六州,在高粱河展开激战,宋军大败,耶律休哥射伤宋皇,赵光义仅带琅琊郡夫人乘驴车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