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既往,我醒来时,他早已经不在房间里。
望月听到响动,笑嘻嘻的推门进来:“夫人,你醒了?”
“苏络青呢?”
“二爷在楼下书房,夫人要过去一起用膳吗?”
我走到屏风后,换上衣服:“怎么,他还没用早膳。”
“是了,一直等着跟夫人共用早膳。”望月扶着我走到梳妆台前,拿着木梳张罗着:“今日,给夫人盘个双环髻。”
“不必了,挽个简单的发髻就好,双环髻什么的,太笨重了。”我打开妆枢,翻找出一支简单的玉簪递给她:“就用这个。”
望月顿时失望的接过,犹豫道:“夫人怎么不如以前上心了,是不是,还是没有敞开心扉接受二爷,还是因为昨晚上那个女人?”
“傻望月,你家爷就是整日见惯了红楼花枝招展的女子,早已经厌倦了吧。我若是还浓妆艳抹,岂不是于她们无异?”我拾掇着发尾,起身下楼。
今日首要的,便是撕了他书房那幅画像。
书房前,巧遇苏泷捧了一叠账册出来,他见我,还是不情不愿的唤了声夫人,我摆着架子,愉快的应了一声,推开书房门。
苏络青坐在案后,拿着朱笔勾画着什么。他今日一身黑色对襟常服,多了一丝英气,少了一份儒气。
“听说,你等着和我一起用早膳?”我不疾不徐的往书房隔间走,推开隔间的门,那床上的画像却不见了。倒是反应很快,还是说,原来挂那就不过是为了应付我。
“是啊,你昨日睡的晚,今早,就没叫醒你了。”苏络青走出桌案,跟着我进了隔间:“手伤如何了?还疼吗?”
我抱胸转身盯着他:“说实话,今儿个一早上醒来,突然觉得自己挺亏的,昨晚上,就那么稀里糊涂的答应你了。”
苏络青挑眉看着我:“那你还要什么,才觉得不亏。”
“要你爱我,而不是照顾。”我郑重道。
他张了张嘴,伸手扶住我的双肩:“我尽量。”
是啊,他能说尽量,也是最大的让步。
我苦涩一笑,往他怀里钻:“好。”
他拉着我上西凤台用早膳,望月候在一旁为我盛粥。
“我昨日,喝醉了,才贸然睡在你房里,唐突了。”苏络青咬文嚼字道。
我垂眸接过粥碗:“你是说,昨晚你说的那些话,是醉话?”
“不,都是肺腑之言。”苏络青迅速接话,难得表露出一丝紧张:“只是我怕你一时难以适应,我还是现在书房休息。”
“嗯。”我不能逼他,也不能逼自己。
“一会儿要去趟城北分庄,我想带你去,熟悉苏家的事务。”苏络青看着我,夹了一根菜心放进我碗中:“放心,不会让你一下子学会。也不会让你太忙,毕竟兼顾两家累心费力。”
“你亲自教我?”我提出疑问式的要求。
苏络青沉默片刻,点头:“好。”
分庄在苏府前面的巷口尽头,我曾经以妆掌事的身份拜访过。那时我只盼着各种接近他,如今,倒是进步良多。
苏掌柜出了柜台亲自迎接:“庄主,夫人,外头冷,近日特地烹了壶好茶。”
“有劳了。”苏络青客套一句后带着进了内堂,扶着我坐到案后,将茶摆在一旁:“茂林叔,这半月的收出账目以及库存账目拿过来,让依依认一认。”
苏茂林惊喜的点头,忙道好退出去。
“你要我对账?”
“钱庄账目与商铺账目不同,不仅有收入和支出帐,还要核对借出账目以及库存银钱账目。比较耗时间。”苏络青认真解释道,将茶杯递给我:“别担心,我会在一旁教你。”
我单手支着下颚,抬眼看他:“怎么想起教我对钱庄的账目?”
“钱庄的账目是最麻烦且复杂的,以前是我亲自核对,苏泷学会后,通常顾不过来,而你。”苏络青顿了顿,扬起一抹算计的笑:“心算如此快,学这个最合适不过。”
我不悦的白了他一眼:“苏庄主还真是知人善用。”
苏络青走到一旁,拿了一张圆凳,坐在我身边:“以前……是觉得一年之约那么短,以为你迟早都会离开,你没有真想呆在苏府做少夫人。所以不曾让你做过苏夫人的事。”
我支下颚的手指无节奏的敲打的下巴:“我还以为,苏夫人,真是是个闲人呢?不过你可别太放心我,要知道我那怕以前未出嫁时,也不曾认认真真的做掌事。”
这时,苏茂林捧着一叠厚厚的账目送过来,放在案上:“都在这呢,庄主,夫人,有需要唤我一声,就在堂外。”
“好,茂林叔去忙吧。”苏络青点头,拿过算盘,翻转一下,归位算珠。翻找出这个月的收入账目和库存银钱的账目,摊开放在我面前:“先对这两本,数目简单。”
我低头,慵懒的翻了几页:“诶,好吧。”
苏络青左手伸手挽过右手的袖口,拿过墨块,沾水认真磨了几圈,取过笔,蘸了墨水递给我:“试试?”
我看着他白皙手指间的笔筒,狡黠一笑:“要不,我来算,你来记?”
“我得拿算盘验证你核对过的是否对。”苏络青解释道。
我接过笔,娇气道:“可是我手疼。”
苏络青拉过我的手,挑眉检查道:“还没好,是不是沾水了。好吧,我给你记。”
我欢喜的伏案心算,支着额头一行一行看下去,然后指着收入帐第七行对照库存帐第十行道:“这里库存少了三十银,?”
苏络青拿过另一本借出账目问道:“四月十三借出三十银,为期半年,息二银。”
“那就对得上了。”我点头继续往下对。
苏络青拿过笔,在账本上画了个勾。
我翻过一页,看到一个赤色的记号,不解道:“这是什么意思?”
苏络青放下笔,凑过来:“这是苏家其他分庄的银票,存入的记号。”
我抬眼,看着他咫尺的脸:“存银票?”
“正是,有时候顾客交易得分庄的银票,为了避麻烦,也会存进就近的钱庄。”苏络青解释道:“跟存银是一样的,不过要标记出来,用于掌柜去银票所属的分庄确认。”
我点头,俯首继续对账,苏茂林是老掌柜了,他的账目都清晰正确,一番对下来,我才知道,苏家半个月光是黄金就入账一万多两,加上白银和交子,也过了三万,这些钱,苏家哪去经营什么了?
“累了?”苏络青起身收拾整齐账目,叠在案角:“我带你去吃饭,吃完饭,让苏泷送你回去休息。”
“你呢?”我问道,说实话,这样跟他平平淡淡的,一起做一件事,感觉很舒服。
“下午,我要出趟城,城外的瓷窑今天出一批货。”
“带上我啊,我一点都不累。”我殷勤道:“反正回去也是无聊。”
苏络青犹疑道:“也好,不过那地方偏僻得很,晚上得很晚才能回来。”
我点头,环过他的手臂,往堂外走。
“庄主,夫人,慢走。”苏茂林送出门外。
我侧头看了一眼旁边的茶楼,想起什么,回头跟苏络青道:“我有些事,要交代杨掌柜。”
“好,我在这等你。”苏络青拍拍我的手,目送我进了茶楼。
今日生意一般,一楼客人不是很多,杨掌柜对着柜台后的收拾着什么,我出声唤她:“你怎么亲自收拾这些?”
杨掌柜回头,惊喜道:“小姐,你怎么来了?”
我侧头看了眼门外的苏络青,仍旧对着我浅笑,回头道:“今日苏络青带我去分庄查账。”
杨掌柜喜道:“看来我要炖些补品送过去,给你好好补身体。”
她笑得意味深长,我不由得红了脸,正经道:“还要麻烦您有空上山,给她调养。”
“是个苦命的丫头,以前虽然不怎么待见,但是,既然你都释怀,我也不能小气,尽管放心。”杨掌柜点头道,忽然皱了皱眉头:“不过京城那边传来消息,祁相爷奉命调查刺杀郑王爷的案子,昨日已经出发来金陵。”
“好。”我应了一声,告辞转身。心里疑惑,这件事,与金陵有什么关系。
“想吃什么?”苏络青迎过来问道。
“当然是望江楼。”我率先上了马车,苏络青扶着我,跟着上了车。车夫驾着马车往外元昊街拐过去。
望江楼前,巧遇柳知宜,他手上牵着一个三岁的男童,小脸精致。聂容清跟在身后,巧笑盼兮。
“诶?柳当家,你牵的哪个亲戚的孩子,长得真好看。”我故意吃惊道。
苏络青拉过我,拱手道:“柳兄。”
“苏兄,巧啊,也是来望江楼品新出的满月□□?”柳知宜神情有些憔悴,拱手道:“一起?”
我正欲拒绝,苏络青率先应下:“叨扰了。”
“兄长客气了,嫂嫂今日脸色不好,可是不舒服?”聂容清一脸关切。
我伸手挽住苏络青胳膊,一脸淡然:“也没什么,只是昨天回金陵听说柳小姐失踪了,一时高兴,没睡好。”
柳知宜瞪了我一眼,率先进去。
苏络青拉着我跟在身后,低声叹道:“你呀。”
我不悦道:“怎么,我怼你妹夫,你心疼了?”
苏络青笑着摇了摇头,扶着我上了楼梯。
掌柜眼尖,迅速跟过来,领着我们进了靠江的包间,亲自过来伺候。
“两位夫人,用些什么?”掌柜殷勤道。
“嫂嫂请。”聂容清客气道。
我翻开菜单,摸着下巴扫了一圈:“把你们的新菜还有名菜,选几道上来。”
掌柜点头道:“好。”
“诶,柳知宜,你侄子吃什么?”我好奇的看着那个粉嫩的小孩,这就是柳絮然所说的,柳知宜藏起来的孩子?
聂容清脸色一黑,不再看我。柳知宜轻咳了一声:“苏夫人误会了,这是我儿子,柳念一。”
我故作惊奇:“你竟有个这么大的儿子?难道说你……”我故作停顿,思索道:“去年,你跟我求亲时,就有个儿子了?还好,我当时没有答应,不然白作了后娘。”
苏络青提醒式的清了清嗓子:“内子回金陵不久,你们的事,她还不知道,见谅。”
“苏兄严重了。”柳知宜看了我一眼,淡漠道:“苏夫人可能不知道,我与容清许久前便结了姻亲,只是因为家里长辈的不满,一直未公开。”
“真的啊,原来是家里长辈不满,我还以为你是为了瞒着柳絮然那个泼妇,才一直隐婚得子。”我笑得没心没肺。
柳知宜顿时脸色黑青。
“夫人说笑了,表妹可不是那种人,她性子直爽,那日伤害我,也不过是情急之举,如今失踪……”聂容清诺诺道,被我打断。
“失踪?我才见过她啊。”我坦白道。
“在哪。”柳知宜忽然站起来,拉住我的手。
“昨日进城时,看见她在城外的碧湖边,站在那里发呆,我以为她要跳湖自杀,就没去打扰了。”
“你……”柳知宜生气的瞪了我一眼,急切出门。
聂容清抱着孩子,深深看了我一眼,追出去。
“你呀。”苏络青侧头看着我,略显无奈。
我耸肩道:“现在可以好好吃顿饭了。”
柳知宜,没成想,你竟还在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