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怀璧之过
作者:弓子      更新:2020-03-09 21:35      字数:3240

南阳城外,我骑在马上,举目望向天边。

“小姐,咱们人手不足啊,沈如闻现在有十杀阁的人,咱们哪是对手。”于刺看着身后十来个衣着普通的探子,犹疑道:“再说,现在不是找她报仇的时候,苏庄主……”

“十杀阁的那位阁主,我还是知道一点的,任务完成,苏络青已经重伤,他只会暗地里等待苏络青死亡的消息。不会耗费人力去护着金主。”我催马前行:“而且,神医陆乌冬就在沈如闻的挟持之下,找到沈如闻,就找到救苏络青的人。”

草庐外的暗哨,被鱼刺灵□□掉,我带着一部分人从后院门冲进去,率先控制沈如闻儿子的病房。

陆乌冬见我带人进来,并不惊讶,手上捣药的动作未停:“只一点,别杀人。”

我拿过桌面上的人参,须须根根间,都是珍贵。

沈如闻血红的眼睛冲进来,持刀对着我,歇斯底里:“顾言,我真后悔,刚才没有杀了你!”

“我也是后悔,当年的错,没有解决,就离开。”我冷眼看着她:“以致于今日,让你有机会伤害我在乎的人。”

沈如闻忽然就咧嘴笑了:“顾言,你这套逻辑还真是一成不变。归根结底的错,不是当年你灭我口,而是你自己犯下的种种杀孽,报应终于来了。哈哈哈哈哈。”

“如果,你和十杀阁设计杀害我丈夫,就是所谓的报应;那你儿子,是否就是多年来哄抬珍珠价格,压榨蚌民终日不得饱食的报应!”我推开护在我身前的于刺,一刀削砍她手中的刀,刀滚落地板上,铿锵摇晃。

沈如闻捂着右手虎口,目露凶光:“我不会放过你。”

我提刀架在她脖子上,眼神肃杀:“既然你这么说,我又怎么会放过你。”

这时,屏风后,响起幼童虚弱的哭声。沈如闻忽然泪如雨下,抬头,也只剩脆弱和隐忍:“求你了,别在孩子面前……杀我。”

这一刻,我还是迟疑的。可是我更明白,她和我是同样心性的人,今日后,彼此都不会放过对方。我今日手软,难保他日她能对我心软。

“这么多年了,你的心性还是未变。”陆乌冬从药柜后走出来,踱步走到屏风后,安抚孩童。

沈如闻视线一直盯着屏风后,泪不断。我才知道,为人母亲,原来惧怕的竟不是脖颈的刀,而是孩子的眼泪。

“这世间因果循环,没有当初,你自负自大的杀人父亲,就不会有后来她勉力支撑家业,于是被管家儿子趁机占有,于是被知府怀恨报复,而致使她怀孕时早产,孩子天生恶疾。于是救子心切绑架你。”陆乌冬一脸平静的走出来,连排三个“于是”不喘气,他看了眼我手中的刀:“你要杀尽天下害你之人,你可曾想过,这些人之所以心存害你之心,全是因你之前杀尽害你之人。”

我看着他满嘴神叨,收回手中的刀:“不杀她可以,但是,你得跟我去救人。”

“我是不会去救一个死人。”陆乌冬道。

我震惊的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你继续这样结怨结仇,也会继续戕害到他,与死人何异?”陆乌冬叹了口气:“你自己想一个两全的办法解决这桩事,否则,我是不会去救人的。”

“你什么意思,沈如闻的儿子是命,苏络青的命就不是?”我冷笑着抹了把脸。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苏庄主修路建长亭,深受百姓爱戴,他被联合埋伏,只因为你的过错报复他身上。而他的罪过,便是护你。”

我久久沉思,屈膝跪在沈如闻面前,重重的磕下头:“你就说,要怎么了结。”

沈如闻站起来,一脚踢开我。我倒在于刺的脚边,他慌忙扶起我,阴狠的瞪着她。

“之前,我求你的时候呢?苏家要甩了沈家这个供货商,直接跟蚌民交易,我求你来着,你呢,又是如何推脱?这些年,中间价不断抬高,还不是为了给我儿子续命!而你和苏家却连这点都要剥夺,叫我怎么不恨你们。”她暴怒的指着我,忽然抢过身后家丁的刀,挥向我,我躲闪不及,伤了肩头的一缕发。

“你这么不去死?如果不是因为你,苏大善人怎么会有人仇杀!”沈如闻一字一句道。

我看着地上被风辗转的发丝,朱唇微启:“这株人参,我分你一半,你儿子和苏络青的命,我都会救下。”

于刺暴起躲过她手中的刀,反手架在她脖子上。

“因为,你除了答应我,你还能做什么?”我缓缓站起来,眼神很呆痴。

陆乌冬摆手,拿过桌面的人参:“千年人参难得,并不是只这一株,医病医急。老朽在这保证,必定会救沈公子。现在,先去瞧瞧苏庄主的外伤。”

于刺在后头驾着沈如闻,示意我们先走。

我拉过陆乌冬,扶他上了马:“劳驾受累了。”

陆乌冬直呼腰疼,马哒哒狂奔起来。

南阳的天气,热得让人喘不过气。燥热的呼吸撒在干闷的空气中,只觉吸金的热气要烫坏鼻子,连座下的马,也是嘴张得极大。

南阳苏庄府外,积聚着几个赤膊壮汉,裤管卷到膝盖,低声跟府外的人说着什么。

我下了马,搀扶陆乌冬下马,老家伙背着腰,歪斜着身体嘀咕:“这小丫头,也太不知道尊老护老!诶呦,我的老腰……”

门卫认得我,匆匆迎上前:“夫人,您终于回来了,庄主……”

我将陆乌冬推给他:“这是陆大夫,赶紧带他进去为庄主致伤。”

门卫看了看我异常平静的脸色,恭敬的请陆乌冬进去。

我偏头看向苏庄大门,望向苏络青的厢房,好似闻到丝丝血腥味。我别过头,看向门外那几个人。

“你们是……”

“您是苏夫人吧,方才听门外尊称你,我们几个是兰渔村的蚌民,听说苏庄主遇害,伤得很重,过来送些海龙,海参。”一个脸黑膀子白的壮汉笑道,说着,其他人递上几个簸箕,里面浓郁的海腥味。

我点头谢过:“进去坐吧,府中人失礼,竟疏忽客人。”

他们连连摆手:“不必了,我们就是过来探探,苏庄主怎么样。若不是苏庄主来南阳高价买走我们的存货,咱们几家连病都瞧不起。”

“若是沈家为难你们,尽管来此寻助。”我瞧着簸箕里蠕动的小怪物,不敢抬头。

“不会,沈家那个□□不敢了!咱南阳的知府要换了。”

“□□?”

“可不是吗,她跟知府那个老头同吃同住,借知府老爷的官帽子,压榨我们这么多年,好几个蚌民被她逼的跳海。”高个子怨道。

我忽然想起病床上那个苍白的孩童,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她,说不定也有苦衷,既然你们不在受她要挟,就大度些,不必背后斥骂。”

几人见我脸色不对,纷纷点头:“那我们几个先走了,夫人,您快进去瞧瞧苏庄主。”

我转身走上台阶,却怎么也抬不动脚跨过门槛。

“你这么不去死?如果不是因为你,苏大善人怎么会有人仇杀!”沈如闻的话还在我耳边回荡。好似灌进我的双腿,怎么也迈不开。

门卫斜眼悄悄打量我,不敢开口。

我转身走向分庄旁的茶铺,要了一碗冷茶,摆在眼前,却未曾喝一口。

从这个角度,阳光正好照进茶碗低,化开的茶叶满满漂浮,然后沉入碗底。太阳快落山时,茶叶才渐渐浮起来。

一大碗牛肉面摆在我面前,我惊喜的抬头,看见对面的人,神采飞逝。

“想多了,他伤得那么重,还躺在床上呢!”陆乌冬擦了擦筷子,递给我:“老头子再神医,也不可能让你相公立马活蹦乱跳给你煮碗面。”

我接过筷子,搅拌着碗中的面条,忽然伤心道:“是不是,我害了他。”

没有回答,陆乌冬斜坐着看向天边的日落西山道:“真是悠闲啊,还是活着好。”

“若不是我,他不会掉进十杀阁在沈府的埋伏圈里。幽州,我见过他翩若惊鸿的剑法,他若直接脱身,无人能拦;若不是我,他怎会放弃那棵吊命的人参,用来赎我,而游走生死边缘。若不是我非要强迫他娶我,如今,如花美眷在家,他在外能安心生意。”我搅拌着断续的面条,直至糊状。

陆乌冬看不下去,抢过我手中的筷子:“老头子煮的面难吃,也不必这么糟蹋吧!”

我也来气了,伸手夺回筷子:“你就不会安慰我吗?”

“老头子医病不医心!”陆乌冬吼道

“心脉互通脾肺肝脏,所以伤心人,必伤脾劳肝,心悸绞痛,眼酸乏力,有病症你倒是治啊!”我呴回去。

“你有什么症状?心悸?看你生龙活虎;乏力?吼我中气十足;眼酸?泪未曾落一滴。”陆乌冬嘲讽道。

我猛地拍桌子,站起来拢袖子干一架。

“夫人……”

“什么事!”我不耐烦的回头瞪向婢女。

“庄主,要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