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朕非要打断你的腿!看你还能不能去祭拜他!”梦里一道凶狠的声音响起,那道明黄身影像只暴怒的狮子,拿着棍棒近乎癫狂的挥舞。
温柔的身影跪在地上,柔弱的好像下一刻就会死去。
我冲过去,抱着他的腿不住的哭泣,恳求。
他回头,愤怒的棍棒挥舞在我身上,我就是不松手,让他去伤害母亲。
“养不熟的野种!也跟着忤逆朕……”
一棍一棍的棒子打下来,我口吐鲜血,也不肯松开,只是倔强的瞪着他,模糊不清的脸。
第二天早上,却是窝在苏络青的怀里醒来,我紧紧的抱着他的胳膊,衣袖皱成一团。
我慌张的揉着惺忪的眼睛,查看他伤口可有被压着。
“没事,别担心。昨晚睡得可好?”苏络青睡醒后,凤眸更加清明,唇角的笑意带着一丝宠溺。
我理了理长发,满足的伸了伸懒腰:“可香了。”
苏络青伸手替我理了理抬手间敞开的衣襟,浅笑道:“今日需劳夫人陪同,一起到城西的分庄例行巡查。
我不解道:“你都伤成这样,右手也不能动,他们不能送过来吗?”
“苏家每人每个岗位,各司其职,并没有多余的人调出来送账本。”苏络青浅笑解释道:“越是这个时候,我越该安然无恙的出现在皇上眼线里。”
我皱眉指了指自己:“我不就是那个闲人吗?我给你跑腿核对账本,哈,你就乖乖坐在巷口分庄的茶楼喝药等我,这样既不用奔波,也能让赵恒的眼线看到不是吗?”
苏络青挑眉,听话的点了点头:“那就劳烦夫人照拂。”
城西分庄里,一大早便不见堂前的伙计,堂后帘里倒是传来呵斥声。
我疑惑的进了后堂,正遇上分庄苏岚掌柜拿着一本卷曲的账本,训斥着人。那人跪在地上,背对着我,身形很是熟悉。
“夫人,您来得正好。”那苏岚见我,拱手迎过来,眉间烦愁,一丝不减。
我点头招呼,绕到地上那人身前,才认出正是苏泷。
他一脸颓废的跪在地上,眼角青黑,显然是没有休息好。
“夫人,苏家人做事向来严谨,何况是钱庄这样的事物。苏泷跟了庄主很多年,本该更严苛对待核查工作。可是……”苏岚叹了口,看着苏泷道:“这个月的账目接连错了三次。”
苏岚将账本翻至这个月的那几页,递给我。我扫了一眼,朱笔勾画出的那三次,库存数与入账数的确对不上。
“按程序,库存数与入账数一致的话,息数所得全运往佘余不足的分庄贴补。前日,已经将息数运走了。若是有常客来提大笔钱银,很可能不够,又需要联络其他分庄。”苏岚道。
我听着,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一个个怎么如此严肃?
“苏泷,你怎么解释?”我也不知如何,便开口问问当事人。
他眼底弥漫着雾气,不屑的抬头看我:“苏家掌事是二爷,你是个外人,凭什么管!”
“你……放肆!”苏岚喝到,拿过账本就是上去一巴掌。
苏泷倔强的不肯低头。我拦住苏岚,没想到动手了。
“对上不尊,是为大罪,苏泷你要二罪并罚逐出苏家不成!”苏岚气得吹胡子瞪眼。
我抱胸看着苏泷眼底的自尊,沉吟良久道:“算了,把账本改正便是。庄主养伤期间,账目核对交给我。”
苏岚不解的看着我,犹豫道:“夫人,这么做,不合规矩啊。”
“在我这,解决的问题为重,规矩为轻。制定规矩的目的本来就是为了防微杜渐,既然出了问题,解决就好。”我拿过他手上的账本,坐到案后,一页一页核对完,掏出苏络青给的私印,盖上去。
苏泷垂头跪在地上一语不发。
一个上午,我就已经将金陵的四大分庄跑完了。
苏家的账目做得比较细致,不想妆家的账本,繁多项目,不用算盘,还真是麻烦。我顺道回画风舫吃了顿午饭。
这一年,风莱又是跑红颜馆,又是跑妆府,年衰了不少。
“听闻柳家数百人入狱,富贵贫贱朝夕间。”风莱感叹道:“幸好柳家小姐早前失踪,幸免牢狱。”
我只是淡淡的听着,并不表态。毕竟于柳家,仇怨远大于交情。
“小姐,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妆家库银的账目,出入越发大了。这与掌柜……”风莱质疑道。
我摆手,笑道:“没什么,是我挪用了一些。”
风莱欲言又止,也不再说什么,送我上了马车。
人一辈子,只能精心做一件事的吧。我想做好苏夫人,就必定妥善管理不了妆家大小的生意。
回苏府事,管家亲自出来迎。说是庄主在书房等我。
这沿路的侍女和家丁见我,神色不明。气氛乖乖的。
东桑院内,望月见我回来,朝我使了使眼色,领着我进了书房。
房内站着几个熟悉的分庄掌柜,列于左右。
苏络青坐在案后,披了一件外衣。手中翻查着账本。他身边站着老夫人贴身侍女,西槿。
苏泷跪在中央,垂头聋拉着耳朵。
我心中猜测,今日苏泷的事情闹大了。那几个掌柜仗着年老资历高,定然不会服我。西槿也在这,只可能是这几个掌柜不好直接找养伤的苏络青告状,治好通过呢老夫人施压。
“几位掌柜都在,这是在商讨苏泷的处置吗?”我大大方方问出来。
几个掌柜面面相觑,只是恭声招呼。
“为夫授你私人印鉴,便是代为处理庄里的事物。苏泷之错,你是如何处置的?”苏络青合上账本,语气有些严肃。
看来事情闹大了。
“我没做处理,我虽然代你核查账目,但是并无处置之权吧。所以,治好大事化小了。”我故作胆小怕事道。
苏络青点头,朝几位掌柜道:“夫人理事尚浅,此事处理不周,劳烦各位掌柜出面提点。”
“不敢不敢,夫人精于算数,核查巨细无错,是苏家之幸。至于纵家仆犯错,想来也是不知规矩。”苏岚恭敬道。
我挑眉看着那几个老掌柜,真是迂腐的不行,惯会隔山打牛。当时当着面也没怎么拦着我。
“虽然情有可原,但是到底是包庇了东桑院的人。”苏络青一脸认真道:“罚两人去祠堂算题思过。苏泷扣半年工钱,一年之内不接触庄内的事物。”
苏泷听完,恭敬的认错认罚。
我见此,也乖顺的认错认罚。
跟着苏泷乖乖上了一方阁,进了密室跪下。
过了会,西槿带人搬来两张方桌,各架在我们面前,备了一套纸墨笔砚,还有算盘。
我翻看着纸上的算题,嗯,很是简单啊。
快速下笔默算出来。隐隐听见低微的抽泣声。
我看向隔壁的苏泷,垂着头,室内黯淡的烛光也照不明他的神情,不会受挫了在哭吧。
“诶,你写完没?咱们对对答案呗?”我转移他注意力道。
苏泷过了许久才瓮声瓮气道:“这是庄主出得题,没有雷同的,对什么答案!”
“哦。”原来是苏络青出的题,我拿笔尾挠挠头,无聊的吹着狼毫。
“诶!你,难道算完了!”苏泷刚拿过算盘,才后知后觉惊讶道。
我点头,见四下无人,站起来伸了伸腰腿。
“庄主……庄主忒偏心了。”苏泷忽然难过道。
我拍了拍他肩膀道:“你傻了,苏络青这是低调的护着你啊,故意让我陪你一起受罚,自然是让我给你作弊呗,这样轻轻松松就能出去了。”
“我才不要你帮忙,你走吧,别在这打扰我。”苏泷傲娇道,小眼神透着小斗志。
我拍了拍裙摆上的灰尘,大剌剌的出了密室,将算题完整交给监督的西槿,乘船离开。
刚回东桑院,就闻到望江楼口水鸡的味道。
西凤台上,苏络青倒了杯小酒递给我:“夫人,今日受委屈又受累,为夫敬你。”
“诶,你伤还没好,能喝酒?”
“我这杯是茶。”
我鼓着脸不满道:“你们家那群老掌柜,对我一个人的时候,简直是另一种态度,这个事,苏泷犯错也是情有可原。他不过是想帮你多担待事物,让你放心养伤。”
“苏泷在外,是我的助手。在家,算是东桑院的小管家。你这么处置苏泷,是收拢了东桑园的人心,却寒了整个苏家其他下人的心。”苏络青认真道:“你是东桑园的女主人,也是整个苏家的夫人”
我点头,咬了咬唇道:“知道了,我是没想到。这个几个掌柜这么执拗。”
“这些规矩,很早就定了。今日来的几个掌柜,年轻的时候,谁没因为小错受过。你突然偏袒苏泷,自然让他们心有不平。”苏络青耐心解释道:“既然在他们心里灌输了规矩的不可冒犯性,你不能随意的破坏他们根深蒂固的执拗。”
我摊手表示他说的都有道理。
这时婢女捧着一个锦盒走过来,停在苏络青身边。
苏络青打开锦盒,赤色绒布上平躺着一串粉色的珍珠项链。
“这时我在南阳时寻得的,一直没机会给你戴上。”苏络青白皙的手指穿过珠串,拿到我面前:“我给我你戴上。”
我乖巧的伸出左手,食指拇指轻拢,珠串从葱白的指尖滑到腕上,很衬肤色。
“粉色珍珠本来就难得,十二颗大小一般的匀称的,就更是难求了。”我好奇的显摆这腕上的珍珠,捧着半张脸笑道:“以前荣姨说,但凡男人平淡间,送上奇珍异宝哄着,必定有玄机。苏络青,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苏络青挑眉看着我,满眼宠溺的打趣:“什么奇珍异宝,与我家依依容颜衬起来,皆是暗淡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