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太湖一别之后,阿墨这个人在夏昭云的心里似突然消失了一般,那个他曾经有些牵挂的女子,也终究与他形同陌路了。离开太湖后,大船开始北上,这几日夏昭云有些闷闷不乐,青雨见他不开心,猜想一定是与那位女子有关。她想亲自问夏昭云,但心里终究有些胆怯,没有问。
七日之后,大船在即墨停靠。夏昭云跟随荣盛戏班的人下了船,众人抬着道具一起往市集走,来到一处华丽的酒楼,名为烟雨楼。这次,荣盛戏班将会在此处唱上三场,这对于戏班的人来说,确实是一件难得的美事,每一个人都很兴奋,唯独夏昭云没有什么反应。
青雨道,“阿絮大哥,我见你这几日闷闷不乐的,虽然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但我相信时间会冲淡一切的。”
夏昭云看了青雨一眼,说道,“对不起!我不应该这样愁眉苦脸。这次是不是又碰上特别大方的雇主啦?”
青雨道,“是啊!这次咱们在即墨要唱三场,刚才班主说了,工钱非常丰厚。”
夏昭云道,“是嘛?那我也要好好努力了。”
青雨见夏昭云终于打起了一点精神,心里也跟着高兴起来。不知从何时开始,青雨的情绪就停留在了夏昭云身上,夏昭云失落,她跟着失落,夏昭云开心,她也跟着开心。其实,这一切,夏昭云已经隐隐感觉到了,但是他不能对青雨的情意有所回应,因此,也就假装不知道。
当天傍晚,天上下起了小雨,烟雨蒙蒙的。夏昭云看着屋外的雨,不禁道,“都说江南的烟雨很凄迷,这北方的烟雨同样也是如此。”这时,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响起,只见老班主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对着夏昭云道,“阿絮,不好啦!”
夏昭云道,“出什么事了?你慢慢说!”
老班主道,“青雨,青雨被今天的雇主看中了,说要纳她为妾。此人势力庞大,我们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啊!”
夏昭云道,“岂有此理,竟然有人强抢民女,带我去看看。”
于是,夏昭云跟随老班主一起去了烟雨楼。刚进门,只见一个纨绔子弟众星捧月地坐在一大堆美女中间,而青雨则低着头,坐在那人身边,一语不发,默默流着眼泪。
夏昭云走上前去,怒道,“放开那位姑娘!”可话才刚刚说完,他的一腔怒气竟慢慢消散了,随之而来的是疑惑。
那人看了夏昭云一眼,眼神里竟然也充满着疑虑。但下一刻,夏昭云突然想起了此人,正准备开口说话,但那人开始拔腿就跑。就在所有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之时,夏昭云立即将此人捉住,说道,“薛公子,别来无恙吧!”
原来这个纨绔子弟竟然是薛忆竹。夏昭云有些意外,他记忆里的薛忆竹不是这个样子的,薛忆竹明明是个温文尔雅的富家公子,如今,全然是一副醉生梦死之状,全然没有了初次见面的那份英气。
夏昭云道,“你跑什么?”
薛忆竹突然开始跪地求饶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要问我。”
夏昭云越听越奇怪,自己还没有问他什么,怎么他就开始说什么都不知道呢?莫非他知道点什么。一直以来,困在夏昭云心里最大的谜团就是段仙格的死以及上官朔月为何自杀,而前面一件事恰好就发生在薛宅内,或许薛忆竹知道事情的原委。想到此处,夏昭云拽着薛忆竹离开了大厅,来到一处无人的角落里,说道,“这里没人,你可以说了。”
薛忆竹有些害怕,眼神里全是恐惧,说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有人威胁你,叫你不要说出什么?”
薛忆竹道,“你放过我吧!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夏昭云道,“那就奇怪了,虽然我曾经去过薛宅,但是似乎你我二人并没有打过招呼,你也不认识我,怎么刚才一见到我就想要逃跑呢?你还是如实招了吧!要不然,我现在就先杀了你,你就带着你的那些秘密下地狱去吧!”
薛忆竹被夏昭云的一番话吓住了,忙道,“你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什么都告诉你。”
夏昭云道,“好!那我问你,你其实知道我是谁,对吧?”
薛忆竹点了点头,说道,“那晚,我都看见了,你夜探薛宅,我记得你的样子,还有那两位姑娘的样子。”
“两位姑娘?”夏昭云心道,“这两位姑娘一定是朔月和泠君妹妹。”于是接着道,“然后呢?”
薛忆竹胆怯道,“你走了之后,又来了一位公子和一位姑娘。”
夏昭云道,“哪位姑娘?是泠君姑娘吗?”
薛忆竹摇头道,“不是。”
“你确定?”
薛忆竹拼命摇头,说道,“不是泠君姑娘,我认得泠君姑娘的样子,其实,我对她心存爱慕,绝对不会认错。”
听薛忆竹这么一说,夏昭云基本可以肯定,与段仙格一起出现的女子就是上官朔月。又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薛忆竹道,“后来,那位公子说,昭云一定还在薛宅,咱们与找他吧!然后,那位女子就说,这里太大了,我不熟悉路,你来过这,你给我带路吧!”
夏昭云道,“之后呢?”
薛忆竹道,“那位公子就给那位姑娘带路了,谁知,那姑娘突然在那公子背后重重拍了一掌,那公子当即就倒地不起。”
夏昭云惊讶地一语不发,按照薛忆竹的描述,是上官朔月背后偷袭段仙格,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
夏昭云看着缩成一团的薛忆竹,接着道,“你最好给我老实交待,要不然我让你死得很难看。”
薛忆竹道,“我对天发誓,我所说的都是事实。那位公子倒地后,那位姑娘准备离去。这个时候,我娘出现了。”
“你娘?你是说冷听云出现了?”
“没错!我娘拿出一把剑,我看那剑很眼熟,像是泠君姑娘的随身佩剑,她把剑交到那位姑娘手中,让那姑娘杀了那位公子。”
“我明白了,你娘是小玉香的人,这样做一点也不奇怪。所以,那姑娘最后动手了吗?”
“那姑娘开始犹豫不决,怎么都不肯动手,但是我娘就逼迫她,在她耳边说了一番话,我没有听清楚,就看见那姑娘拔剑出鞘,一剑扎在那位公子心口。我当时万念俱灰,我没想到我曾经最最敬爱的娘,竟然是这样的人,我当时特别害怕。”
夏昭云顿时呆住了,原来真正杀死段仙格的人,竟然是自己一直最喜欢的上官朔月。他无力地看了薛忆竹一眼,说道,“所以,那位公子的死与泠君姑娘并没有关系,是吗?”
薛忆竹道,“我娘见那位公子死后,居然笑着离开了。那笑容好可怕。可怕到我从那以后都不敢再直视她。于是,我假借读书的名义,离开了开封,回到即墨老家,为的就是避开我娘。”
夏昭云道,“那位公子死后,还发生了什么?”
薛忆竹道,“我娘走后,那位姑娘也准备离开。可是,这个时候泠君姑娘出现了,于是那位姑娘就故意打伤自己,然后躺在地上。泠君姑娘在那看了半天,最后你就出现了。接下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是啊!我都知道了,我知道自己是多么的愚蠢。可是,朔月为何要杀死仙格呢?为何她要嫁祸给泠君呢?”
想到此处,夏昭云的内心瞬间空了,他朝薛忆竹挥了挥手,说道,“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薛忆竹见夏昭云要放了自己,立即站起身来准备离开。然而,没走几步,就被夏昭云叫住了,说道,“等等!你今天看上的那位姑娘,不要碰她,放了她。还有,请好好款待荣盛戏班的人,如若你有什么越矩的行为,我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不会放过你。”
薛忆竹连连应了好几声,慌忙逃走了。只剩夏昭云独自一人,慢慢走至烟雨蒙蒙的小巷,一步一步往前走,直至消失在青石板路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