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岳忙活一个时辰后,终于用牛皮纸补好了两扇窗子,衬着精美的阁楼,虽然有些不伦不类,心底却涌起一种充实和欣慰。
“一成一败为一劫,这话果然不假……”他体味着自己的心境,廊下匆匆走来一个武者,抱拳说道:“庄主,陈家的二爷来访!”
陈岳认得他叫金剑通,因为不小心放跑了南宫铭苦苦追寻的猎物,被发配到了虎园看大门,说是每个月一两银子,但从来没拿到过钱。
听说陈家人居然找上门来,他不由诧异:“人怎么可以如此无耻,说了什么事吗。”
金剑通递上一封大红洒金请帖,说道:“这是拜帖,他没有说。”
帖子上用鎏金墨汁镌着一只龙头狮身的凶兽,正是陈家的族徽——紫炎龙狮。看这款式,赫然是陈家最高规格的拜帖,只有族长才有资格使用。这封请帖,也象征着整个陈家的态度。
陈岳想了想还是接过帖子,打开一看,更加诧异:“请我去府上赴宴?这么隆重客气……”
他一时搞不懂陈家的意思,既然来请自己,为什么又派了对自己颇有敌意的“二叔”?难道他终于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是专门来赔礼道歉的?神识探向大门,他更加疑惑。
二爷陈炼一身天蓝色缂丝大氅,衣襟袖口云纹斑斓,穿得十分浓重。人却坐在一乘敞篷软轿上,四个轿夫膀大腰圆,仍然将他扛着。天气并不热,旁边却还有一个丫鬟打扇,陈峰骑着马跟在另一边打着遮阳伞,身后还跟着十几个带刀护卫,气派十足。
“来请我还这么横?”陈岳又看了请帖一眼,不屑道:“去告诉他,本庄主正忙着修炼,没有时间看帖子,让他改天再来。”
“是!”金剑通接过帖子,扬眉吐气而去。走来路上,心中忽然一动,便放慢了脚步,朝别处闲逛而去。
在这里看了这么久大门,他还从未仔细游览过这庄园,而现在他拥有这庄园的一千股份,也是这庄园的主人之一……
这一切都是庄主给的,庄主拿他当自己人,他岂能置身事外?想到陈岳刚才的言语和神情,他不禁负起双手迈开小方步,仔细咂摸起陈岳的心意……
陈家一行人在园外等了半晌,厚重的铁闸门依旧纹丝未动,也没人出来答个话,这还是头一次。
陈炼渐渐皱起眉头,他陈二爷登门请客什么时候吃过闭门羹,看着门楼上新换上的泼墨大匾,忽然气极而笑:“义庄,莫非真的只收死人?”
陈锋早已手臂发酸,闻言将伞一收,催马上前喝道:“你们到底什么意思,闭门不见,问话不答,难道真以为我陈家好欺负不成!”
一众青衣护卫更是不耐,多少年来,但凡跟着陈二爷串门,到哪家去不是好茶好酒,好吃好喝?今天倒好,被人晾在了门外……顿时同仇敌忾,跟着嚷嚷起来:
“告诉你们,这次是我们老太爷亲自请客。我们二爷亲自登门,那是看的起你们,别给脸不要脸!”
“就是,也不打听打听,陈家人什么时候吃过闭门羹,谁敢给啊!”
“我们二爷是什么人物,打个喷嚏雍城都要都要抖三抖,敢给我们二爷气受,烧了你们的寨门,你们还要赔不是!”
“再不出来个回话的人,不用二爷动手,峰少爷就能灭了你们!”
……
“咳咳……”陈炼觉得他们说得有些过了,清了清嗓子,心里却一阵舒坦,之前的不悦消散了不少,随即想道:“肯定是陈岳那个畜生在园子里说了陈家的坏话,人家才敢如此怠慢于我……狗杂种,牙还没长齐,就学会吃力爬完了,陈家真是白养了你这十几年……没关系,等我让他们知道陈家真正的实力,再来收拾你这个小畜生!”
他转眼看见门楼上走出一人,立即摆了摆手,抱拳道:“这位朋友,下人无知,还请不要见怪,不知庄主可有见教。”
金剑通扫了他们一眼,心中一阵冷笑,也抱拳道:“对不住了二爷,庄主说他在闭生死大关,没时间看帖子,等空闲了再去陈家赴宴。要不等庄主修炼完了,我再去问问?或者您改天再来?”说着一扬手将请帖扔在了门楼下。
众人呆住,陈炼勃然大怒:“你丫没看帖子怎么知道我是来请你去吃饭的,你丫闭生死大关的时候还能说话?分明就是在敷衍我,都是场面上的人,你丫敷衍就敷衍,还要大家你在敷衍我,欺人太甚……”
精致的大红洒金请帖“啪”地掉在地上,众人脸上齐齐一热,仿佛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多少年来,陈家族长的请帖还是头一次被人当面扔在地上,这不是在打他们的脸,这是在打陈家的脸。一时之间,所有人都红了眼,眉头紧锁。
“不得无礼,开门!陈家曾是雍城三大家族之一,这位乃是陈家现任少族长‘二爷’和二爷的公子峰少爷!”一声清脆的喝声忽然响起,仿佛佛语纶音。
“现在也是……”陈二爷很想提醒一句,在他以为陈家名声扫地时,终于有人以天籁之音、振振之词,报出了陈家的名号,这感觉只能用“他乡遇故知”来形容。
他拈须笑道:“无知村民,知道什么江湖规矩。所谓不知者无罪,你们一会下手轻点,让他长个记性就行了,以后也不要为难他……”
“原来那小子不是江湖中人,一定是临时请来看大门的村民,这就难怪了……”众人齐齐松了口气,纷纷笑道:“二爷仁慈,我们肯定不会打死他的!”
“二爷大度,我们一会只打断他的腿,让他永远记住我们雍城陈家和您的大恩大德就是!”
……
一阵恭维声中,铁木闸门缓缓提起,现出一位梳着丫髻的少女,一身青布半臂,一条百褶墨绿长裙,迎春俏立,姿容秀美,让人眼前一亮。
“春荷?”陈峰一怔,洒然笑道:“还跟着陈岳那个废物呢!先告诉你,我们陈家马上就要和‘义庄’结盟了,陈岳对他们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一会你就跟我走吧,回去以后,我会给你安排的好差事的!”
陈二爷微微点头,心中又松快了几分。连陈家出来的丫鬟都在义庄这么有地位,想来陈岳的地位也不低,他们这些陈岳的长辈和陈家的主子岂非更该是义庄的座上宾?
众护卫小厮更是扬眉吐气,陈岳在陈家是什么地位,跟他的春荷就更没地位了。不过看这做派,连春荷都混成了一个小头目,他们这些二爷手下的得力干将,岂非更该是一方管事?
“原来真的是二爷和峰少爷啊,我还以为有人假冒陈家人来骗吃骗喝呢!”春荷嫣然一笑,走出寨门敛衽一礼,气派十足,一看就是那种人情练达的大丫鬟,她一只脚正好踩在了那张大红洒金请帖上。
众人随即怔住,如果说他们之前的感觉是“他乡遇故知”,现在则好比“他乡遇故知——仇人”。一个陈家的三等丫鬟,居然敢踩陈家族长的请帖……陈二爷皱起眉头,如果之前那小子是无意打脸,春荷现在绝对是故意打脸。
那只脚仿佛踩在了众人脸上,所有人目光一冷,似要择人而噬。陈峰脸色铁青,用马鞭指着春荷咬牙喝道:“贱婢,将你爪子下的东西恭恭敬敬地捧起来,然后舔干净,否则……”
当被人轻视,只有更加轻视对方才能赢回自尊,陈峰同样深谙此道,看向春荷的目光顿时充满了戏谑。这可是他陈家的奴仆,他想怎么虐,就怎么虐。他今天要是不将这小妞践踏成狗,他陈家今天就算彻底没脸了。
春荷却是一怔,茫然地看向陈峰,诧异道:“你说什么?”
陈峰心中涌起一抹快意,这小妞已经被他吓傻了,连“少爷”都忘了喊。对于这种奴仆,只有变本加厉才能让她知道什么是不可逾越的界限,什么才是奴仆该有的觉悟。他神情一厉,指向春荷喝道:“给我扒了!”
主人对奴仆的权力,是不分时间和地点的。众小厮目光大亮,狞笑着围了上去。陈二爷看在眼里,心中一阵冷笑:“一个三等奴仆也敢在我脸上踩一脚,此例绝不可开,此风决不可长!”
“师姐,有人要**我!”春荷尖叫一声,转身就往回跑。
“师姐?就是师太,也管不了我陈家教训奴仆!”陈峰冷笑一声,纵身跃出,落在春荷面前就是一鞭子,鞭梢却突然定在了身后,他不由一怔。
众青衣小厮也都怔住,只见门后突然窜来一个红衣少女,一把抓住了辫梢。身法之快,竟是他们从所未见。她梳着一对马尾辫,一双大眼睛灵动非常,看年纪似乎比春荷还小一些,修为之高却至少是“易筋中期”……
陈炼一惊,掌身而起抱拳道:“姑娘息怒,此女是我陈家奴仆。犬子无状,还请见谅。”
“一群蝼蚁,也敢对我‘万妙宫’弟子施暴,找死!”春红冷哼一声,一脚揣在陈峰屁股上。
“啊——”陈峰惨叫一声,犹如一颗炮弹扑出,一头将三个青衣小厮撞到在地,口中鲜血狂喷。
众小厮却是一呆,他们发起狂来也只是骂人“贱婢”或者“畜生”,对方却直接称他们为“蝼蚁”,这是何等霸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