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的天京街巷甬道遍挂红灯,但因着下雨人数清减,故而不如往常般鼎沸,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只有清脆的马蹄声,仿佛踏破了一街的冷清。
等到蹄声静默,白弋从马上跃下,雪白的靴子立马溅起泥渍,敛秋打着伞磕磕绊绊地与毓秀一道迎了上来。
白弋皱眉,“这是怎么了。”
毓秀欲答,却被敛秋拉住,后者道:“今日下雨微凉,寒气不免过进了膝盖里,故而腿脚不太利索。”
白弋紧抿住唇,声音不知为何变得沉肃了几分,“既是如此便快回屋待着,出来这么一趟不又招了寒气?”
敛秋听罢脸上浮现水般的温柔笑意:“伺候主子才是奴婢正经的事,哪能因一时疼痛而怠慢,况且,这毛病亦是因年纪大,雨停了便好了。”
白弋却不听她解释,骂向毓秀,“姑姑胡闹,你也跟着胡闹不成?”
见敛秋秉烛伫立丝毫不动,白弋眉头攒紧几分,“还愣着作甚,扶着姑姑进屋。”
毓秀被惊了一跳,此刻却是回过神来,一手持炬另一只手便搭上敛秋扶着她回去。
此时的雨水夹杂着风在黑透的天边里阵阵似泣,白弋抬头似感濛濛水气铺面而来,她又看向敛秋她们的背影,对冯奎道:“拿药送去后罩房。”
毓秀把敛秋扶至屋内坐下,持炬方将烛台点明便见屋内烛火摇曳,衬得窗外斜飞的细雨愈发啁哳,心头不免有些烦躁,她替敛秋捶着腿,莫名道:“若不是殿下让姑姑跪在地上大半日,姑姑膝盖何须如此苦痛。”
敛秋却抓住毓秀的手腕,“殿下罚我,是因我僭越,是实属应当的,我们作为奴婢的不能因此心生怨恨!”
敛秋将字咬得极重,毓秀如何不明她的意思,“毓秀并无怨恨,不过是心疼姑姑罢了。”
毓秀的话轻飘飘的似初春的桃花瓣瓣飘落在敛秋的心上,她盯着毓秀,见她双眼微红便劝慰道:“我知晓你是心疼我,只是这样的话不能说,这样的心思不能有。”
毓秀点了点头,门口骤然敲响。
两人相互而视,敛秋拍了拍毓秀的手背,才转而问道:“何人?”
“属下奉郡主之命前来给姑姑送药。”
毓秀听到此话,方才压抑的心思登时不再,“殿下到底是心疼姑姑,知晓姑姑膝盖疼痛难受便遣人送来了药。”说罢便去开门。
送药的是冯逵,顾念男女之防的缘故冯逵并没料想隔扇会开得如此之快,等那隔扇敞开,透出昏黄的亮光,冯逵只觉得那暖气往脸上一扑,掺杂着些女人身上的幽香,令他耳廓不由得红了起来。
毓秀开了门才惊觉自己失了分寸,悄然嗔怪一声,遂而眼疾手快地从冯逵手里抢了白瓷瓶便又阖上了门,清冷的风夹杂最后一丝幽香扇在冯逵的面上,让他过了阵子才反应过来——自己算是吃了个闭门羹。
正待走时,门却又开了,此时开门的是衣着碧绿的敛秋,她持着白瓷瓶对冯逵歉意行礼,“多谢大人亲自过来送药,等明儿奴婢亲自去谢过殿下。”
冯逵点了点头,敛秋又道:“毓秀年纪尚小未来得及**,方才在大人面前失礼了,还望大人莫要怪罪。”
冯逵不由得瞥了一眼敛秋身旁毓秀,她穿着淡粉的衣裙,在昏黄的灯光下只透出素雅的白,衬着玉盘子般的脸庞漆黑的眸。
想起方才的芬香似在怀里般绽放,冯逵心中蓦然一惊,“是我来得太唐突,不关毓秀姑娘的事。”
说罢逃进风雨的夜里,只留一抹黢黑的影让敛秋与毓秀奇怪的瞪着。
……
夜里的烛火摇得厉害,白弋在夜里寻光看书。
待见她喝了一口茶,身子一顿,反手便熄灭烛火。
如此,倒看见被雨水洗过的天空,一天的星光似乎要比昨日更为璀璨,仿佛秀女不慎掉落的绣花针,却衬得天空更为幽深,仿佛再也不能见到明日般。
她微微垂眸,眼帘掠过黑影,抬眸时便见到白傲俊逸的脸庞。
“你倒是动作快,郡主府的格局这么几个时辰你也摸透了。”
白傲却并不回她的话,只道:“你可知因你今日这么一动,天京十二卫中左骁骑卫,右金吾卫,千牛卫,北衙的果毅都卫便是太子手下**军都出动了,那望楼从原来的十人把守现在添置成二十人。”
白弋听着不为所动,只淡淡道:“即便如此,你不也是乘夜潜近郡主府了吗?”
白傲语气微滞,“你当我同你所说是儿戏?你若在成亲之前惹得景帝防备至深,你和禹王的亲事......”
“正因景帝防备至深,所以我与那禹王的和亲之事便更加牢固。”她不容置喙地打断白傲的话,“再则即便今日我什么都不做,那随我而来的浩浩荡荡的军队,你以为就能使景帝懈心?”
白傲并未因她的话而松下双眉:“你何至于向隅如斯?不管你今日做不做这事,你与禹王的和亲也不会改变,但你自身的处境却会因此变得艰难许多。”
“艰难?”她蓦然一笑,“敢问大公子我何时不艰难过,你以为我安分守己,并无异心,他们就不会如此对我?我的存在于他们来说本就是个威胁!”
白傲冷冷地看着她,却见她一双眸子漆黑不知是倒映着天还是倒映自己身上的墨袍,他心中不由地一动,“将自己逼入艰难境地,这便是你想要报仇的决心?”
白弋面无表情,并无再言语,只是拿起茶盏再喝起来。
白傲叹了一口气,“莫要再做那些小动作了,你就不怕今日去靖安苑碰着禹王亦或是他人。”
白弋冷嗤,“若是碰见更好,一直藏着掖着只会更让人起疑,还不如摊在明面上来,自得行的端做得正的态度.......你来得久了该走了。”
说罢她将手中的茶杯轻轻一掼,瓷杯打破寂静的夜,门外守夜的毓秀连忙冲了进来,见白弋正坐在屋子的交椅上不由得一愣,“殿下,发生何事了。”
寂寂深院,只有树影婆娑,白弋耳边响起白傲走前说的话,‘你今悬军深入,后无援应,一或失败只怕尽隳前功,我到时即便想帮也爱莫能助’。
箭已离弦,还妄想着射中猎物的同时不损伤箭矢?
她默然一笑,唇角溢出嘲讽的滋味,回道:“无事,油灯燃尽了,一时没注意打碎了茶杯,退下罢。”
毓秀不疑有他,方才被惊醒,此刻回复过来便是铺天盖地的睡意,于是倦怠地应了一声便又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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