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一语道破怀中计
作者:陆亦灼      更新:2020-03-27 09:26      字数:3812

春雨过后,天空渐朗,柳木抽芽,绿意葱郁,最后一丝寒意被簇拥而上的深红浅绿挤进了回忆的里。

敛秋坐下廊下的杌子上,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形成金黄的光晕,她表情怔忪的盯着面前的药壶,沸滚的热气冲开药壶盖子白雾般地散在空中。

毓秀挑着帘子出来,看见敛秋身形隐在药雾里,小声道:“殿下还未醒来,姑姑煮的这一罐药估摸又白费了。”

敛秋听着此话眼帘垂了下来,一只手缓缓摇动蒲扇,那些白雾因而匆匆退散到空中,“正是因为殿下未醒,所以我们更应该要时时刻刻熬着药汁,指不定什么时候殿下就醒了。”

说完她望向檐外澄澈透亮的天,干净得不见一丝云彩,仿佛永远都看不见尽头。

身旁的毓秀却是突然怒了,只狠狠咬着牙道:“真不知是哪个胆大的东西,竟敢对我们殿下下毒!岂不是想和两国敌对?”

敛秋拢眉喝道:“殿下受毒,而大公子对外只是宣称殿下旧疾犯了,大公子这番作为你还看不出来是为何吗?”

自那日殿下毒发,随之而来的众多西林将士纷纷怒兵而起,将紫禁城围得几欲不通似有造反之势,惹得烝民惶惶,令得那天清皇帝也不得不低头几分讨好,殿下威望甚重,这般于殿下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敛秋心绪驳杂,转头看见毓秀懵懂天真的脸庞,蓦地颓然一叹,“之前我同你说的那些都作耳旁风了吗?遇事万分斟酌,行事审慎谨言才是我们作为殿下的侍婢应当做的,反而牵累殿下,到时你如何周全自己?又让殿下如何行事?”

“我倒要看看谁敢动我身边的人。”声音轻得如同风拂过湖面,却在毓秀和敛秋两人心里砸出波澜壮阔,她们喜呼道:“殿下,你醒了!”

白弋嗯了一声,抬眼看向天外的白光才问道:“我睡了许久?”

白弋的脸庞苍白得近乎透明,只一双眼睛漆黑印着深邃的光,犹如阴柔的火苗燎在敛秋的心里,针刺的疼,“殿下睡了有一日光景......”她见白弋似有所动,忙道:“殿下余毒未清,还是先好好休息将身子调养好。”

白弋茫然四顾,见天际边飞牙斗拱,宝顶红檐,金色雕梁,瞬间明白自己此刻正处皇宫之中,她又问道:“如何发现我中毒的。”

敛秋敛下眸,“殿下的马车方过玄武门时,因撞遇二王爷轺车的阻拦故而停了下来,奴婢也是那时才发现殿下不对的。”

当时她毒发以至五官的感受下降许多,没注意到二王爷一行人也实属当然,但她拢了拢眉问:“二王爷为何阻拦我车?”

敛秋回道:“说是久仰殿下大名,屈身拜见。”

这不过是陆祚的表面说辞罢了,他为人城府,但凡做事皆是有因,只是自己方至天清如今形势捉摸不清,还瞧不出他的目的何在,不过不管如何,但凡见到自己这张脸如何不疑?

白弋微微闭眸,敛秋以为她毒至身弱欲上前搀扶,却听她又问道:“可知晓我中的何毒?”

敛秋身形似有顿住,她敛下眸子道:“是雪上一枝嵩。”

雪上一枝嵩平素是用来治疗跌打损伤的药物,虽有毒性但只要不服用便不会出事,自己房中这样的药物有不少,都是从前打仗需要后余下来的,若是要查根本就无从查起。

“皇上若是真要彻查此事,只怕第一个有嫌疑的便是我。”白弋冷笑着,拂袖转回了屋。

她住的这间屋子幽静到了极致,料想应当是后宫的偏西处离冷宫比较近,虽过分冷清不详但十分适合安养,看来景帝到底还是忌惮着自己,不敢过于欺压。

敛秋连忙上去扶住白弋,触手的冰凉使她不由得心中颤动,“怎会,景帝还不至于那般是非不分。”

白弋听言嗤笑,逡巡四处,但见一缕缕白烟从香鼎里溢出,她眯长了眼,“似安息又非安息,这里所焚何香。”

敛秋回道:“殿下一直未醒,奴婢便自作主张将莨菪碾碎加进了安息香里,这样能快些治愈殿下的身子将毒物排出去。”

言讫,敛秋抬头望向白弋道,“殿下,该吃药了。”

白弋目光微动,点点头,看到敛秋身后毓秀端着黢黑的药汁,日光洒在上面有粼粼的银线,她俯视敛秋片刻,待敛秋虚晃低头时刻才说:“将药拿过来罢。”

熏风吹暖将帘子撩高了几分,青白日光贯进,金铜香鼎反射出刺骨的冷光。

细致观察片刻,白弋方放下碗中的药汁,“方才我已予你多次机会,你无一珍惜,此刻,你竟还妄想欺瞒我?”

屋子瞬间安静起来,连空气中的细小尘土都不敢轻易落下。

“殿下。”

敛秋慌张地看向白弋。

白弋深深的闭上眼,“你应知我因行军打仗总是会磕伤跌伤,再则交兵之时为防敌军下毒此类奸计,故而自小识得药理,只要一尝便能尝出这药物里掺杂的茯苓,紫草这类的药物,如何不会知道我所中之毒乃是丹砂根本不是你所谓的雪上一枝嵩!”

敛秋听着此言跪在了地面上,表情显得有些凄离,“是奴婢欺骗了殿下,还望殿下惩罚。”

“竟是连何人指使都不愿坦诚告诉我了吗?”

白弋嘴角轻勾似嘲讽,“也罢,你不说,我也知是何人,你既听从他的吩咐,那便不是我的人,故而我也罚不得你,你自去找他受罚罢。”

“殿下......”毓秀怆然惊呼,“姑姑这么做定是有原因的,还望殿下收回方才那句话。”

白弋看向毓秀,继而又转头望向面色苍白的敛秋,日影将敛秋的身子照得十分单薄,她皱眉道:“是我平素待你们太好了,以至你们都忘了尊卑?我是何人?岂容你们求情而收回成命?”

她是西林的二殿下,一手造就黑龙营的人,是比大殿下还要铁血无情的人,自己怎就因一时的安逸就忘记这些。

明悟这点的毓秀心绪颓杂地跪在地上,看着白弋冷硬挥手,“都且退下,我要歇息了!”

说罢转头再不去看二人。

敛秋看着白弋背影苍白无力地磕头:“殿下,奴婢有罪自去受罚。您虽说不要奴婢伺候,不当奴婢是您的人,但奴婢依旧当您是奴婢的主子。”

白弋不为所动,直至听见脚步声渐渐远去,这才转身看向门口,方才冰冷的面色暗了几分。

自己从前或因深闺重重而被欺骗数次还尚可原谅,如今经历风霜又遭雨磨若是再轻信旁人便实在是愚蠢了。

她望着铜镜里的自己柳眉凤眼依旧如初仿佛不曾变化,只是细致看去才见眼角已有岁月流过的痕迹,她轻轻抚了上去,那些褶皱却是怎么都压不平整,恍惚间她看见自己眼里的光亮,散漫无神却是透着令人胆寒的冷意,她忆起从前在林府时,那时她常对镜梳妆,她的双眼在铜镜里闪烁着清澈的光,后来去了四王府,那双天真烂漫的眼便柔得出水......

果然是时移世易,楼宇成空堂,往事皆荒唐,一切都随着自己的家破人亡变了........

耳边似乎又传来父亲在狱中受苦的嘶喊,她默默扶紧桌边,手指因用力而变得青白......中毒之后的迹象渐渐明显起来,只要动仄心绪便会气血翻涌浑身乏力地厉害.......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她闻见馥郁的竹香也不转头,莫名说道,“你为了让我不至成亲前生乱竟不惜出此下策毒害于我,大公子真是石头的心,就不怕丹砂之毒将我身上旧疾牵引出来一命呜呼去了?”

声音沉稳厚重的传来,“你倒是将所有罪责推卸得干净,你熟悉药理还闻不出这几日茶水中有异?你喝它无非是想将计就计借由今日进宫引得毒发,令得皇上不得不将丹砂之毒这是摆至台面来审以还西林一个公道罢了。”

白弋虚弱的笑,并未辩驳:“但你不是已向皇帝解释清楚原由,我所中之毒是雪上一枝嵩而非丹砂。”

白傲怒极想笑,“你算得一手的好算盘,即使不能逼得皇帝下不了台,也能逼得我暴露行踪。”

屋外的阳光倾泻进来,洒在白弋苍白的脸庞上,她目光晦暗地看向白傲:“我算盘打得再好也不如你的精,你下毒使用丹砂而非其他毒物不过是想让皇帝怀疑是我从中作梗惹得二相生隙。”

白傲目光似漫不经心,掠过座位上的白弋,雪白罩衫下的人瘦得似乎变了形,加之脸色苍白,整个人似极了一缕幽魂即将飘淡在空中,她嘴角微微勾起却毫无笑意像是隔了一层纱,唯双目闪着刀出鞘般凌厉的光芒。

他突然想起从前那个温柔入骨的林烟儿,只怕此生再无缘得见了.......默了默道:“已经有御史台的不少人乔装在禹王府附近,如此说明皇帝已经怀疑禹王,若真是他所作为,那你与他和亲之事很可能无疾而终,你的大仇,你想为父昭彰的心情也终不能如愿。”

白弋只顾笑着,并无言语,聪明如她哪能听不出白傲话里的敷衍。但把话挑得十分明了也无甚作用,他们两人就像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却各自都想挤掉对方独占那嫩苗。

白傲似乎也有些疲了,“敛秋我罚她面壁三日,你也莫要怪她,她不过是不想你过于追查此事罢了。”他看见白弋神色不变,一双星目只盯着如镜般的地面,仔细看了才知道她不过是盯着自己的鞋撒愣,叹了一口气,语气里有说不出的无奈,“你方才醒来行宫应有宫人看见了,估摸等下就会有人过来,你自且做好准备罢。”语气依旧如初的冷硬命令。

白弋却突然抬头戾狠道,“我虽依附于你,但不代表事事皆听你的吩咐,今日的中毒便是与你之警,你若次次都如此束缚于我,让我在这条路上行的磕磕绊绊,到时真因你导致大事枉成,别怪我与你同归于尽。”

她的目光猝冷犹如毒蛇一样,令得白傲也不由得心惊,他皱了皱眉动怒道:“真是一身肮脏的骨气!你既要我不管你,那我便如你所想,只愿你能凭着这一身傲骨去夺回你的一切!”

说到此处白傲似恍然明悟过来,嘲讽道:“此举岂不甚合你心意?从闻见茶水有异之际,你便筹划至今,以你性子如何会因郡主一事屈身进宫,无非是想借此机会将我逼至明处受人挟制,也无力多管束于你不是。”

她看了白傲一眼,又撇开眸子,神色冷静无比,“大公子清楚就好。”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