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是公共场合,肖兄自然来得。那在下就不打扰肖兄的雅兴了,告辞。”一个眼睛里没有喜怒哀乐,只有冰冷的人,其实才是最可怕的人。这样的人一般无所惧,且做起事来手段狠辣,所以,楼漪染是能避则避,尽量不跟肖衍起正面冲突。
肖衍倒也没有拦着她的意思,她说了告辞,肖衍竟也谦谦君子般朝她施了一礼,道了声:“不送。”
楼漪染心中奇怪,却没有多话,她实在是不愿与肖衍这样的人有太多的接触。要打交道,就更不必说了。
所以,还了一礼之后,楼漪染便拉着君久墨离开了快活楼。
肖衍正在原地,目送着他们离开,直到他们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才收回视线,唇角勾起一抹浅淡而诡异的笑,走进了人来人往的快活楼。
楼漪染和君久墨并没有在外再做太多的停留,便七拐八绕地回到了客栈。关起房门,楼漪染累极了似的,一下子躺到了床上,感叹道:“还是躺在床上舒服啊!”
“那以后不出去了。”君久墨笑着在不远处的桌子边坐下,径自给自己倒了一杯白水,因为楼漪染的伤,房间内只有白水,没有茶,君久墨却似在品茶一般轻饮慢啜。
楼漪染听这话,几乎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但好歹她还记得自己身上的伤,并没有起来,而是扭过头,瞪着君久墨:“不行!不出去的话,我会被闷死的!”
君久墨抿唇轻笑,一双温柔而深沉黝黑的眸子看着她。
楼漪染自觉自己的话前后矛盾,也不由得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她又重新舒展身体,将脚上的鞋踢开,整个人四仰八叉地仰卧在床上,看着床顶,脑子里却在不停地回想着今日的所见所闻:
“你说,那个阿顺是什么人?杀张夫人的又是什么人?她不过是个病人,杀她作甚?还有那个前来给阿顺传话的人,又是什么人?”
楼漪染一连问了几个问题,她含笑看着君久墨,实质上却并不指望他能给她一个答案。这些问题,正是她此刻所想,她只是不自觉地说了出来,兴许君久墨能解答一二。
即便无法解答,至少彼此心里都有个底,明白对方有哪些疑惑。
说到这里,她突然想起了朔之前给她的那块绢帕,连忙坐起身来,走到桌旁坐下,从袖子中取出那块绢帕,放到桌子上,然后小心地打开来。
仔细一点点分离着残渣:“是普通的治肺痨的药......不对......”楼漪染手中突然捏出几根细杆,又认真地又看又闻,眉头已经皱起,“我记得阿顺好像说过,张夫人会死于肺痨引起的心力衰竭!”
君久墨点头:“恩。”当时他们都听得十分清楚。
楼漪染凝眉,语气微冷:“他们竟用了无叶草,真是卑鄙!”
君久墨沉眸,虽不明白楼漪染这话的意思,却也已经感觉到了楼漪染的怒气:“无叶草?”
楼漪染点头,将手中的几根细杆递给君久墨:“无叶草,又叫麻黄,其味麻,其色黄,因此而得名,也叫麻烦草,可消肿,去风寒。但这药用药需谨慎,有‘发汗用茎,止汗用根’的说法,一旦用错,容易猝死,症状类似心衰。”
“麻黄,这味药很普遍,并不难买。”君久墨没有听说过“无叶草”,却听说过“麻黄”。因为风寒消肿,是经常用到的药材,也听说过麻黄用错而因此死了人的。却没想到,如今竟被人用作杀人利器。
“恩。”楼漪染点头,神情变得有些严肃,然后突然站了起来,“我去找朔。”
君久墨一手按住她的肩膀,朝门外大了些声音道:“去请晋世子。”
楼漪染凝眉,有些不解:“这件事情不关晋逸的事情。”
“但朔是他的人。”君久墨解释了一句。
楼漪染顿时明白了,要找下人,自然要问过主子的。因此,也就不再纠结,安安稳稳地坐着,等着。
房门很快便重新敲响,楼漪染还未起身,君久墨已经一摆手,房门瞬间打开。
楼漪染的嘴角抽了抽,有内力就是好啊!开个门都不用动一下的。有时间,她一定要好好研究研究这个高深的东西。
本以为进来的人会是晋逸,楼漪染却惊奇地看到了满脸悲痛的张毅。
起身,楼漪染疑惑地看着张毅:“张大哥?”她没想到,他回来的这么快。
君久墨却并没有转头,看他的样子,似乎已知道门口的人是谁。
张毅抬起头来,一双眼睛通红而悲伤:“楼姑娘,”他却还是不失礼数地朝楼漪染行了一礼,然后声音悲怆地说道,“拙荆已然找到,可惜她命不好,已然过世。我去请刘大夫,顺道来告诉姑娘一声,不必再麻烦人找了。”
楼漪染垂眸与君久墨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眸子中看到了了然:“张大哥节哀。只是不知,夫人现在何处,我们也好去送一送。”
张毅不疑有他,此刻的他已完完全全地沉浸在了痛苦和悲伤之中,无法自拔。他的眸子中闪动着泪意,一个正值壮年的男人这一刻却仿佛突然变得垂垂老矣,已是现出了那下世的光景:“在城主府中,翠霞帮忙料理后事。”
“城主府?!”楼漪染惊奇。方才虽然已经去过城主府,也知道他们夫妇二人都在城主府中,却没有想到,城主府的人会容忍一个与他们毫无关系的死人留在府中。
张毅点点头:“翠霞是城主千金。”
楼漪染没有再问。心中却在思量,原本还想着要怎么光明正大的进去一次,这会儿机会就送上门来了。
也许有些事,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正此时,得到紫衣侍者传来的话,晋逸身后跟着朔走了过来,见门外站着一个人,他也没理会,知道房门开着,还没走进来便问:“姐姐,你......”找我什么事。
后面的话,晋逸并没有来得及问出来。因为楼漪染已经自然地起身迎到了门外,打断了他的话:“小逸啊,你来得正好,我要出去一趟,借你的马车用用。”
“出去?”晋逸并不知道楼漪染是故意打断他的话的,这时听楼漪染说要出去,视线自然地放到了依旧站在门口,全身都散发着悲伤气息的男人身上。
楼漪染点头:“对啊!你要不放心的话,就跟我们一起去吧!”
晋逸不过就是好奇问了一句,并没有不放心,所以楼漪染这么一说,他就下意识地摇头,正要说“没有不放心”,就瞧见楼漪染悄悄地朝他使眼色,他心中更是不解,却点了点头,道:“好。”
楼漪染微笑着招呼君久墨:“那夫君,我们走吧。”说着,就抬脚率先出门,走到门外时,才回过头看着依旧有些傻愣愣待在原地的张毅,“张大哥,烦劳您带路,我们先去请刘大夫,坐马车快些。”
君久墨已然站到她身侧,一手揽着她的腰就要下楼。另一边,晋逸已经跑过来,跟在楼漪染的另一边,一只小手抓着楼漪染的手。
君久墨蹙眉,扭头不悦地瞪着晋逸,似是想用眼神将他那只触碰着她的手割下来。晋逸却毫不示弱,脸上带着得意的笑,朝君久墨吐了吐舌头。
朔跟在晋逸身后,看着自家主子脸上的笑容,视线又不由得落在楼漪染的背影上。自从再没有长过个子之后,主子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
张毅满脸沉痛,亦步亦趋地跟着前面的四个人,脑子里竟是一片空白,根本没办法进行思考。
前两天,看着夫人的身体渐渐好了起来,他还想,兴许有一日她就可以完全康复,到时候就可以再看看外面这花花绿绿的世界,兴许他们还可以有孩子。
可是,不过短短几日,由大喜跌至大悲,他的心顿时从天堂坠入了无间地狱。
朔依旧拿着他那根从不离身的鱼皮鞭,马车从迎往客栈出发,先是来到了旁边的回春堂,请了刘大夫,原本就不算宽敞的马车,一下子挤了五个人,竟是显得十分拥挤。
楼漪染感叹,她以往在电视里见到的马车,那个不是宽敞的连十来个人都装得下,而且里面还布置舒适,茶水点心样样俱全。
晋逸这马车虽也是马车,外面装饰也是够奢华的,可就是里面的装饰太过简陋了。又小,又憋气。
唉,楼漪染叹息一声,她如今别无选择,只能暂且将就着了。毕竟,这里的人都习惯了牛车,以牛车的稳妥,自然不需要考虑车厢内物品的固定问题,可不考虑这个问题,马车的车厢内却是没办法放置过多物品的。
注意到楼漪染的不适,君久墨环着她腰身的手更紧,让她整个人都靠在了他的身上,几乎将他当成了人肉软垫。
临邑城的街道虽修地还算平稳,却也难免有些坑坑洼洼的,马车速度又快,一路跌跌撞撞,车内的人几乎都被晃得东倒西歪的。
楼漪染终于忍不住看向晋逸,感叹道:“小逸逸啊,亏得你还能坚持那么久,真是难为你了。”
晋逸小小的身子比不得其他人,这会儿更是晃得厉害,楼漪染一只手拽着他的胳膊,才免得他再次被摔出去。
晋逸抿着唇没有说话,君久墨却难得地为晋逸解释:“牛车太慢,他心急。”
短短七个字,楼漪染思考片刻却也明白了君久墨的意思。
楼漪染微微一笑,见晋逸有些失落地垂着头,拍了拍他的肩膀,豪气冲天地道:“小逸逸放心,姐姐改天帮你改改这马车,保证比牛车还舒服!”
晋逸只当楼漪染是安慰他,抬起头,勉强笑笑,却没有说话,扭过头去不再说话。
身体就是他心中一块伤痛,不管过了多少年,每次触碰到都难免要痛上很久。如今虽已不至于疼痛,他却还是忍不住难过失落。
楼漪染明白他的感受,却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心中却已经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一定要治好他的病!
这个弟弟,她既然认了,就会真正当做亲人去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