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听刘大夫说到楼漪染的伤,晋逸就已经满是疑惑了。这会儿听到楼漪染自己说她确实是受了伤,而且又是喝药,又是要敷药的,顿时有些担忧:“姐姐受伤了?哪里受伤了?给我看看!是怎么伤的?”
晋逸抓着楼漪染的手,满眼的担心,没有半分虚假,充满了真诚。
楼漪染笑了笑,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安抚道:“已经没事了,不用担心。”
君久墨不悦地将楼漪染又往自己身边靠了靠,让她离晋逸远一些,然后用警告的眼神瞪着晋逸,不许他再靠近楼漪染。
晋逸此时还在担心着楼漪染的伤,也没有了跟君久墨对着干的心思,抓着楼漪染的手又继续道:“既然已经没事了,为什么还要喝药,还要敷药?”分明就是敷衍他嘛!
“她都说没事了,那就是没事了,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君久墨满腔的不悦,要不是楼漪染对晋逸的印象还不错,他不愿意让楼漪染难过,这会儿早就一巴掌把晋逸拍得七荤八素,连他爹娘都不认识他了!
楼漪染抽了抽嘴角,君久墨真是一如既往的简单粗暴啊!
虽然明知道晋逸的心理年龄比自己还要大,可是看着眼前这个只有十岁,还拥有一张帅气呆萌的小正太脸,楼漪染就没办法对他大吼大叫,没办法对他发火。
小孩子总是有一种天生的优势的。
“真的没事了,你不要担心。就是之前出了些事情,再过十天左右就大好了。”楼漪染柔声安慰着晋逸。
晋逸一听还有十天左右,倒是也就放下了心。毕竟,一般的伤,若想十多天就好完全,根本是不可能的,除非确实并不严重。
刘大夫却是满脸震惊地看着楼漪染,他是见过那伤口的缝合术的,只是从手上道现在也才过了不到五天的时间,若是确实再有十天左右就可以大好的话,那一个缝合术就相当于把伤口恢复的时间缩短了两三倍了!
对于一个痴迷于医道的大夫来说,能减少病人痛苦的法子也是毕生所求的。
所以,当楼漪染说出这句话后,刘大夫的眼睛就一直盯在楼漪染的身上,想要问一问楼漪染刚才那番话到底是不是真的,可是又怕楼漪染只不过是为了哄那个孩子,自己一不小心坏了人家的事。
一直到马车停在迎往客栈的门口,下了马车,跟着楼漪染上了楼,见晋逸和朔进了另一间房间,刘大夫才迫不及待地凑到楼漪染的面前:“姑娘刚才所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楼漪染挑眉:“什么话?”她今天可是说了不少话的,哪里知道他问得是哪一句。
“就是姑娘的伤口再有十天左右就能大好的话。”刘大夫有些迫不及待,却又有些忐忑不安。既想知道楼漪染这番话的可信度,又怕楼漪染说出来的答案并不是自己想要听到的答案。
这一刻,已近中年的刘大夫,竟又似乎重新体验了一次男子向心爱的女子表白的时候的那种忐忑不安的心理。
楼漪染却并没有急着回答,反而将刘大夫请进了房里,然后转身关上了房门,满脸的笑意越发的浓郁,她缓步走到桌子边坐下,似是故意要吊刘大夫的胃口似的,又端过君久墨倒的白水,轻抿一口,动作优雅,仿佛正在品尝一杯香茗。
“刘大夫,坐下说话。”楼漪染朝对面的位置看了看,示意刘大夫坐下。
刘大夫突然有些忐忑不安起来,楼漪染脸上的笑容虽然依旧明媚,可是这一刻,他却突然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仿佛那双眼睛里射出来的并不是温和的阳光,而是一道道尖锐如刺的冰锥。
刘大夫尴尬地笑笑,不明白楼漪染的用意,却还是坐了下来,毕竟他如今也算得上是无处可去了的。
楼漪染亲自为刘大夫倒了杯水,递到刘大夫的面前,笑道:“刘大夫喝水。因为我家夫君太宠我了,舍不得看我受苦,所以,只能让客人陪着我一起喝着白开水了,刘大夫不要介意。”
一个已近中年的男人,这一刻被一个能当自己女儿的人用一种诡异的眼光看着,那姑娘笑容明媚而灿烂,可这明媚灿烂却又如同她方才所提到的“冰窖”一般,只让人觉得寒冷。
君久墨自始至终都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喝着水。他似在喝水,可杯子中的水却并没有少多少,显然他其实只是坐在那里保持着喝水的动作,并没有真的在喝水。
刘大夫觉得自己的额头似乎开始冒冷汗了。他竟从心底里生出一种无法遏制的恐惧感,这种恐惧感一出现,就如同决了堤的洪水似的,迅速占据了他全身的每一个角落。
“不介意,不介意。”刘大夫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他缓缓地端起楼漪染递过来的水杯,两只手竟变得有些苍白,握着杯子的手竟仿佛有些颤抖了起来。
他将杯子端到唇边,却感觉那杯子突然好像变成了个冰块,冰凉的温度从指间渗透进他的皮肤,渗透进他的骨骼,然后蔓延至全身上下的每一个角落。
楼漪染依然在笑,她的笑容依然明媚而灿烂,她嘴角微勾的弧度如同一朵悄然绽放的牡丹,单薄的唇瓣浸染了点点水渍,看上去美好而娇嫩。
一双水眸似在看他,又似只是在看着她自己手中的水杯,似在欣赏杯中那平淡无味的水泛起的淡淡波纹,又似只是看着。
这一刻,刘大夫仿佛才重新认识了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她虽年纪小,可心性却坚韧和成熟。
在一场对峙之中,谁最有耐心,谁最能坚持到最后,谁才是真正的赢家。
楼漪染显然有这样的耐心,也有让对方恐惧的魄力。这一点儿,刘大夫不得不承认。
所以过了半晌,在一片压抑的沉默之中,他终于颤抖地放下了手中的水杯,因为双手的颤抖,水杯中原本并没有被喝下去的水便洒了出来,他却浑不在意地盯着楼漪染:“姑娘要问什么,就问吧。”
楼漪染挑眉,却仿佛根本明白刘大夫这番话的意思似的,抬起头看看他,然后拿过一块帕子递到刘大夫面前,笑道:“刘大夫这话什么意思,我有什么需要问刘大夫的么?”
刘大夫苦笑一声,接过帕子擦干手上的水渍,有些无奈地叹道:“姑娘心思玲珑,又是极聪明的,何必如此?”她方才用那种冷漠的方式,本就是再逼着他失了耐心,逼着他不得不首先开口么?
他当然知道,在一场对决之中,谁先松了口,谁便已经输了大半了。可他却也知道,因为对面与他对峙的人是这位姑娘,所以,即便他不松口,他也已经是一败涂地的了。
楼漪染微微一笑,眸子中闪烁着星星点点的亮光,如同漆黑天幕上那一闪一闪的星子。空气中已开始弥漫着饭菜的香味,楼漪染放下了手中的杯子,抬起眸子,一双长如蝶翼的睫毛一闪一闪地,似在花丛中翩然起舞的美丽蝴蝶。
君久墨也随之放下了杯子,却并没有开口说话。
楼漪染静静地看了刘大夫半晌,似是一只狡猾的礼貌正在看着已经被抓在爪子里的猎物,想着要先从哪里下口。
刘大夫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冷汗。他明知道楼漪染是在故意用这种可怕的沉默来消磨他的意志,却已不能再开口。
第一次开口,表示着他的妥协。若是第二次开口,有些话,有些事,就算他不想说,不能说,到时候,也都不得不说了,而那些话,那些事,他是情愿死,都不会说的。
楼漪染拧着双眉,她一向嬉笑惯了,不论什么时候,她脸上总是保持着一种让人看着就觉得很好看的笑容。
笑容其实也是一件很好的武器,这一刻,刘大夫不就是在楼漪染的笑容下,渐渐地变得意志松溃的么?
君久墨这几日早已看过好几种不同的楼漪染,这会儿的她,始终在笑着,似是一开始见到的那个嬉皮笑脸的姑娘,却又已经不是。
“快开饭了。”君久墨突然开口,却是在提醒楼漪染已经快要到饭点了,该去吃饭了。这几日,他算是已经明白了,在楼漪染的心目中,除了吃饭,所有的事情都得靠边站。
楼漪染也早已经闻到了饭菜的香味,她耸了耸鼻子,似是在享受着那鲜美的味道,忍不住吞了吞口水道:“我闻到了水煮鱼的味道。是鲈鱼。”
君久墨却笑道:“还有十天。”
楼漪染顿时蔫了,瞥了一眼君久墨,有些恼怒,却也只能贪婪地再多闻闻那令人迷醉的味道了。
刘大夫被这两人的对话彻底弄得晕头转向了。而他们越是如此淡然,他心中却越是不安。因为他不知道这淡然代表的到底是什么,是他们已经知道了一切,所以并不在意他说什么,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有时候,人生就像是一场赌博,输赢都是命,筹码也是命。
刘大夫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终究还是又开了第二次口,他得赌一赌,赌一赌面前的这两个人会不会问到那些他不能说的话和不能说的事情上。
“楼姑娘有什么想知道的,就尽管问吧。”这一次,他竟是一种完全豁出去里的态度了。
楼漪染微微一笑:“您早说嘛!我都饿死了。那我们就速战速决吧!首先,第一个问题,您跟张大哥的夫人是什么关系?”
刘大夫有些愣住了,他显然没想到楼漪染的第一个问题会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