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漪染仰头,看了看君久墨,递去个安心的眼神,便又转向一身白色麻衣,须发也皆是白色的大长老,微微一笑:“小女子姓楼,夫君姓君,冒昧打扰,还请海涵。”
大长老看向刘钰时虽带着几分不满,但对于楼漪染和君久墨倒也还算得上客气:“二位突然造访刘府,不知有何贵干?”
楼漪染淡淡一笑,挑眉道:“无事便不能来么?”
大长老一噎,思量片刻后,才温和道:“来者是客,哪有无事便不能作客的理?二位里面请。”
为首那两人气度高贵,这几人的身份绝不简单。在确定他们的身份之前,大长老并不打算得罪这两人。
楼漪染笑笑,拉着君久墨又往前走了几步。
大长老首先让路,后面的人自然也都跟着让到了两边,一个个睁大着眼睛瞧着楼漪染。
方才那几个围在刘钰身边,一个劲儿地喊着“钰哥哥”的女人此时却都一个个眼冒金星地盯着君久墨看,从上到下,从头到脚,若是可以,恐怕她们此时早已经扒了君久墨的衣服,将他看了个透了吧?
楼漪染不满地撇了撇嘴,朝那几个女人扫视了一眼。
君久墨却目不斜视,身为帝王,他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视线,此时此刻,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依旧自顾自地往院子里走。
古朴的黑色大门口,除了刚刚来到的楼漪染等人外,每个人身上都穿着同样质料的衣服,楼漪染这才注意到,刘大夫的衣服似乎也与他们是一样的。
棉麻制成的白色宽袍广袖,甚而连女子的衣裙也都是同样的质料。
跨过足有成人小腿高的门槛,大长老和刘大夫一前一后地领着楼漪染一行人往内走。厚重的仿若隔开着历史的大门缓缓地关上,有一种似乎踏入另一个时空的错位感。
若不是身边跟着君久墨和他的紫衣侍者,若不是还有刘大夫在前引路,楼漪染几乎要以为,她又一次穿越了。而这次的穿越,是从一道门槛开始的。
似是听到了风声,不时有穿着灰色劲装的小厮和穿着粉白色衣裙的侍女悄悄躲起来朝着楼漪染几人打量着。
那探头探脑的模样,竟像是遇见了生人的小孩子,又像是发现了什么好奇之物的春闺女子一般,眸子中闪动着好奇的光芒。
楼漪染朝着那些人躲藏的地方看了一眼,又重新转回头来,继续接受着这些人的目光洗礼。
刘府的大门到待客的前厅之间是一条很长的青石地板,地面上有些湿润,并没有积了水。头上有人打着伞,楼漪染低了头,朝脚下的路面看去,只见这青石路竟是修得中间高,两边滴,如此这般,将路上的雨水都流到了两边的花园之中。
楼漪染不由得暗自点头,也不知是什么人设计了这院落,心思倒是细腻,竟能想得到这个问题。
君久墨的手始终在蓑衣中环着楼漪染的腰身,他的脚步不急不缓,却很平稳,带着楼漪染慢慢地朝前走,没有一丝急切,每一步都踏得极为坚实稳重。
不时有穿着白色棉麻的人走出来,胆大地打量着楼漪染和君久墨两人,不由得都看得呆了,眼睛在两人的脸上转来转去,竟是不知道该看谁了。
楼漪染也算看出来了,刘府的人,但凡是主子,都穿着棉麻质地的白衣,这衣服质料看上去不怎么打眼,却是冬暖夏凉的,而且制作工艺也并不简单。
衣服上没有什么装饰,简单大方,也透着隐世世家该有的气度。
进了大厅,紫衣侍者便伺候楼漪染和君久墨两人脱下了身上的蓑衣,摘下了草帽,又收了油纸伞,这才侍立到一旁,不曾说话。
大长老等一行人打着的油纸伞也都在大厅门口撤了下去。
刘钰自方才之后,便不曾开过口,也不曾说过话。
大长老引着楼漪染和君久墨二人在厅内最靠近首座的位置上落座,他自己则坐在了主位上。
下人上了茶,一众人便都退到了门外的廊檐下侍立着,厅内只留下大长老、刘钰和君久墨、楼漪染四人。
楼漪染端起茶盏,瞧了瞧茶盏上的花纹,才将茶盏递到了唇边,轻啜一口,笑道:“好茶!”
这座偌大的府邸,鲜少有外人前来,刘氏自诩隐世世家,自视甚高,也不愿与外界有过多的接触,因此大门常年紧闭,这些年来,进府的人大多都是有事相求,但即便如此,至今为止,这十数年来,能够让那扇铁门打开着迎接,又走进那扇铁门的人,屈指可数。
况且,今日大长老竟亲自接待,便更是一桩天大的奇闻了。
楼漪染等人在大厅里落座不到片刻,大厅门口就聚集了数十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看稀罕物似的一个个睁大了眼睛瞧她跟君久墨。
每个人都小声地讨论着今日来的是什么人,又瞧瞧如木头般矗立在门外,手中拿着蓑衣、斗笠、油纸伞的几个紫衣侍者。有胆大的,甚至走过去与那几人搭讪。
可紫衣侍者在君久墨身边呆了多年,个个守口如瓶。且刘府的情况如今尚无所知,面前的人又都是些陌生人。就算在熟识的人面前,没有主子的吩咐他们都不会随意开口,更何况是在一群陌生人面前。
跑过来询问的是个半大的小姑娘,看上去也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粉黛未施,看上去却很是清秀。
一双眼睛明亮得就好像是夜空中的星子一般,亮得晃眼。
一个单纯天真的小姑娘,只这一双眼睛便是她身上最大的利器,可以让任何人放松警惕,放松戒备,然而在这一众训练有素的紫衣侍者面前,这一双明亮的眸子却没有了任何作用。
大厅外的讨论热火朝天,如火如荼。大厅内却显得要安静许多了。
楼漪染只说了两个字,却无人应答,她也就不再开口了,只是自顾自地垂首饮茶。
茶是上好的茶,水是极好的龙泉水,可饮茶也需要看场合,品茗也需要看同饮之人,还得看饮茶之人的心情。
此时,这茶虽好,但楼漪染的心情却称不上好,她讨厌这种有些受制于人的感觉,若是可以,她真希望自己没有来到刘府,甚至没有坐到刘府的大堂内。
有大长老在,刘钰也不便多说什么,自始至终,他也只是低头饮茶,甚至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
君久墨更是一言不发地沉默着,他本就不是话多之人,如今更是不愿多开口说一句。
一盏茶直喝到午膳的时候。此时,这场连下了一日夜的雨终于停了下来。
楼漪染和君久墨没有要走的意思,大长老也猜不透这两个人今日前来的意图,只能留饭。
饭桌上的气氛依旧安静,好在君久墨和楼漪染二人之间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安静,所以这餐饭倒没有吃得多难受,反而很是自在。
饭过,大长老似有事要处理,最终还是离开了。
刘钰有些抱歉地看着楼漪染和君久墨:“两位,真是不好意思。如今族中的事情,基本都是大长老做主,族长不幸离世,下任族长还未选出,所以......”
楼漪染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刘大夫,能带我们到处转转么?”
刘钰思索片刻,点了头:“好。就当是我给二位赔礼道歉。”
一行三人相携走出饭厅,湛蓝的天空明亮如洗,压抑了一日的天终于渐渐放晴。
雨后的青石路看上去越发干净,连路两边的花草看上去都比以往更加明艳动人了许多。
楼漪染抻了抻腰,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这天终于放晴了。要是再这么下下去,我都觉得自己要发霉了!”
君久墨笑着看了看她,没有说话,只是也驻足在了大厅门口,仰着头看头顶那片湛蓝的天空。
雨后,一道彩虹桥挂在半空之中,因为下雨而不知躲去哪里的鸟雀也都跑了出来,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似是也在为这样的雨而欢呼不已。
“是啊,这雨停得很及时。”刘钰缓缓开口,“若是依照昨日的情形再继续下下去,沐雨山的营救工作无法进行,那些还有可能存活下来的人恐怕......”
楼漪染偏过头去看刘钰,身为医者,有一副悲天悯人的情怀并不是件多么让人惊奇的事情。让楼漪染觉得好奇的事情是,刘钰的口气中虽然是对无辜受难的百姓的同情,可同时,却又似乎还隐藏了别的情绪。
至于这种情绪具体是什么意思,她一时之间却也探知不到。只能压下心中的疑惑,笑道:“刘大夫不必如此忧心。如今魏王亲自出马,一定能将这件事情处理好的。”
刘钰却叹息了一声,呢喃道:“就是因为他出马,所以才忧心啊。”
“什么?”楼漪染疑惑地挑眉,有些不解。
刘钰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反而转移了话题,引着楼漪染和君久墨下了门前台阶,笑道:“刘府没有别的,就是园林不错。修建于百年之前,如今日渐完善,倒也可以一观,两位请随我来。”
绕过通往后院的回廊,看着到处的雕梁画栋,楼漪染不由得咂了咂嘴。果然是百年世家啊,瞧瞧这气派,瞧瞧这装饰,哪一样不是价值连城?
光是挂着的一盏琉璃宫灯,怕是就足够贫民区的那些人什么都不做吃穿十年了吧?人比人,果然是能够气死人的啊!
“这里是小花园,各个季节的花都有。所以每个季节这里都是百花齐放的。后面还有一个大花园,一会儿经过,我指给你们看。”刘钰边走,边向两人介绍着府里的景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