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西山,红色的光晕笼罩着远山的葱翠。
刘府后花园的假山群中,一湾清澈的温泉水静静地流淌着,在夕阳的余晖中氤氲着一层薄雾。
温泉池边种着几株垂柳,柳枝随着晚风摇曳,轻拂过水波潋滟的池面,荡起半池瑟瑟,撩动着另外半尺的红。
斜晖脉脉水悠悠,暮春的斜阳落入了这一池的温泉水中,格外的静谧美好。
在这一片静谧美好中,突然有两个身影出现,没有人看到他们是怎么来的,只是一眨眼,他们就站在了那里,似乎他们原本就是在的,只不过之前未曾注意到罢了。
一人手心捏着一片从柳树上摘下的柳叶,目光幽远而坚定。
另一人长身而立,从头到脚都用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同样黑色的瞳仁。
看着身前的身影,那人缓缓开口:“主子,那些人打算今晚动手。”
前面的那人垂眸看着手中的柳叶,唇角勾起一抹嘲讽:“刘府守备森严,他们未必能顺利得手,到时候你们在暗处帮衬着些,不过也别太急着出手,总要让他们长些教训才好。”
璀璨若夜空中的明亮星辰一般的眸子中划过一抹冷芒,淡粉色的薄唇轻抿,满脸的嘲讽,不知是在嘲讽谁。
“主子,这样是不是太冒险了。万一......”全身包裹黑布,几乎裹成个木乃伊的人有些犹豫,语气中也很是担忧。
前面的那人却打断了他的话:“没有万一。”
犹豫了片刻,黑衣人只得垂下头,恭敬地答应一声:“是!”
“去吧,小心谨慎些,提防着君久墨,他不简单。”
黑衣人抬了抬眼,想说君久墨不就是个被人掣肘的皇帝么,看了看身前那人的身影,却还是将这话给咽了下去,应道:“是。”
那人却似乎知道黑衣人的想法似的,猛地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冷声道:“我告诉过你们,不要小看任何人。君久墨如今虽被黎平掣肘,却还能活到今日,甚至拥有自己的势力。能隐忍着在夹缝中生存,此人不容小觑。”
黑衣人有些惭愧地低下了头:“是属下狭隘了。”
那人点点头:“去吧。计划周全些,我不想看到我们的人有死伤。”
“是。”黑衣人又应了一声,一个闪身,便已经在原地消失不见,仿佛他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似的。
剩下的那人唇角轻勾,看了看手中的那片柳叶,缓缓地松开手指,眸子中闪烁着诡谲的光:“既然要乱,还是彻底一些的好。”
青翠的树叶随风缓缓地飘落入那片氤氲着热气的水池中,随着池水的流动在水面上飘来荡去。
再去看树下,哪里还有一个人的身影。
清风拂过茂密的柳梢,婀娜多姿的柳树如同一个身姿窈窕的美女,正摆动着纤细的腰肢,在这一池春水中,点脚起舞。
楼漪染回了大长老为他们安排的房间,君久墨正坐在桌前,执杯品茗。他的姿态优雅从容,面容淡淡,丝毫看不出正寄人篱下的尴尬和不安。
楼漪染笑着走了过来,在他的对面坐下,也笑着为自己斟了一杯茶,捧着茶杯放到眼前:“刘府果然有钱,连待客的茶杯都是这种上好的货色。夫君,你说,我们要不要偷偷地拿两个回去卖了换钱啊?”
喝了一口茶,楼漪染眼中带着浓浓地笑,视线转向君久墨。
君久墨只是端着茶杯,正要喝茶,闻言,扭过头看向楼漪染。似是在打量她,又似是在思忖她这句话中的意思,半晌才笑道:“夫人若是喜欢,就是一整套都带走了,又有何妨?”
楼漪染笑着眯起了眼睛,眼睛里迸射着兴奋的光,似乎这件事情只要君久墨同意了,她就一定办得成似的:“好啊!那就拿一套!一整套的东西,肯定更值钱!”
夜色渐渐深了几分,暮春的夜来得比整个春日都要晚了许多,夕阳的余晖还在天边留着一抹暗红,天就已经大黑了。
“恩。”君久墨笑着回了一声。
楼漪染将杯子中的茶水饮尽,伸长手臂,抻了抻腰,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哎呀,暴雨过后的天气,真是太舒爽了!天气好了,连带着连心情都觉得十分舒畅了!
夫君,你刚才没出去,这刘府的花园可真是大得很呢!
花园后面假山环抱着一湾温泉池,那水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引来的,竟是从假山上留下来,就像是个缩小了个景。
两座假山之间,还有一个小瀑布呢!那里的柳树长得也格外的青翠,又经了这么一场雨,感觉所有的东西都被洗涤的干干净净的。
这样的天气,最适合出去散步了!”
君久墨看着她抻了懒腰之后,又慵懒地趴在了桌子上,闭着眼睛,做着深呼吸,似乎还在享受这雨后初晴的天气带来的清新感。
缓缓放下茶杯,修长的手指慢慢地靠近那张扬着慵懒舒适笑意的脸,指尖触碰到女子头上被残留的雨滴打湿的发,又缓缓地收了回来。
似是感觉到了君久墨的动作,楼漪染缓缓地睁开眼睛,眸子中是一种享受着闲适慵懒时光的惬意和舒心。
她抬眼看了看君久墨,见他正低着头。便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他的指尖夹着一片青翠的柳叶,他白玉修长的手指,用指腹轻捏着柳叶的经脉,唇边缓缓勾起一抹温馨的笑。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是最让人心情放松的时候。而此时,经历了一场暴雨的冲刷,似乎整个世界的阴谋诡计、暗地欺心也都被冲刷了个干净,仿若重生。
空气中都带着一股淡淡的让人舒心的味道。
楼漪染定定地看着君久墨脸上柔和的笑,不由自主地又看呆了。
这个男人虽然总是冷着一张脸,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在她面前,却也总是目光温柔,眼含笑意的。
但那样的笑是宠溺的笑,有时候甚至是取笑。不若此时此刻,他的脸上的笑容便如同那午后的阳光,让她觉得自己仿佛正站在落地窗前,阳光洒在铺了白色鹅毛的地毯上,窗明几净的时空,连时间仿佛都慢了下来,静静地享受着这样的宁静祥和。
世事总非完美,也总不愿全如人意。
外面的动静渐渐大了起来,楼漪染疑惑地看了看君久墨。
今日他们虽然几乎将整个刘府都转遍了,却始终未曾找到风晋的下落,也没有找到什么可疑之处。
依君久墨的做事风格和个性,这个时候,是不会轻举妄动的。
可除了君久墨,还有谁会突然夜闯刘府,而且听动静,来的人似乎武功也并不弱,来的人还不少。
“我出去看看。”君久墨起身。
楼漪染没有拦着他,这个时候,若是刘府自己先混乱起来,浑水便可摸鱼,以君久墨的武功,要想避开这些人的耳目,去一些比较隐秘的地方,绰绰有余。
“小心。”楼漪染叮嘱了一句。
君久墨点头,俯下身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这里毕竟是别人的地盘,你自己也小心。”
他们彼此都明白,这种时候,不是腻歪的时候。
楼漪染也知道自己不懂轻功,若是跟着他,虽也许能够帮点儿忙,更多地却只能成为他的拖累。
用轻功独自行动,总比带着一个人要轻便许多。
“恩。”楼漪染点了点头,目送着君久墨出了门。
屋内烛光轻闪,从门缝中吹来的风还裹挟着白日那场暴雨残留下来的冷意。
雨后的天空格外明亮,似也被人认真的浣洗了一遍似的,星子闪闪发光,似在朝着地上的人眨眼。
楼漪染仰头看着夜色,单手支颐,斜靠在桌子上,另一手拿着茶杯,有些疲倦地打了个哈欠,缓缓地闭了闭眼睛。
君久墨的身影极速从门外闪过,刚一出房门,喧闹声便大了起来。他站在屋顶上,朝着火光聚集的方向看去,只见数十只火把聚集在一处,将那一片空间照得极为明亮,火光中间,似有人在打斗。
随意瞥了一眼打斗的人数,君久墨的身形一闪,却并没有朝着火光的方向,而是转向了别处。
今日白天,刘钰带着他们四处闲逛的时候,有几处地方引起了他的注意和疑惑,他正好要趁着这个时候去探一探究竟,看一看那几个地方到底有什么神秘的。
打闹声渐渐远了,天空如同一张被清晰的干净的大理石地面。点点星光点缀着这片光滑如绸缎般的天空,空气中带着微凉的水汽,微风一吹,便觉得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都叫嚣着舒适。
君久墨如同一只暗夜中身姿轻盈、矫健的狸猫一般,迅速地在那几个地方转着。当转到一处离那处火光最近的地方的时候,他的身形慢了下来。
这里集聚了太多的高手,且这明亮的火光将这一片空间照得如同白昼一般,那些人虽然一心对付那些外来入侵者,却难保没有人关注周围的情况。
这座百年的世家,绝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平静祥和。
单是他方才去过的那几个地方,守卫就一点儿都不曾松懈,且守卫之人个个都是高手。可见刘府守卫之森严。
君久墨开始注意起火光中间打斗的双方,一方自然是刘府中的守卫。而另一方,却是一群黑衣蒙面人,那些蒙面人却也是个个武功高绝,人数虽不多,却也几乎与刘府的守卫战成平手。
大长老站在一众举着火把的下人中间,背着手,目光微沉,似是一点儿都不担忧似的。
这一片空间的明亮使得周围的房舍都落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君久墨的目光随意地转向一个方向,眸光突然一凝,顾不得再小心谨慎,整个身体便朝着那个方向飞奔而去。
夜色中,几道黑影如闪电豹一般从一间屋子中闪出,然后迅速朝着离刘府围墙最近的方向移动,只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不见了踪迹。
君久墨的眸光一紧,朝着那几人追了过去,却因为距离太远,等他追到刘府围墙的时候,那些人连个影子都没有了。
君久墨又重新返了回去,那间屋子中的烛光还亮着,门窗紧闭。
他猛地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屋子并不大,一眼便能望到头,他的目光微凝,眸底闪动着狂暴,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一拳砸出,那张铁木制成的圆桌便碎裂成了一堆碎屑。
房子里空空荡荡的,哪里还有半个人的身影?
楼漪染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