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台其实并算不上大,其地理结构也是非常简单的。最外层是一圈围墙,围墙上固定着倒刺铁丝网。
围墙往内一圈是一片淤泥沼泽地,宽约三丈,就算是懂轻功的人,也必须在中途停留片刻,楼漪染扔去一片树叶试了一下,那片树叶刚刚触到淤泥,下面便突然钻出无数触角,将那片叶子给卷了进去。
楼漪染暗暗拍了拍胸口,暗自心惊。想起那些白的几乎透明的触角从泥地里伸出来的场景,就让她觉得胃部不停收缩,有一种呕吐的欲望。
她连忙捂住嘴,跑开了去。
虽然有这么一片淤泥沼泽地,铜台却也不是完全封闭的。总还有一条通往外面的吊桥路。
这是唯一一条能正常通往外面的路,楼漪染当然要仔细研究一番了。她尝试着想要从桥上走过,才刚伸出一只脚,便有一个人突然拦住了她的去路。
这人从头到脚都用黑色的布料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双漆黑冰冷的眸子:“姑娘请止步。”
楼漪染故作不解地皱眉:“这里不能去么?魏央不是说可以自由活动么?原来居然是骗我的!”后面的话倒更像是赌气的了。
“吊桥上有机关,公子吩咐过,一定要保护好姑娘。”黑衣人恭敬地回答。
楼漪染不满地皱着眉头:“我才不信呢!”这样子,分明就是个耍赖且什么都不懂,还偏偏总是一副自己什么都懂的大家小姐的模样。
那黑衣人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有些不耐烦地冷声道:“请姑娘离开这里。”
楼漪染瞪着眼睛看了他半天,鼓着腮帮子,怒道:“魏央说了我可以自由活动的!他说只要不出去,我想去哪里就可以去哪里的!”
黑衣人的脾气似乎并不怎么好,尤其在应对一个有些无理取闹的女人的时候:“请姑娘离开这里!”
“我就不走!不走不走!你能拿我怎么样?!”楼漪染气哼哼的,似乎是跟这黑衣人对上了,死活都不愿意离开。
黑衣人越发不耐烦了,语气也变得越发冷冽:“请姑娘离开这里!”
楼漪染哼了一声,一把推开黑衣人,便径直朝吊桥上走去。
黑衣人见此,深呼吸一口气,强压下想要弃之不顾的冲动,一把抓住楼漪染的胳膊,便拖着她就往回走。
楼漪染用力挣扎,却挣脱不开,便开始大喊大叫:“救命啊!非礼啦!救命啊!非礼啦!救命啊!”
黑衣人蒙面巾下的脸色格外的难看,楼漪染甚至还能够听到他咬牙切齿的声音,眼底划过一抹狡黠的笑意,声音也更大了几分:“救命啊!有人耍流氓,非礼啦!快来人啦!”
将楼漪染拖出一小段之后,黑衣人骤然松手,面色冷凝地看着楼漪染:“还请姑娘自重!莫要胡言乱语!”
楼漪染撇撇嘴,抱着手腕轻揉着,嘟着嘴哼道:“我哪里胡言乱语了!谁叫你对我动手动脚的了!我手腕都快断了!你看,都红了!你赔我!”说着,楼漪染便将自己发红的手腕举到了黑衣人的面前。
黑衣人面色一僵,只看到一截白皙的皓腕上有一圈红肿,赶忙撇过头去,声音越发发冷了:“请姑娘自重!”
若是此刻他没有带蒙面巾,楼漪染一定能够看到他早已发红的脸颊。
女子的身体,即便是手腕,也不是随便什么男子都能看的。
楼漪染撇撇嘴,不屑地道:“你刚才抓着我的时候,怎么不说自重!”
古代人就这点最让人烦了,好好地,非得把自己捂得跟个粽子似的。大热天的都不让人露点儿胳膊腿的。瞧瞧,这才露出一截手腕,就被人家警告“自重”。
奶奶个熊的!真想一巴掌把这人给拍死了事!
黑衣人一噎,半晌没有开口说话。
楼漪染也懒得理会他,又重新转身,朝吊桥的方向走去。
黑衣人见她又往回返,不由得有些急了。此时也顾不得脸红了,忙跑上前去,张开双臂,一下子挡住了楼漪染的去路,目光坚定:“请姑娘回去。吊桥上真的有机关!”
他这次说话,语气倒是比先前温和了许多,竟又向楼漪染解释了一遍。
楼漪染扬着头:“我才不信呢!你们这些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就会骗女人!我才不会上当呢!”楼漪染哼了一声,身子一矮,便从黑衣人的胳膊下钻了过去。
黑衣人只觉得头疼,连忙一个闪身,又拦在了楼漪染的面前:“姑娘,我没有骗你。这里真的有机关,一个不小心,随时死人的!”
楼漪染这次总算是停下了脚步,抬着头,目露疑惑地看着黑衣人:“真的?”
黑衣人连忙点头:“真的!”
楼漪染却又哼了一声:“哼!我才不信呢!”
这姑娘怎么这么难对付!
黑衣人叫苦不迭,却也只能无奈地拦着楼漪染,抿了抿唇,细思片刻,道:“姑娘若不信,我展示给你看。”
楼漪染挑眉,眼中闪烁着灼灼的光,看上去竟如明亮如洗的夜空中闪闪发亮的星子一般:“好啊!好啊!”
黑衣人有些无奈地看着楼漪染兴奋的模样,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小孩儿手掌大小的石头,一转身,便朝着吊桥上扔去。
在石头滚上吊桥的瞬间,无数支羽箭突然从四面八方向吊桥射来,与此同时,原本看上去平稳的吊桥,也在瞬间晃了起来,桥上的绳索中伸出无数尖刺,用来踩踏的地板上也突然出现一把把刀尖向上的匕首。
尖刺和匕首的刀尖在阳光下发出幽蓝的光。楼漪染清楚,那是淬了毒的征兆。
楼漪染打了个寒颤,连连后退好几步,突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此时细看,那些飞射来的羽箭上竟也是淬了毒的,而且每一根羽箭上都加了倒刺,若是有人不小心被这箭射中,就算没有毒发身亡,拔箭的时候也得带下一片血肉来。
黑衣人转过身,就见楼漪染满脸惊恐地看着吊桥发呆,整个人都吓傻了似的,倒在地上,半天不知道爬起来。
原本心中的烦躁和不耐烦瞬间消散地无隐无踪,看着女子苍白的小脸,黑衣人不由得软了声音:“姑娘还是回去吧。铜台中虽能随意行走,但机关重重......”
楼漪染闻言,似是被人小看了的小姑娘似的,一下子从地上爬了起来。脸色虽还有些苍白,眸子里却闪烁着坚定:“我不!你别看不起人!哼!这里不好玩,我去别的地方玩!”
说完,楼漪染拍了拍身上的土,便急匆匆地跑了开去,那样子,分明是不愿意再让黑衣人看到自己的窘态。
看着她好似逃窜似的身影,黑衣人的眸光渐渐有了几分温度。
这小姑娘不服输的模样,看上去倒还是挺可爱的。
楼漪染一跑开,眸子里哪里还有方才的倔强和窘迫,反而渐渐沉静了下来,多了几分深思。
她跑了一段路,回头看了看,见黑衣人并不在自己的身后,这才停下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有些后怕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找了一处阴凉的地方,便坐了下来。
屈膝坐在地上,将头埋在膝盖之间,倔强的小姑娘见没有人看着自己,这才放心地表现出自己的恐惧和害怕来。
楼漪染埋着头,微阖着双眸,回想着方才看到的那一幕。
吊桥是一个独立的存在,吊桥本身的危险只来自于它自身的绳索和铺桥的地板。她看得分明,那些羽箭并不是从吊桥上的任何一个地方射出来的,而是来自于吊桥的两边,也就是本该是淤泥沼泽地的地方。
她还记得沼泽地中那些让人恶心的白色透明触角,以及那些触角蠕动的状态。想起这些,楼漪染又不由得觉得一阵反胃恶心。
按照角度和距离计算,那些羽箭确实是从淤泥沼泽地中射出的,这一点楼漪染已经十分确定。
既然如此,那也就是说,淤泥沼泽地下有些地方是空的,专门用来摆放这些弓弩所用。
平日里,这里也总有人进进出出的,不可能任何人出入都触动机关的。那也就是说明,有一个地方是专门控制这些机关的。
楼漪染认真地在心中分析推演着,将自己今日走过的地方大致都回忆了一遍,却一无所获。
过了许久,她才缓缓起身,一抬起头,便又看到了一个全身上下都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黑衣人。
“你怎么还跟着我?!”楼漪染似是被人戳穿了小心思的小姑娘似的,羞愤地红了脸,指责着黑衣人。
说完,一把推开黑衣人,又继续跑。
黑衣人一个闪身又拦在了她的面前:“姑娘,铜台的机关很多,你还是不要到处乱跑了。”
想起她方才蹲在那里缓神的样子,黑衣人的眸光再次忍不住柔和了许多。
一个倔强的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软弱的姑娘,一旦有人看到她软弱的一面,便会忍不住心疼。
楼漪染偏过头去不看他,嘟着嘴哼道:“我不怕!”这句话说得却似乎有些心虚。似乎她又想起了方才看到的那一幕,连好不容易恢复的脸色也在瞬间便又变得苍白一片。
黑衣人有些不忍心,却没想到这姑娘这么倔强。他无奈地看着楼漪染,半晌想不出一句话来劝解她,只能拦在她面前,不让她到处乱跑。
楼漪染还想故技重施矮下身从他的胳膊下钻过,黑衣人却已经有了防备,身子稍稍一移,便挡住了楼漪染的去路。
楼漪染又想从另一侧钻过去,然而黑衣人的速度却也并不慢,她往哪个方向走,他便往哪个方向挡。
如此三番五次,楼漪染终于也有些不耐烦了。她猛地站起身来,一跺脚,吼道:“哎呀!你烦不烦啊!”
黑衣人垂眸看着她,却没有半点儿要给她让路的意思。
楼漪染气极了,猛地抬脚,还不等黑衣人反应,便一脚踩在了他的脚背上。
她是大夫,是医生,熟知人体脉络,这一脚力气虽不大,却着实非常疼痛。
黑衣人眉心一皱,来不及躲开,楼漪染的脚已经落下,他疼得倒抽一口冷气,却还是坚定不移地挡在楼漪染的面前。
楼漪染见这样还摆脱不了他,顿时有些泄气了。嘟着小嘴,气呼呼地道:“你干嘛非要拦着我啊?!魏央都说了,我可以自由活动的!”
黑衣人无奈叹息一声:“阿染。”
楼漪染眉梢一挑,眼底划过一抹狡黠的笑意:“不装了?”
黑衣人抬手揉了揉眉心,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