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白玉京,五楼十二城。
如今的白玉京,既不在天上,也不在马上,而在地上。
齐夏驯兽师极少,驯马师越发在少数了,所以,能够真正骑得动马的人实在是并不多见的。像晋逸那样用马拉车的人更是少之又少的了。
白玉京不是被马车带到迎往客栈的,他是被人扛到这里来的。他伤得是胸口,而且伤极重,可扛着他的人并不温柔,并不打算让他能够舒服的活着。
他怎么也没想到,楼漪染和君久墨之间经过几场交战之后,默契越来越好了。如今,竟是只要一个眼神,便会明白对方的意思了。
楼漪染在一边跟白玉京说话,转移他的注意力。另一边,君久墨蓄势待发,只等着最佳时机给予白玉京致命的一击。
他们都并不认为偷袭是可耻的。能够偷袭到人,那也是一种本事。在性命面前,什么礼义廉耻的道德枷锁都彻底失去了它的效用,只有活着,才是真的。
楼漪染看着紫衣侍者似是出气似的一下子将扛着的白玉京扔到地上,听到白玉京的身体与地板撞击发出的撞击声,惊恐地抖了抖身体,仿佛是在替白玉京感到疼痛似的。
君久墨拥着她坐在椅子上,让她坐在自己的怀里,一刻都不想放她离开。
楼漪染也安然地坐着,此时她的全副心神都在白玉京身上,哪里还有心思关注自己此时正坐在哪里,哪里还有时间害羞?
似是被摔疼了,白玉京闷哼一声,悠悠转醒。
楼漪染手中拿着那把长生剑把玩着,见他醒来,笑道:“丢了长生剑的白玉京,不知道还是不是白玉京。”
白玉京的身体一顿,微一抬头,便瞧见了正坐在君久墨怀里,手指轻轻从长生剑的剑身上划过的楼漪染,微微蹙了蹙眉心,他又继续撑着身体,倚靠着一处墙壁坐直身体,这才气喘吁吁地咳嗽了几声,苦笑道:“长生剑丢不丢,白玉京总还是白玉京。”
他说了这句话后,又忍不住咳了起来。脸色白的毫无血色,嘴唇也跟身上的衣服一般发白了。
楼漪染见他这副模样,倒是想起了魏央。
此时此刻,这两个人倒是相像极了。只可惜,魏央是魏央,他的病是天生而来的,后天就算有救,也总是痛苦的。白玉京却是被君久墨重伤的。当然,还有方才紫衣侍者毫不留情地摔打。
想起紫衣侍者那报复似的模样,楼漪染就忍不住想笑。
紫衣侍者是绝不会对白玉京这个人有那么大仇的,他之所以会那么狠地摔白玉京,恐怕也是得了君久墨的授意吧?
这个男人吃起醋来,可是让人很哭笑不得的。
“也是。”楼漪染笑道,“就算少了胳膊腿,少了眼睛、鼻子、耳朵,白玉京也总还是白玉京的,不过是变成了瘸子白玉京,断臂白玉京,瞎子白玉京,聋子白玉京罢了。”
楼漪染这么说着,好似已经看到了白玉京缺胳膊少腿,不见了眼睛耳朵的模样了。而想到这些,她竟还笑得十分开心,似乎只要白玉京不舒服,她的心情就极好似的。
楼漪染的心情当然非常好。白玉京可是要杀她的人。无论谁,见到要杀自己的人变得特别惨,而再也威胁不到自己的生命的时候,心情总是不由自主地会变得特别好的。
白玉京的心情却似乎也并没有因为楼漪染的话而受到什么影响。听完楼漪染这番话后,他竟也还有心情笑笑,对楼漪染的话表示赞同:“姑娘说得是。”
楼漪染惋惜地叹息一声道:“可惜,少了白玉京的长生剑,恐怕就不是长生剑了。而是一把普通的废铜烂铁。”
楼漪染突然将手中的剑轻轻一扔,剑尖直指白玉京。看似轻飘飘的动作,可扔出去的剑的速度却一点儿都不慢,只眨眼间便已经到了白玉京的面前。
白玉京连眼睛都不曾眨动一下,身体也不曾挪动半分,似乎并不打算躲开的。
长生剑似长了眼睛似的,从白玉京的身体一侧飞了过去,然后稳稳地插在了白玉京身旁的地板上。
地板虽是木质的,却也十分坚硬。楼漪染这一剑看似轻飘飘的,剑尖却也已经插入了地板中。只进入了指甲厚度的一小截,却偏偏就那么稳稳地立着,甚至都不曾晃动一下。
楼漪染见此,苦恼地扁着嘴:“唉!果然人比人,气死人。”人家的剑都是入石三分,她这入木,恐怕只有一毫米吧?
君久墨温柔含笑地收紧了手臂,将楼漪染拥得更紧了。看着那柄剑,他的眸子中隐隐闪过一抹复杂的幽光。让人看不分明。
白玉京连头都没有偏一下,好似早就已经预料到了楼漪染的剑并不是要伤他,他微阖着双眸,有些疲累地笑道:“楼姑娘的剑法,比以前更好了。”
楼漪染嘟着嘴:“你这是在编排取笑我么?”就这还比以前好?那他以前看到的到底是得有多差啊!
白玉京摇摇头:“在下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
楼漪染依旧有些生气:“哼!不过就是我用不惯你的剑罢了!我还以为这长生剑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呢!原来,跟普通的剑也没有什么两样!”
君久墨笑着向她解释道:“长生剑原本就是因为是在魔宫右护法白玉京的手中,才能够称得上是长生剑的。若是离了白玉京,长生剑确实只不过是一块废铜烂铁罢了。”
“魔宫右护法?”楼漪染眨眨眼睛,倒是对白玉京的身份比较感兴趣,“那左护法是谁?”左右原本就该是同时出现的,不是么?
“澹台斌。”君久墨说出一个人的名字,见楼漪染一副听到一个陌生人姓名的时候那种全无反应的模样,不由笑笑,补充了一句,“就是那日对戚城主出手的人。”
楼漪染一惊:“是他!”想了想,不由又疑惑道,“你不是说那个人的武功很高么?既然是左右护法,这两人的武功应该是不相上下的啊,怎么感觉......”楼漪染看看白玉京,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
白玉京苦笑一声:“楼姑娘的意思是,我的武功不及澹台斌,是么?”
楼漪染呵呵笑了两声。她还是比较善良的。不忍心在这个受了伤的人面前,说他武功不如别人。
可实质上,既然是已经受了伤了,武功自然就是不如人的了。
“澹台斌就是个变态。不能用普通人的眼光和标准去衡量的。一起习武多年,我的进步已经算是极快的了,他却总是比我快几倍。这也就是为什么他是左护法,而我只能是右护法的原因。”君久墨还没有开口回答楼漪染的问题,白玉京便笑着为楼漪染释了疑。
“左”原就比“右”要尊贵许多,不是么?
楼漪染了然地点了点头,啧啧嘴:“不管什么地方,总有那么一两个变态存在。他们的存在,似乎就是为了打击我们这些勤奋努力的人的!”
楼漪染对白玉京的话表示十分的认同,这么说着的同时,她的眼睛还不忘看看君久墨,在她眼里,君久墨根本就是那个打击她的变态。
君久墨好笑地看着她朝自己瞧过来的眼神,无奈地笑笑,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当然明白她眼神中的意思,他不止不能反驳,也不舍得反驳。
这一刻,君久墨似乎才真正明白,他在楼漪染心目中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形象。
白玉京也深表认同:“是。他们的存在本就是为了打击人的。”
两人此时说起话来,竟不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的。反而似乎只是两个谈得来的朋友,正在随意地聊着天,说些无关紧要的话。
楼漪染突然笑着起身:“我发现我跟你倒是脾气挺相投的。不行,这个时候得有酒,有酒方能言欢嘛!”说着,竟是径直往门外走去。
君久墨也不拦着她,看着她纤瘦窈窕的身影出了门,又将房门关上。
这种事情本来并不需要楼漪染亲自去做的,她只需要大声说一声,便会有紫衣侍者去将她要的东西拿来。
她如今出来,不过是为了留一个空间给君久墨和白玉京。她是个聪明的女人,有些事情并不需要她掺和,君久墨自己能处理好。
她一出去,君久墨便笑看向白玉京:“现在,你能告诉我,魔宫为什么要追杀她么?她似乎对你们并不熟悉,也并不认识你。可你却好像跟她很熟。”
白玉京耸耸肩:“齐夏君上的消息应该是很灵通的。一年前,魔宫便已经发布必杀令。只是这一年,并没有找到她的踪迹。她是我们魔主的女人,偷吃了魔主的东西,自然该死。”
白玉京说一个人该死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竟也没有丝毫的变化。仿佛一个人是生是死,在他眼里根本就没有任何区别。也许,在他看来,这世间本就没有一个活人。
“你们魔主的女人?”君久墨被这个消息给刺激到了,想了想,他突然道,“你的意思是,她是破魔宫的主人?”
先前,他跟楼漪染还讨论过,魔宫和破魔宫之间的关系。
魔主的女人,那只能是破魔宫的主人了。
白玉京奇怪地看了君久墨一眼,似是在看白痴似的:“原来齐夏君上如此纯情,一生只打算有一个女人么?”
人的猜想本就是基于自己的主观臆断。君久墨本就已打算只要楼漪染一个女人,如今便自然而然地认为魔主也只有一个女人。
君久墨微微一愣,这白玉京倒是个能够揣度人心的好手,三两句话便能将一个人心底潜藏的那些东西都给挖掘出来。
也正因为有了这个认知,君久墨心中的戒备越发强烈:“呵呵,有阿染,一生便已足够。本君连圣旨都已颁布,自然是绝不想食言的。”
君久墨大大方方地承认倒是让白玉京愣了片刻。他微微一笑,灿然道:“齐夏帝君果然好气度。”
“不,本君可没什么好气度。所以,白护法最好解释清楚,本君的阿染是你们魔主的女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否则,本君相信,本君的手段,白护法也是听说过的。”君久墨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连脸色也越发高深莫测,让人猜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