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久墨沉着脸:“夫君。”
楼漪染一噎,翻了个白眼,真不知道这男人怎么这么执着于这个称呼,只能顺从道:“是!夫君,我们去赏月吧!我们也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从天文地理聊到世间百态,如何?”
君久墨挑眉:“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从天文地理聊到世间百态?”
楼漪染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前面那句是她抄袭,后面那句嘛,是她的原创。只是,她没想到君久墨疑惑的居然是:“我竟不知阿染所学如此博杂。”
楼漪染一愣,不由也笑了起来。她哪里懂得什么诗词歌赋啊!天文地理嘛,呵呵,她也就了解一点儿热带雨林中的气候,实在也说不上。
她懂点儿医术,可是跟喜欢的人赏月,这么浪漫的时候,谈论尸体,解剖,似乎有些诡异。
楼漪染无奈地抽了抽嘴角,抿着唇,叹息道:“夫君,我好像不能跟你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再从天文地理聊到世间百态了。”那表情,竟是有些难过的泫然欲泣了。
君久墨早就已经领会过她变脸的技术了,那丝毫不逊于安歌换脸的速度。只不过,安歌是换脸,她是换表情。
这会儿还是愁云密布,严肃认真,下一刻她便可以嬉笑怒骂,插科打诨,让人实在捉摸不透她的心思,可又忍不住被这样灵活多变的她吸引视线。
“那我们聊聊我们的孩子。”君久墨凑到楼漪染耳边轻声道。
楼漪染再次涨红了脸,羞恼地打了君久墨一拳。咬了咬牙,强自压下自己脸上的火热,楼漪染心想,她可绝不能总是被君久墨牵着鼻子走。
于是,在君久墨还在欣赏着她的羞涩的时候,楼漪染却突然眉梢一挑,朝君久墨抛去一个媚眼,一手轻拍君久墨的胸口,然后故作娇羞地掩着唇,低笑道:“哎呀,夫君,你真坏!”
说完这句话,她自己就忍不住先笑了起来。
君久墨无奈地看着她狂笑不止的模样,两只手小心地拥着她,生怕她一个不注意就摔倒地上去。
两个身影从窗口出去,下一刻,便见两个人影相互依偎着坐在了一家客栈的屋顶上。看不清楚这两人的容貌,但只让人觉得那样的两个人,相互依偎在一起的画面,真是温馨的让人羡慕嫉妒。
楼漪染还在不停地大笑着,笑声在空中回荡,让人的心情也不由得被这笑声影响地好了许多。
迎往客栈的大厅里此时坐了不少人,都是白日里忙碌一日,晚上出来喝酒,与朋友相聚的人。听到有人如此潇洒的笑,便有人端着酒杯走了出来,抬头去看屋顶上的两人,叫道:“两位朋友好雅兴,我请两位喝一杯,如何?”
楼漪染大笑声止,看着地上那人,虽看不清楚对方的容貌,但觉那人长身玉立,身形挺拔,浑身起度非凡,不由笑道:“好!既是赏月,自然要有酒,劳烦了!”
那人笑着,一个酒壶已脱手而出,便是朝着楼漪染他们的方向扔了上来。
君久墨双眸一眯,伸手稳稳地将那酒壶接在手中。只这一个递壶的动作,双方便已看出对方的武功绝不在自己之下。
君久墨笑着向那人道谢:“多谢。”
那人拱拱手:“不必。”
楼漪染抢过君久墨手中的酒壶,便朝着那轮圆月敬去:“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哈哈哈!”
楼漪染诗兴大发,想起苏东坡的《水调歌头》,便忍不住豪气大发。
“好词!”地上那人正要进门,便听到楼漪染这一句狂放的词阙,忍不住拍掌叫好。
君久墨将楼漪染拥在怀中,笑道:“阿染是想上天瞧瞧么?”
楼漪染此时正是狂性大发,大笑道:“上天瞧瞧又如何?我欲乘风归去,天阙本就是我故乡!”
君久墨的笑猛地僵在脸上,拥着楼漪染的手臂也下意识收紧。他想起那日,楼漪染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正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她说,天阙本就是她的故乡。她说,向上天去瞧瞧。她的意思是,她想回家了么?若是她回了家,他还能见到她么?
君久墨心中不由得恐慌,拥着楼漪染的手臂越收越紧。
楼漪染诗兴大发,竟没有注意到君久墨情绪的变化,又继续道:“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都说诗词言情言志,这一刻听着楼漪染口中吟出的词句,君久墨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这词句跌宕起伏个不停。
她说想上天,又说“何似在人间”,他已经被弄得有些糊涂了,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意思。想要回家,却又觉得还是留下来好么?
地下的男子微仰着头,瞧着楼漪染。他虽看不清那女子的容颜,这一刻,却突然觉得这女子动人的很,就如那皎洁月色中的仙子一般美好。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这一句,楼漪染竟是直接唱了出来。
她的声音本就好听,再加上本就清冷的性子,这首歌唱出来,竟是完全不输给原唱的。她自己并不知道自己唱出来到底有多好听,她只是突然想唱了,便唱出来了。
楼漪染一向随心所欲惯了的。她想做什么,从来都不会等,想做什么,便自然而然地就做了。
听到的人都听得痴了,如痴如醉。在加上这声音原就是从高处传来的,曲调悠扬,优美动听,仿似真的是从天上传来的仙乐一般。
“姑娘这一曲,只怕不输当年的乐瑶了!”地上那人不由得又赞了一声,“只是不知这是首什么曲子,以前竟是没有听过的。”
楼漪染此刻心情极好,看谁都顺眼,笑道:“《水调歌头》曲。”
“这曲是姑娘所做么?”那人又问。
楼漪染一愣,随即只能笑道:“是一位故人所做。”不等那人再问,她又状似哀伤的感叹了一句,“可惜,昔人已逝,往日不再!”
那人原想问问楼漪染这位故人的名姓,想来这样的曲调,该是哪位隐世的大家所做。却不料,楼漪染突然满怀伤感,便不好多问,只得劝道:“姑娘保重。”
楼漪染似是苦涩一笑:“多谢你的酒了。”
那人笑笑,便又回了大堂。
那人看不到楼漪染脸上的表情,君久墨却是将楼漪染眼底的狡黠和笑意都收入了眼底,见那人进去,他才拥着楼漪染笑道:“这曲是你所做吧?你来的地方,是不是就是你词里所说的天阙?”
楼漪染一愣,这曲是苏东坡的词,哪里是她所做。可这曲却又确确实实表达着她的心声,表达着她此时此刻纠结的心情。
她摇了摇头:“确实不是我所做。是我故乡的一位名人填的词。我......”楼漪染的声音顿住,她突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
说什么呢?告诉君久墨她不是齐夏的人,压根就不是他们这片大陆的人?还是告诉他,她想回去。即便那个地方没有任何眷恋牵挂的东西,但她确实想回去看看,毕竟她在那里生活了二十年,那里有她熟悉的一切。
可她又怕回去了便再也回不来了。只能对月当歌,真可谓是“此事古难全”了。这样的心情,君久墨能够明白么?
“你想回去?”君久墨挑眉,声音微沉,连音调都忍不住拔高了几分。
楼漪染咬了咬唇,垂下头去。
她没有说话,可是她这样不说话,却已经相当于说了一切。
她想回去,她很想回去。
君久墨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他不自觉地紧了紧手臂,将楼漪染的腰紧紧地禁锢在自己的怀里:“阿染,你认为如今,我会放你回去么?”
楼漪染缓缓抬起头,看着君久墨。
君久墨也沉眸看着她,抿着唇瓣,满腔的不悦已不必再过多言说。
楼漪染撇开头去,眸子中已晕起了一层水汽:“君久墨,我想回去。”
君久墨抿着唇,周身的气息越发冷了。
“可我知道,我回不去了。”楼漪染又垂下了头,满心的失落。她如今呆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就像是一个游子,游子总希望能回到母亲的怀抱的,可是她回不去了,她知道,她回不去了。
君久墨一愣,拧着眉看着她。
楼漪染转过头来,眼睛里已满是泪意,她却倔强地没有让眼泪流下来,只是深深地看着君久墨。
她突然扑到了君久墨的怀里,叫道:“我回不去了!我知道,我再也回不去了!可是,我好像回去看看,回去看看我那座房子的窗户是不是脏了,看看我的小金毛是不是又长大了,看看家里的花草是不是又开了,看看二哈是不是又把家里弄得一团乱了......”
楼漪染越想,越想哭。她趴在君久墨怀里,没有哭出声音,可是君久墨却知道,她一定哭了。
他早已感觉到自己的胸前,一片湿意。
他突然觉得很是心疼,抬起手拥住她,轻轻地拍抚着她的背。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他突然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他不想让她难过,如果她想回去,他愿意陪着她回去。可是,他知道,她要回去的地方,他根本去不了。
他不想让她走,他也知道,她一旦走了,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到他身边了。这一生,也许他都再也见不到她。
所以,他只能任由她哭,只能任由她发泄心中的难过。只有发泄出来了,她才能释然,只要释然了,她便不会再离开。
如她那首词中所唱,这种事情自古以来,便是难以两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