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文拍了拍他的肩,别有意味地道:“前锋大人,有一句话不知道你同不同意”。
前锋真勾勾地望着他,道:“有什么话你尽管说”。
唐文眼中闪烁着其他人少有的智慧,和颜悦色道:“真相呢,往往不是直的,通常要拐好几个弯”。
前锋挠了挠脖子,皱着眉头道:“什么意思?”
唐文微笑着摇了摇头,“罢了,罢了,以后再跟你说,总之呢,一件事情有时候复杂得像团乱麻,有时候也简单得出人意料”。
前锋憨憨地笑了笑,“统帅大人果然不愧是奇谋统帅,连话都说得让你听不明白”。
唐文不由得笑了笑,望着山下道:“现在我们吃饱了,还有人却饿着”,随后将两串鸡翅从火上取下来,攥在手里站了起来。
前锋看着他道:“唐统帅,你这是干嘛去?”
唐文望着山下道:“他应该也饿了”。
前锋猛地站起身子,“你要给那个俘虏送去?”
唐文一脸和气,道:“不给他些吃的,他怎么会愿意将真相说出来”。
前锋吸了口气,眼神里阴晴不定,“你刚才说那个俘虏……,你真那么有把握让他开口?”
接上一口气道:“可是他宁死也不会说的”。
唐文嘴角划出一道很随意的弧度,淡淡道:“人的意志会随着时间消磨的,早上他不肯说的事,晚上就不一定了”。
前锋脸上布满着紧张,吃吃道:“可是您答应过他,如果他能坚持到明天不说,你就放了他”。
唐文道:“我一向说话算话”。
前锋眼中的紧张之色更浓,“这样一来,他岂不是更难开口”。
唐文哈哈一笑,信心十足道:“你是不是想说,他既然知道自己能活着,干嘛还要把真相说出来”。
前锋没有说话。
沉默有时候并不是不愿意说话,而是他想听别人说。
唐文轻笑道:“一个将死之人一旦知道自己能活着,活便成了一种渴望,这个渴望会带领着他将世界上任何美好的事物都想像一遍,他会憧憬着明天应该怎么样,以后应该怎么样”。
前锋似懂非懂道:“所以你才……”。
唐文道:“所以我才给了他这个活下去的希望,这个希望会随着时间越来越强烈,原本他可能只会想到死,现在他恐怕已经计划着明天去哪里玩了”。
前锋了然地点了点头,“所以你才说他一定会把该说的话都说出来”。
唐文道:“真相也只有从活着的人口中说出”。
他将两串鸡翅包好,又从旁边提了壶酒,便急急忙忙要往山下赶,前锋忽然拦住了他。
唐文见他脸上的神情很是古怪,不由得问道:“前锋大人,你这是怎么了?”
前锋脸上一红,很不自然地说道:“可惜已经晚了,这些东西他已经没办法吃了”。
唐文笑了笑道:“他怎么了?”
前锋面露难色道:“他已经死了,我杀了他”。
唐文脸色大变,“你为什么……”。
前锋低着头道:“我还以为明天唐统帅您真要放走他,所以一时糊涂就把他给杀了,也好绝了后患”。
唐文半天没喘过来气,“你……你怎么可以……”
前锋头垂得更低,脸上肌肉瘫了下来,“请主统大人罚我”,随后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唐文脸上一瞬间变了好几个颜色,一时之间也拿不定主意,毕竟他从今天起就是龙渊的正牌统帅。
是统帅就要纪律严明,随便杀俘虏这种事,在纪律上是很大的错误,如果依法从事的话恐怕前锋这条命就没了。
四把神琐此刻就坐在他们不远的地方,见到这番情景,也一下子看明白了。
他们一起走过来为前锋求情,“统帅大人,前锋在龙溪少爷身边极其重要,可不能随便定罪啊”。
唐文随即抚他们起来,深深叹了一口气,道:“我哪敢定他的罪,只可惜了一条人命”。
铁琐忽然站起来道:“敌人的一条命,死就死了,有什么可惜的”。
前锋眯眼睛,脸上充满着悔意,道:“大家没必要为我求请,我杀人尝命就是了,只是坏了统帅的大事,本可以从俘虏那里找出真相的”。
唐文道:“算了算了,都别说了,大家吃饱都回去吧,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前锋依旧不肯从地上站起来,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唐文亲自走过去抚住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肩,道:“不怪你,不怪你,你也是无心的,人虽然死了,但你也找到了物证,也算立了大功,功过相抵,不追究了”。
前锋默默站了起来,脸上兀自挂着泪痕,从手里将刚才的镰刀递了上去。
唐文接了过去,仔细端详了一阵,道:“东西我带回去,事关重大要好好斟酌一下,这件物证也必须交到龙溪手中”。
前锋点了点头道:“一切都听统帅大人的”。
唐文无奈,向一众护龙一族挥了挥手,“都散了吧,回去好好休息,留下值夜班的,其他人都回去好好睡个觉,明天说不定敌人会趁机再来”。
护龙一族现在似乎很听唐文的话,虽然看起来这个读书人既不像将军,也不像统帅,更没有神机妙算的军师一般沉稳老练。
但这个人身上似乎具有另一种独特气质,很难用语言说出来。
只见他撒着个拖鞋,绑着个大裤腿,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就是这份随意将这个人的气概划入到另一种神秘力量之中。
虽然看不见,却能给人无比巨大的安全感。
只要看到他,武功盖世的四把神琐也安稳许多。
他们会不由自主地觉得,只要有这个统帅在,龙渊就丢不了。
唐文摇摇晃晃地走回自己的屋子里,这间坐落在龙渊的屋子是四把琐特地为他安排了,既宽敞又干净。
有些讽刺的是,唐文给人的感觉并不如何干净,反而还有些邋遢。
但谁也不知道其实他本人是有洁癖的。
他到屋子里第一件事就是将所有的桌子,椅子都用抹布沾着水擦了一遍。
然后独自一人躺倒床上,从怀里掏出一本书,也只有这一本书。
他为这次的战争放弃了很多很多,可以说他这几天都没好好睡过一次觉。
在别人眼里他也许是个奇谋统帅,轻轻松松就打败了敌人,但实际上真正的奇谋统帅从来没有轻轻松松过。
他将书用手捻到自己没看完的一页,细细地看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