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房的三个媳妇这才起身,搀扶着二老太太落座,四老爷林永昌夫妇带着孩子们一起在大厅中间跪下,给老太太磕头贺寿,等几人磕完头,大老太太方才开口:
“都起来吧,大冷的天,别冷了几个孩子的腿。”堂下的一堆人站起身,四老爷夫妇落座,四房的孩子实在是多,林若柔姐妹两个坐在四老爷夫妇身后,其余的那几个就实在没有地方坐了,挤成一堆站在后边,几个小孩子有的东张西望的打量着富丽堂皇的厅堂,有的悄悄议论大房几个姑娘的衣服首饰,这幅景象在原本静悄悄的明厅显得极不和谐,林若柔涨红了脸,扭头狠狠的瞪着那几个庶出的孩子。
今天来的这几个庶子庶女还是平日里在二老太太和四老爷面前比较得宠的,已然是这幅样子,可见二房的那些个庶子庶女都被教养成了什么样子。
那几个庶出的孩子看见嫡长姐生气了,赶紧闭嘴垂下头,也有心理不服气的,但这是在大房,没有自己的姨娘在四老爷面前撑腰,她们终究有些怕林若柔,平日里这个长姐可就是个厉害人物,从不给她们好脸色。
二老太太让门外候着的丫环进来,两个丫环怀里各抱着一匹杭绸,外边用绣着福字的绸带绑着,那杭绸的色泽暗淡,显见是放久了的存货,这寿礼也是让人挺无语的,二老太太明显是想用这个向大房证明:二房生机艰难,你大房得接济我们。
大房里一众人等看见二房的寿礼,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毕竟二老太太几乎每年都要利用大房老太太和老太爷的寿辰来打秋风,老太太虽厌烦,可是老太爷注重兄弟之情,老太太也不想林家在喜庆的日子里丢了脸面,总是不让二房空手而归。
今天也一样,老太太向大太太使了个眼色,大太太站起身,从袖子里抽出一张银票,走到二老太太跟前,双手递给二老太太,说道:
“二婶,这天气越发的冷了,我忙的也顾不上给几个侄子侄女备些冬衣,这五百两银子就当做是给孩子们做冬衣用的,也好让孩子们过年穿。”林雨桐在心里笑出了声,大太太这也太耿直了,直接送银子,更让人一眼就看的出二房是来打秋风的,不过大太太的做法和银子的数额显然是让二老太太满意的,她一直阴沉着的脸挤出了笑容,接过银票塞到袖子里,说道:
“难为大侄儿媳妇你惦记着几个孩子,回去必是要给他们每人做件好衣裳的。”其实谁都知道,这些银子十有八九还是要被林永昌挥霍掉的。
尴尬的场面里,四太太李氏原本苍白的脸更白了些,一脸的难堪,林若柔红着脸拉了拉妹妹,两个人一起走到老太太面前,把给老太太做的针线递了上去,一个黑色缀碎玉珠子的绒布抹额,一双褐色绣花棉鞋,东西不贵重,但是二人显然是用了心的,做的很精细,林若柔和妹妹又重新给老太太磕了头,林若柔看着老太太说:
“我和妹妹祝伯祖母身体康健,福如东海。伯祖母平日里对我姐妹的照顾,我们铭记于心。”边说边强忍着眼里的泪珠,老太太终于露出了二房进来后的第一个笑容,郑嬷嬷扶起林若柔和林若蕊,老太太笑着说:
“傻孩子,你们叫我一声伯祖母,我自是要照拂你们这些孩子,以后若有需要伯祖母的地方,尽管来找我。”林若柔和林若蕊赶紧的点头。二老太太今日目的达成,心情舒畅,也跟着凑趣说:
“大嫂,我这两个孙女,对您可比对我这个亲祖母还要孝顺,您老可是我们三个妯娌里最有福的那个呢。”
老太太听了二老太太的话,只扯了扯嘴角,她这个弟媳妇原本也是京城里的名门闺秀出身,刚嫁入林家时,也是个知书达理、端庄娴雅的性子,可是后来林家遭逢巨变,二老太太也渐渐转了性子,甚至曾在二老太爷面前埋怨是大姑奶奶拖累了林家,若不是太子阴谋造反,怎会逼得公婆自尽,林家被贬出京城,当时二老太爷气得狠狠扇了她几个耳光,若不是大老太爷夫妇阻拦,估计二老太爷休妻的心都有了。
林家回到江陵不过三四年的功夫,二老太爷就因病去世了,虽然大老太爷夫妇一直照顾着二房,还把林永昌接到大房,和自己的三个儿子一起读书,可是二老太太的心思却是越发的狭隘。
二老太太总觉得丈夫走了,要把儿子紧紧攥在手心里才放心,甚至儿子偶感风寒也归咎到大房照顾不周,坚持把儿子接回自己身边教养,直到最后把儿子娇惯的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唯有读书是一窍不通,把大老太爷气得倒仰,却也无可奈何,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去和一个寡居的弟媳妇讲道理,只得时常接济二房银子。
除了接济银子,林永昌在外边惹下的祸,也多是要大房去给他擦屁股,三爷林安易就不止一次被酒楼掌柜和青楼老鸨拦着要账,因为林永昌一旦没钱结账,就在账单上签三老爷的名字,三老爷在江陵是有名的富商,有的是银子,那些店家自然不怕要不到钱。
几次这种事情下来,把三老爷气得够呛,他堂堂林家的三爷,手里管着大量的庄子铺子,岳家还是江陵城的首富,却被个老鸨拦在街上要账,简直就是颜面扫地。
去年开始,三老爷让大房的管家挨个去那些酒肆青楼传话,以后但凡是四爷林永昌签的账单,若是没有盖三老爷的印鉴,一概不认,若再敢当街拦阻,就送到衙门去理论。
三老爷此话一出,那些酒肆和青楼就再不肯接受林永昌赊账,林永昌无奈,再要去外边胡吃海喝时,就只剩下三老爷经营的迎宾楼了,可是在那迎宾楼里,林永昌和他那些狐朋狗友不敢胡闹,更不敢让粉头去助兴,甚是无趣,而且一旦碰到三老爷,看到哥哥那凌厉的眼神,林永昌就心虚,那些个狐朋狗友也惧怕三爷林安易,渐渐的就不肯再去奉承林永昌。
没有了朋友相陪,几个平日里的相好见林永昌拿不出银子,也不让他登门,林永昌难得的在府里老实待了一阵子,这次大老太太寿辰,他积极的跟着来给老太太拜寿,就是想看看自己母亲能拿到多少银子,等回去了好讨要。
二老太太和林永昌的算计,林若柔是知道的,可是她也制止不了,祖母虽因她和妹妹嫡出的身份,素日里并不十分为难她们,可也无非是想拿她们为二房卖个好价钱,祖母最看中的还是父亲,而且一向对父亲言听计从。
林若柔早就知道今日必定是这番难堪景象,也只得硬着头皮来,她和妹妹早就悄悄的给伯祖母准备了寿礼,虽不贵重,却是十分的用心,只是为了让大伯母别完全厌弃了二房,现在林若柔听着亲祖母说的话,只觉得更难堪,只想早早的逃离这里,别再在这里丢人现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