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江风,已经有了微微的凉意,灿烂的星空里,偶有一颗流星滑落,清冷月光下的江面,闪着细微的粼光。
秋菊和春草、春雨拥着林雨桐登上舱顶的时候,上边已经置好了桌椅,炉子上温着茶水,一袭蓝袍的慕云廷可能刚沐浴过,披散着长发,含笑坐在琴桌后看着林雨桐。
林雨桐披着一件半厚的大氅,秋菊和春草让林雨桐坐在大圆椅上,春雨把怀里抱着的小薄被子盖在林雨桐腿上,然后三个人才围在林雨桐旁边的圆凳上坐下。
慕云廷看到林雨桐主仆安置好,用手指拨弄了一下琴弦,笑问道:
“你们想听什么曲子,尽管点,本公子今天一定让你们听的尽兴。”
林雨桐去看自己的三个丫头,虽然秋菊她们也时常听林雨桐弹琴,但是却说不出几首曲名,春雨见林雨桐笑看她,便大着胆子说:
“公主,上次回将军送我们的时候,谈的那首曲子就很好听,奴婢还想听那个。”
林雨桐看了眼慕云廷,不自在的抿了抿唇,秋菊她们不懂,林雨桐自己却知道,那是她故意戏弄慕云廷,才让慕云廷弹的小女儿家喜欢的汉宫秋月,现在要是再点这首曲子让慕云廷弹的话,却是不合适。
然而,当林雨桐还在犹豫的时候,如泣如诉的琴声已经响起。
沐浴在月光中,正专心弹琴的慕云廷,如同一幅优美的古画,被夜风吹动的长发,偶尔微微飘起,温润的面庞,让人怎么也看不出,这是一个能够在千军万马中拼杀的将军。
秋菊和春草、春雨大概也是被慕云廷的琴声感染了,三个丫头都安安静静的,支着下巴痴痴的看着慕云廷。
林雨桐看了一眼慕云廷,就把眼神瞟向了远处,只静静的听着令人幽怨断肠的琴声。
许是看林雨桐主仆听得痴迷,慕云廷直接弹了两遍,才微笑着问林雨桐:
“公主,臣给你弹一首将军令如何?”
正在发呆的林雨桐回过神,点了点头,慕云廷微微颔首,随即,激荡宽广、气势磅礴的琴声喷涌而出,让原本沉醉的秋菊和春草三人不由得精神一振。
林雨桐没再跑神,静静的看着慕云廷,思绪渐远,想起来,认识慕云廷八年多了,除了上次在运河上见过慕云廷杀人不眨眼时的凶狠冷漠,其余时候,慕云廷似乎从来都是微笑着的,即使现在,在她还总是默默想起韩煜,暗自悲伤的时候,眼前的男子也一直是微笑的,她其实有一点想知道,作为韩煜最好的朋友,慕云廷是否也为韩煜流过泪,眼前的这个如画中人般的男子,伤心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一曲毕,慕云廷起身,背着手走到林雨桐等人面前,说道:
“总听曲子也无趣,我给你们讲些趣事听可好?”秋菊等人都是常年不得随意外出的,最喜欢听外边的各种见闻,所以,一听慕云廷这样说,立刻来了精神,三个丫环又是给慕云廷搬椅子,又是给慕云廷倒茶,殷勤周到。
林雨桐一边听慕云廷讲那些南北见闻趣事,一边环着手里的琉璃杯子,偶尔喝一口温热的茶水,秋菊和春草、春雨却是听得痴迷,恨不得眼都不眨一下。
许久未有的安心,让林雨桐渐渐有了困意,慕云廷看出来后,立刻就领着几个人下了舱顶,让林雨桐早点休息。
当林雨桐所住舱房的灯光熄灭之后,站在廊道里的慕云廷才快步走到甲板上,墨香已经候了多时,一见慕云廷出来,立刻走到慕云廷身边,低声回禀了几句。
夜色中,慕云廷眉头紧拧,沉吟许久,才悄声吩咐墨香道:
“你立刻让人去通知山影,让他带人加紧巡查,缙云山那边必须万无一失。”顿了一下,他才咬着牙说:
“留下十个暗卫,其余人全都派出去,官船前后十里内的所有船只,都要仔细盘查,那艘小船到底去了哪里,一定要查清楚。”
墨香应了一声,快速的消失在暗夜之中。
林雨桐如同往日一样,在床上假寐了片刻,等秋菊等人都睡熟了,她才悄悄坐起身,怔怔的望着窗外发呆,这半年来,她很少能够一夜睡足三个时辰的,总是很容易困,却又总是睡不着,睁着眼到天亮,脑海里全是韩煜孤单的身影。
林雨桐自己很明白,慕云廷交待她的话是对的,而且是必须做到的:到京后就必须振作起来,再不能如现在这样任性的沉迷在悲伤之中,尤其是在帝后面前。
可是,林雨桐无法从悲伤和愧疚中走出来,一想到韩煜在最后的日子里受的那些苦,她就忍不住泪眼婆娑,那样一个任性霸道的孩子,在那些受人胁迫的日子里,该是多么的痛苦,可是,就在韩煜最痛苦的这些日子里,她却在缙云山里过着最自在开心的日子,甚至都很少想起京城里那个孤独的少年。
林雨桐悄悄擦了一下眼泪,正要自己起身倒杯水喝,秋菊披着衫子走了进来,小声的问林雨桐可是要喝水。
见林雨桐点头,秋菊轻手轻脚的倒了一杯温水递给林雨桐,自己也爬到床上,给林雨桐把里边的被子掖好,然后坐在床尾静静的看着林雨桐喝水。
即使在夜色中看不真切,秋菊也知道林雨桐必是又哭过了,主仆多年,这段时间的林雨桐,在她眼里是最脆弱的,她和春草春雨总是想方设法的逗林雨桐开心,却也知道用处不大,今日见到慕云廷,看着慕云廷用尽心力的照顾林雨桐,秋菊原本是松了一口气的,现在看来,林雨桐的心结还是很难打开。
林雨桐喝完水,和秋菊一起靠在床头,默默无言。
已经是子时过半了,靠着船舱一侧的秋菊突然坐直身子,拉着林雨桐,示意她一起往外看。
窗外,明亮的月光令甲板上的一切一览无余,满身清冷的慕云廷背身而立,远处,一艘小船快速的靠近,几个黑衣人押着一个披头散发、被捆绑的结结实实的人上了甲板,黑衣人手中的利剑,在寒夜中闪耀着幽冷的光。
披头散发的人被押着跪在慕云廷面前,林雨桐和秋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紧张的互相握紧了对方的手。
也许是怕惊动二楼休息的林雨桐等人,慕云廷并没有让人在甲板上多停留,似乎只是听了领头的黑衣人简单的说了几句,就直接转身往船舱里走,黑衣人们押着披头散发的男人跟在后边。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原本一直低着头的男人,突然仰起头,疯狂的扭动着头部,往二楼林雨桐所住的船舱方向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