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四再一看姑娘的眼睛,这是他第一次正视这位姑娘的眼睛,他立刻觉得全身像触电一般的,几乎快要窒息掉了。不过窒息中的朱四却被电流击得清醒了过来,让他大脑里的转速终归是恢复了正常:“清风有意难留我,明月无心自照人,姑娘说的是这句话吗?这句话其实是船山先生日后要说的,小生只是借用了一下。”
朱四边说,边看周围人又开始凝固住的笑容,如果不是男女有别,相信这些丫鬟婆子们绝对会因为这句话上前对朱四又爪又挠。朱四连忙摆手解释:“都别激动!我没疯,听我说完,小生朱四,曾于梦中遇见过一位神仙,指明小生今生会遇到的贵人。其中有一人便是船山先生,那老神仙还用一句据说是船山先生的名句作为谶语,就是这句‘清风有意难留我,明月无心自照人’。小生初来也只以为是梦,不过日后每每遇到凶险,都能遇到那位神仙于梦中所说的某位贵人帮助小生化险为夷,所以小生确信,这句话就是船山先生说的,而船山先生这个人也一定会是小生的贵人!”
‘诶呀我滴妈呀!’朱四正在擦汗,心中想:“这特娘的用谎话遮谎实在是太难了,比曹子建的七步诗难多了!我怎么的就把王夫之在康熙年间拒绝清廷的拉拢时说过的话,就给顺嘴儿秃噜出来了呢?康熙他爸这会儿还穿开裆裤呢!我要和这姑娘攀关系,还就得说这句话是人家王船山的,不能偷了人家的名句,再偷人家的妹妹吧,那也太孙子了!等等!不对呀,刚才那姑娘说什么舅父家的兄长,这么说王夫之是她表哥了,不是她的亲哥哥?坏了,王夫之已经自立门户了,没听邓凯说他父亲、叔叔和哥哥在去年湖广的战乱中都死了吗?那她一个大姑娘跑表哥家里来,这俩人八成是已经定亲了吧,完了,完了!第六感也不灵啊,人家已经有相好儿的了,还是特娘的亲上加亲,咱还是洗洗回去睡吧。”
一段恋爱还没开始,就已经败了,朱四就像一个皮球,泄了气般,垂立着发呆。这让那位姑娘又开始了好奇,一双凤眼终于仔细的瞧向了面前的这位长相干净,看似文弱的人,脚上一双芒鞋、赤着足,却是一身白色文生布衣,不知是远客还是要回家;头扎儒生猪嘴方巾,背上却背着个大斗笠,不知道是阴是晴。面如皓月,却长着虬髯,不知是文是武;已经因为泄气而落在地上的扇子和腰间正晃荡着的酒葫芦更是颠颠倒倒,不知此人是俗是雅。总之一句话,这人绝对是有病!
一双看似英雄气的眉毛耷拉着;一双有些神气儿的眼睛分散着,黑眼仁都快看不见了;不高不矮的鼻梁正在冒汗;原本方正的嘴虽说总爱淫笑吧,如今就快哭了;好在个头没什么变化,只是弓腰驼背的赖在那里,也不知他到底是一米六呢,还是一米七。
相比于面前春山一般的少女,朱四真的连癞蛤蟆都不如,什么浓纤得中,修短合度,似乎只是在描述这位少女的衣着,清风再怎么有意,也甭想吹过少女凸起的前胸;一席粉色的罗裙再如何遮掩,也阻挡不住少女丰臀的曲线;她身材如绿竹般高挑,却吐露着兰花气质;她雪白的肌骨轻柔却稳重、粉红的一张脸就只是一点红唇,再别无任何修饰,却高贵而脱俗,让人只可远观,不敢近探,让人只能低下头,却血脉贲张;那两条眉毛如细柳,浓淡相宜;那一双眼睛似有一股正气,又徐徐袭人;直鼻梁、樱桃口,鹅蛋脸,皮肤弹指可破,却紧凑有致,浑然天成一股大自然的气息;静静的站立着,却像是每踏出一寸都能步步生莲。
只是——只是这样人世间绝无仅有的人儿却已经名花有主了,朱四泄了气,是因为朱四人虽然猥琐,却并不卑鄙,他手中的权利不会被用来欺凌弱小,哪怕是天仙一般的诱惑也不能够。上辈子因为偷人而被人家给打死的教训并不能让朱四有如此的自律,被打死是因为他当初并不知道那个女人竟然有那么多的男朋友,哪怕他知道那女人已经有一个男朋友,他也不会去碰她。
自己从此为爱而牺牲,真的完全是一场误会、只是他生命中的一次笑话。朱四可以被人笑话他的穿着、被人笑话他的长相,你甚至可以笑话他平日里的所作所为,但是你绝对不能够笑话他的人格。在他的心中,老天爷能再给他一次重生的机会,是为了让他做一个好人——做一个只帮助这个国家而不去毁灭这里生民的好人。
虽然老天爷赋予他的先天条件并不怎么样吧,只让他做一回末世里的逃跑皇帝,可是他依然很珍惜。不珍惜又会怎么样呢?他当然知道,结果只有死路一条,不但自己是死路一条,还会让华夏族群看到英法联军、引来八国联军、碰到甲午海战,屈辱到百年!所以,朱四真的从心中放弃了,他准备对面前的仙女告别,虽然面前的这位姑娘是他两世为人第一次的爱。
“小姐,这个呆子在看地上的蚂蚁!”“别胡说,兰儿。”姑娘制止了丫鬟兰儿对朱四的嘲笑,她是何等聪慧的一个人,又生长在理学世家,学问之道,她的父亲虽然与舅舅和表哥有些分歧,可廉耻二字却是任何君子都一定会看重的。本该净守闺房的女儿家来到了表哥这里,外人如果不知道其中缘故,那一定是会误会甚至是笑话的。面前的这个人一定认识高一功和瞿式耜,她不能让这个误会变成一个笑话。
“公子来日如果见到了瞿世伯和高将军,务必要代小女子的父兄向他们问一声好。”朱四已经绝望了,所以也就真的冷静了下来,于是他很客气的答应了姑娘的请求。姑娘又说道:“表哥原来是准备今日成婚的,可家门突遭不幸,舅父及二表哥罹难身死,表哥这次远行,正是去他襄阳的岳父家里说明情况,准备推迟婚期的。又因表哥在全州刚刚安家,已别无其他亲人,表兄在全州的田宅又都是家父、家母帮助置办的,家父年事已高,弟弟年幼,只有小女子能够在表兄远行时帮助照料他家里的事物。”
已经失去的机会似乎又来了,朱四心中的浪潮已经开始拍打天空了:“恕小生冒昧敢问令尊府上何方人士?”“舍下乃桂林人士,家严姓苏,讳禄,崇祯八年二甲第五名进士,后任翰林院编修,崇祯十二年任广一西学政,后因年事已高,身染重病,于崇祯十六年辞官归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