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二瘸子在回家经历过一阵短暂的沉寂后，就又风光起来了，他喋喋不休的讲着他是如何英勇负伤，在故事里，他变成了舍生忘死，为救他人而牺牲自己的英雄。

来听故事的人往往听的泪水涟涟，二瘸子的老婆也从未感到如此荣耀，在一边不停的给听众端茶递水，不时的还要帮二瘸子把那条没有感知的腿搬到最显眼的位置。

听故事的人走了一茬又一茬，二瘸子不是祥林嫂，他知道一个故事不能让他永远处于这个被追捧的地位，于是他改变了策略。

再有人来听故事，他就主动摆摆手，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唉，过去的事啦，不提了，来来，给你看样好东西。”

来人便新奇的往前凑。

二瘸子拿出了一副崭新的麻将牌。

在此之前，华佳村的村民很少有见过麻将牌的，人们从早到晚的劳动已经是累极，哪有空闲来做这个娱乐。

起先二瘸子只是笑呵呵的：“唉，冬天嘛，地里也没什么活，闲着玩会儿，玩会儿，咱又不赌钱，图个乐呵嘛。”说着便给来陪他玩牌的人数了几张扑克，当作赌资。

他是那样耐心和善，不论多笨的人，他都能把打牌的套路悉数教会，人们都说，二瘸子真是心善的好人。

渐渐的，他们从一副麻将牌发展到几副，一桌变成几桌，玩的种类也是多了许多，麻将牌九骰子样样俱全。

赌资由扑克变成了几毛钱，又从从几毛钱变成十块上百块，在那个一支雪糕一毛钱的时代，一百块绝不是普通人家可以豪不心疼的扔出去的。

于是人们陷入了这样的怪圈，赢了的红了眼睛，觉得是二瘸子给他们铺了一条致富路，他们应该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

输了的双腿颤抖怒目圆瞪，认为自己不过是一时运气不好，他们坚信好运一定会来临。他们有的已经输光了家里的存款，如果不捞回本钱，那家里的老婆大人是会让他们皮开肉绽的。

而二瘸子则是十分高风亮节的退居二线，把有限的座位让给了那些赌瘾难耐的人，他一转身变成了一个组织者，凡是在这里打牌的人，每一局要给他价格不菲的场地费。

然而人们从来没有想过其中的关窍，反倒对二瘸子更加尊敬起来。渐渐的，有人开始向二瘸子借钱，代价便是付出高额利息。

于是二瘸子的地位竟然水涨船高，人们见他越发恭敬起来了。

桂花的儿子国强便是一个经年历久的赌徒，说起来他是有点运气的，虽然这样说也只限于他这么多年只是处于保本状态，没有向二瘸子借债罢了。

桂花知道儿子就在这乌烟瘴气的房子里面，她站在门口心中无端的害怕起来，这和古代民怕官一个道理，穷苦百姓看见大腹便便的县太爷，老远儿的便会双膝发软跪下来。

正当桂花在二瘸子家门口徘徊不定的时候，二瘸子的老婆走了出来，看见桂花她鼻孔朝天的哼了一声，眼睛看也不看桂花。

桂花更加局促，她怯怯的问了句：“我们家国强在不？”

对于二瘸子来说，赌徒的家人便是断他们财路的衰神，因此那女人没好气的：“不知道！”

“你咋能不知道呢？妹子，你帮我喊一声吧，秀英要生了。”

毕竟是女人，那婆娘再心狠，想起自己那胎死腹中的孩子，也是心有戚戚“你等着。”撂下这么一句话，女人就转身进去了。

桂花像一只鹅，伸长脖颈往屋内望去，然而里面一片黑洞洞的，烟雾缭绕，好似那妖怪的盘丝洞，看也看不清。

等待的时间无穷漫长，桂花开始有些埋怨起来：“现在对我骂骂咧咧，忘了你家二瘸子进城打工的时候，你一个女人家收不了庄稼地，不还是我们国强和秀英去帮你的忙？那时候谁还高看你们一眼了？

如今抖起来了，就忘了老邻居了。呸！”

过了好久，那女人才扭着水蛇一样的腰肢走了出来：“国强没空。”

桂花一听急了：“他咋能没空呢？我不信，我去找他！”

那女人也急了，嗓门比桂花高八倍：“老不死的你什么意思？！话我给你传了！你再闹别怪我不客气！”

那女人这样尖利的喊起来，屋里应声就出来两个彪形大汉，虎视眈眈盯着桂花：“闹什么？！”

桂花一下子没了底气：“哎呀，这咋说的，我没闹，没闹。”说完她还是不死心的往屋里张望，可是那两个大汉像一座大山，矮小的桂花怎么也看不见，她只能鼓足最后的勇气喊起来：“国强！你媳妇要生啦！”

国强不耐烦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豪什么丧！我手气正好！”

桂花一下子如同霜打的茄子，蔫头耷脑的提不起精神，那女人叉着腰：“听见没，你赶紧回去吧！”

是啊，找不回儿子，那秀英就只能靠自己照顾着了，桂花对儿子死了心，也不再像鹅，而是又变回了兔子，颠颠的往回跑了。

刚跑到自家门口，就听见秀英在屋内杀猪般的嚎叫，桂花吓的没了主张，她手脚发软的来到里屋，一股浓重的血腥气传来，桂花当场跌在了地上。

王婆双眼布满血丝，头上围着一条黑头带，吼着桂花：“呆坐着干啥，过来帮压着肚子！”

桂花盯着王婆大张的嘴巴，她从未见过这样红的一个血盆大口，加上那个恐怖的表情，王婆好像变成了一只能吃人的妖怪。

看桂花不动，王婆又骂起来：“老不死的！赶紧过来！你儿媳妇命要没啦！”

桂花一听，才如梦初醒，赶紧跑过去，秀英已经有气无力，她苍白的嘴唇哆哆嗦嗦问着：“妈，国强呢？”

桂花鼻子发酸：“他，他忙。”

王婆在一边指挥着：“你推她肚子，使劲！这小东西在和我较劲呢！”

桂花赶紧从上而下的压着桂花肚子，秀英一声惨叫，伴随孩童响亮的哭声，秀英晕了过去。

王婆高兴的笑开了花：“哟！好俊的闺女！怎么样，我就说我王婆在这村里是接生第一，这是我接的第五十九个孩子啦！再凑一个可就是六十个，六六大顺！到时候我死也能闭上眼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