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4.22,晴,万里无云。
白无力气喘吁吁地跑上楼顶,碧蓝的天空下,他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天台上的白无常,呼啸的海风中,他的头发凌乱不堪。
来不及多喘口气,他怒气冲冲地直冲过去,一把将其手中的啤酒夺走,“啪”地一声,在地上摔得粉碎。
“喝?你还有空躲在这里喝酒?”
白无常淡淡地从脚下的箱子中再次抽出一瓶酒,牙齿一咬,递到白无力面前,挡住了他凌厉地目光。
“来,陪我吹一个。”
白无力怒容更盛,用力将他的手拨开,“喝!你电话呢!”
白无常无视白无力的冷言冷语,盯着地上碎了一地的玻璃,自顾自说道:“在宿舍……”
白无力差点气爆了,但突然想到眼前也是个可怜的人,顿时强忍怒气,好一会儿才冷冷地开口:“你怎么了。”
“我没事……”白无常的声音有些虚弱。
可是,此时此刻,不管白无常有没有事,他心里也顾不了太多了,他只能冷硬地开口。
“你阿公走了,昨天晚上。”
白无常似乎一时没反应过来,还对着酒瓶狠狠喝了一口,随即一愣,剧烈咳嗽起来,等不及平缓,着急开口:“你……说……什么……???”
“你阿公走了,你大伯打你电话一直打不通,刚才打到我电话里,说……你爷爷……走了。”白无力一瞬间,所有的气都消失了,用可怜的目光看向他,不管怎样,遭受痛苦的是白无常。
“砰”
酒瓶滑落在地上,流了一地。
“阿公……”
白无常蓦然一拳砸到地上,痛苦地哀嚎一声,没有持续多久,突然从地上站起来,双眼通红,带着浓重的湿意,一把将白无力推开,酿酿跄跄地往楼梯口跑去。
地上凌乱地堆着十几个酒瓶,白无力叹了口气。
白无力走到白无常宿舍的时候,他正紧紧握着手中的老人手机,抱头痛哭,整个人紧紧蜷缩在角落里,或许是昨晚一夜没洗澡,浑身邋遢,带着一股难闻的酒臭味。
他习惯性地捂住口鼻,但随即缓缓放开。
他轻轻地上前蹲下,手放在了白无常的头上,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你……什么时候回去?”
白无常的呜咽逐渐停住,可却双眼无神,一直摇着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白无力顿时皱眉,随即只见白无常断断续续地说道:“我爸……走了,我妈……走了,现在……我阿公也走了……”
“他说……叫我不要回去了,说我回去也没什么用……来回的车费那么贵,他叫我……不要再浪费钱了……”
白无常话还没说完,突地大叫一声,嚎啕大哭起来,白无力心里听了极为难过,心里同样揪揪作痛,眼睛慢慢随着湿润起来。
他能够体会到白扬心里的难受,他也知道白无常说的那个“他”是谁。
他是白无常的大伯。
两人同是一个村子里出来的大学生,现在正同时在大陆南端的一个海滨城市读大三,对此,两人的关系自然铁的很,不过,虽然住在一个村子里,但两人的家庭生活条件却是相差极大。
白无力的爸爸原本只是村里一个普通的农民,但却是一个精明的男人,前些年看着村里的荒田越来越多,便打起了种甘蔗的主意,自此,他的家里开始财源滚滚,一举成为村里首富,从而也给年轻的白无力创造了优渥而快乐的生活。
白无常是一个不幸的人。
白无常的爸爸是他爷爷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傍晚,在村里汹涌的小河里捞上来的,据说当时差点没有救活过来,也是废了好大的劲。
当时他爷爷本想着找回小孩的亲生父母,谁知道沿着河岸上流一直找了很远很远,都没有找到,无奈,爷爷或许是觉得冥冥之中自有缘分,便想着收养下来。
本来他奶奶是不愿意的,但看在好歹是个男孩,也就留下来了,当时家里人口不多,日子过得还行,但后来他奶奶又生了几个孩子,便开始对这个捡来的孩子冷眼相向,甚至虐待。
白无常的爸爸成长的并不快乐,但总算是平平安安的长大了,但家里人多,纷争也多,这个“外来人”就受到了兄弟姐妹的排斥,除了爷爷是真的关爱他,可爷爷当时因为村里的工作,经常跑东跑西,不在家里。
再后来,白无常的爸爸在外面打工认识了一个女孩,很快就带回家结婚了,没过多久就生下了白无常,可是,或许,这就是噩运的开始吧……
结婚以后,奶奶更加对白无常的爸爸冷眼相对,其他兄弟姐妹也是如此,更让他孤立无援,连带着好不容易带回家的妻子也受到了不公平的对待,每日受到敌视,这对任何人来说,无疑也是极为沉重的心理压力,特别是对一个对未来怀着美好期望的女人来说……
她崩溃了,她终于承受不住了,她最后还是毁在了这个新“家庭”手中……
那一日,阳光正好,她却怀着无比的悔意,以及怨恨,喝下了整整一瓶的农药……
对此,奶奶,兄弟姐妹,只是简单看了一眼……
白无常的爸爸很难受,很痛苦,他终于再一次深深感受到世界对他的恶意,往事一一在脑海中想起,他崩溃了,终于承受不住,抱着妻子冰冷的身体痛哭……
他看见了一瓶农药,就在桌子上孤零零地摆着,他笑了,或许这是妻子为他准备的吧……
一个月后,爷爷终于完成工作,从外地赶回来,却发现……家里少了两个人……
他满怀着心酸,愧意,将白无常从邻居家里接了回来。
是的,那一日,白无常的父母走后,家里不再有人多看他一眼,最后还是当时住在隔壁的白无力的父母见其可怜,心生不忍,这才将其抱回家里,这一抱,就是一个月,直到白无常的爷爷不知情地回来……
爷爷心灰意冷之下,自己一个人搬回了老屋,带着白无常……
自此,爷爷一人将白无常一手拉扯大……
白无常慢慢长大,小的时候,他也会满脸笑容,开开心心地叫奶奶,叫伯伯,叔叔,姑姑……
只是,他不知道他们为何不理睬自己,甚至,那么……冷漠,但是,别人家为什么不是这样……
后来,他慢慢长大了,也……不再天真了!
但是现在,爷爷走了!他唯一的亲人,走了……
夜深了,现在是周末,几个舍友都已经回家了。
白无力帮着白无常把浑身上下洗了个干干净净,叫了两份外卖,直到晚上十二点,他瞥了一眼手腕上的卡西欧,对着白无常说道:“夜深了,该休息了……”
白无常双手抱膝,坐在床头,双眼没有焦距地望着前方,没有说话。他摇了摇头,走到门口把灯关了,帮着白无常躺好,盖上薄被,刚想随便找张床躺下,却被白无常突然叫住。
“等一下……把我的葫芦拿过来。”
白无力弯向床的身子一愣,回过头好奇地看向他,可惜黑暗里什么也看不见,也不敢太大声,温柔开口:“什么葫芦?”
“在书包最大口袋那个有拉链的夹层里面,有一个小葫芦,拿给我。”白无常一口气说完,却像一只受了重伤的小鹿,话语中有气无力。
“哦,好,好。”
白无力连忙在黑暗里应了几声,想了想,还是把灯打开,他的书包就挂在墙壁上,取下来,一阵摸索,手里掏出一件小物件来。
将其举到眼前好奇地看了看,这是一个火红色的小葫芦,红的有些妖冶,不正常,但尺寸却是不大,只有他的指甲盖大小,表面光滑无比,稍不留神就会滑落,幸亏葫芦顶端藤蔓上系着一条红丝绳,吓得他紧紧抓在手中,一时不敢再看,要是掉在地上还不一定能找得到。
想必白无常说的就是这个吧?
白无力将书包挂回原处,将葫芦拿给了白无常,见其模样,自己还算没有弄错。
好了,关灯,睡觉。
白无力睡了,白无常却还没睡,他的眼睛在黑暗中睁得很大,不自觉地轻抚着手里的小葫芦。
这个葫芦是表姐寄给他的。
表姐很漂亮,是他小姑的大女儿,表姐从小就很亲爷爷,所以对待白无常也不似其他亲戚那般,而会偷偷地将其当作自己的弟弟……
上次两人通电话时,白无常说了自己晚上在宿舍总是睡不好,熬着熬着,就失眠了,谁知表姐对此不屑一顾,反而立马兴冲冲地说她有办法……
然后第二天,他就收到了一个快递。
寄出:天庭购物网。
收:么么哒小表弟。
额……他当时是一头黑线的。
女……真的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啊!
天庭购物网???
在认真研读完a4纸大的说明书之后,他总算是总结出了小葫芦的……功能。
助眠!!
顿时白无常就卧槽嘞,区区助眠两个字你竟然敢用几千个文字来解释?
不过想到汉语言文化的博大精深……
当时就被他塞进书包里,直到现在。
但是现在,他的心里真的很空,空落落的,很难受,感受着手里的小物件,他心里好像得到了一些安慰。
紧紧地握在手心好一会儿,他拿到了眼前,虽然眼前黑漆漆一片,他却似乎能看到它,就在眼前,轻轻吻了一下后,慎重地挂在脖子上,落在心脏的位置,似乎正随之起起落落地跳动。
眼皮越来越沉重……
“啊!”
白无常蓦地从噩梦中惊醒。
清秀的脸上面色苍白得可怕,两眼中透露恐惧,乍往一边看去,只见朝阳初升,太阳透过窗子照射进来。
低下头一看,他这时才发现惊出了一身冷汗,浑身湿答答的难受,此时白无力刚好从阳台里面冲了出来,口里还含着牙膏泡沫。
“怎……么了,你没事吧?”
看见白无常大清早地不正常,他心里也怪紧张的。
“做噩梦了?你阿公来找你了?”
“不……不是,我……梦见……我死了……”
白无常声音沙哑,说着面色更加惨白,就像是水里出来的厉鬼,难看的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