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见石玄居然一改初衷,同意越羽出任鱼族新首领,无不大感惊讶。
那些原先随着石玄反对左海意见的人,虽然莫明其妙,却都知老石素来老谋深算,既然他做出这般决定,必定自有道理,于是略略一愣之后,便也纷纷表示拥护越羽。
左海等人见状,虽不知石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但眼见越羽总算可以子承父业,接替越波出任首领,自然都十分高兴。
越波见众人一致推举越羽,颇觉意外,但略一思量之下,随即领悟出了其中原委。
他表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暗自苦笑道:“真是世乱时危,人心不古。自从大禹坏了规矩,将帝位传于其子姒启,天下人便逐渐开始私欲膨胀起来。就是平日里号称公正无私的冰山先生石玄,一旦遇上利益攸关之事,便立即忘公徇私,先是想让自己的儿子石奇登上首领之位,如今见到鱼族将有大难,便又顺风使舵,趁机把越羽推到风口浪尖上。唉,这越羽又哪是当首领的材料?”
想到此处,越波轻轻叹了一口气,向众人问道:“诸位,以越羽的秉性,恐怕不适合出任首领吧?请大伙三思而行!”
左海答道:“虎父无犬子,雄鹰有健儿。越羽聪慧异常,我相信他一定能象老首领一样,建立一番不朽的事业!”
众人听了,不管真心假意,都纷纷附和称是。
石玄道:“眼下越羽是贪玩了一些,不过我方才仔细思量了一下,他天赋甚好,是个可造之才。所谓‘非常之事,造就非常之人’,值此危难之际,让他出任首领,正好可以锻炼锻炼!”
见众人连连点头赞成,石玄又道:“再说,就算他有不妥之处,还有左领军和我们这帮老骨头在一旁扶助哩。总之,越羽必定可以胜任,请老首领放心。”
众人又是一阵附和。
越波听石玄说到“非常之事,造就非常之人”时,心头砰然一震,寻思道:“‘非常之事,造就非常之人’?没成想,这连山卦竟如此精准!”
原来天下之事,当真是巧到了极点。当年越波闲暇无事时,曾试着用连山卦为越羽卜问过前程。
当时显现的卦象,预示越羽有首领之命,且又有两句判词:非常之事,造就非常之人;非常之人,必立非常之功。
由于见得越羽平日里顽劣不堪,流连于嬉戏耍乐,越波便以为此卦不准,于是也不将其放在心上。谁知事到如今,却偏偏开始应验了!
想到天意如此,且众人又各怀心事,再无愿意临危受命的人选,越波只能点头同意。
他朝众人说道:“既然这是大伙的意思,我也只能赞成。这事就这么定了。”
略微停了一下,越波接着道:“不过眼下事态紧急,我看新首领继任仪式就免了。我这便回去,让越羽接替我执掌族政,应对危亡。诸位也赶紧分头行动,各负其责,万勿闪失!”
众人得令,正要各自散去,却见司医长老江风立在原地,神色怪异,正要发问,又见他伸手一抓,捞了一团空气,放到鼻尖猛力嗅了起来——正是江家祖传独门秘籍“捕风功”。
只见江风一边捕风而嗅,一边喃喃自语:“怪哉,怪哉,怎么这风中夹杂有一丝血腥之气?”
随即听得另一个人也惊怪道:“江司医,你真嗅到了!?不但是你,我也有这种感觉,真是莫明其妙!”此时又有几人也都说嗅到了血腥气。
石玄摆一摆手:“所谓‘梦因事发,境由心生’,想必是方才那幕血月奇观震心摄魄,十分可怖,因此诸位才产生了这种错觉。眼下事态紧急,我们还是赶紧分头回去布置诸般事务!散了去吧。”
此时却听得左海和越波异口同声地喊道:“不好!”
众人闻声一惊,都不知他们二人为何突然发喊,怔怔然之际,听得左海又朝众人急切地说道:“杀戮!这附近可能正在发生一场杀戮!你们闻到的血腥味恐怕并非什么错觉!”
毕竟是沙场宿将,左海对血腥气是再熟悉不过。
越波将手一挥,朝众人命道:“火速赶回村寨!”
众人见状,都知大事不妙,一边忐忑不安,连声祈祷,一边撒开大步,急急朝鱼族人聚居的村寨飞奔而去。
果然,越接近村寨,血腥气越浓,众人心中也越发沉重起来。
然而待得他们进入村中,却见街头巷尾悄然无声,家家户户也都没什么动静。
除了萦绕于鼻端的那股浓烈的血腥气,四下里似乎颇为宁静,并没有什么杀戮的迹象。
就在众人觉得可以稍稍松口气时,越波心中却反而疑云更浓,他正要带人进入一户临街百姓家中查看,却突然瞥见门上赫然留有一个暗红色的手印。
越波心中一沉,话也来不及说,便匆匆推门冲了进去。众人也紧随其后,鱼贯而入。
刚步入屋中,一股更为浓烈的血腥气便扑鼻而来。
借着窗外的月光,众人发现这户百姓一家五口已经全部被杀,看死者遗容,虽然身上都沾有血迹,但脸上非但没有痛苦之色,却反而个个面带笑颜,想来全是在梦中遭到了毒手。
众人大惊失色之下,一连又察看了好几户人家,家家如此。情形之惨烈,遗容之诡异,令人不忍卒睹、百思难解。
左海哀痛之余,尤觉愤怒:“在这村寨里居住的数千人中,不乏身强力壮的男丁,为何竟无一人起来反抗?这等一味地任人宰割屠杀,真是可悲!可气!”
江风叹道:“左领军有所不知,他们在被害之前可能早已被人下过迷药了。你看死者个个笑容满面,这恐怕是中了剧毒‘黑甜散’的缘故!人中此毒之后,切不可睡眠,睁眼熬过一夜便会无事。一旦闭目则会昏睡一天一夜!他们既已昏睡过去,自然只有任人宰割的份。我们幸亏被老首领招去议事,否则……”
众人心中一阵后怕,左海却依旧疑惑不解:“江司医,就算是‘黑甜散’,也不可能让村中所有人一起中毒呀?”
江风答道:“倘若敌人事先将此药投入全族共用的那几口水井之中,此事便有了可能。”
石玄道:“江司医所言极有可能。不过平时村寨中皆有族中守卫往来巡逻,对方又是如何将药投入井中的?”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摇头。越波强压悲痛,向众人说道:“眼下追究投药之事,已经没有太大意义。接下来恐怕也没必要再挨家挨户继续查看了。诸位先各回自己家中安顿收拾一番,然后尽快赶到村口大榕树下议事!”
见得众人失魂落魄一般分别匆匆奔回家中,越波便缓缓朝村口的大榕树走去——这是他积年养成的习惯,每次与下属约定议事,他必然第一个到场。
当然,他原本也可以先抽空回家看看,然后再率先赶到榕树下,但这个一百二十岁的智者虽然心下悲恸,却又有着与众不同的想法:“既然当夜留在村中的族人已经悉数被害,越羽自然难逃此劫。他活着的时候,是自己在世上的唯一亲人,一旦死去,魂飞九霄之外,只余一具遗骸,纵是抱尸痛哭,又于事何补?”
越波在村口大榕树下默立了不多时,便见石玄等人陆续赶来,人人含悲蕴怒,个个摩拳擦掌,显然各人家中都没有留下活口。
越波见状,向众人自责道:“越波不才,身为部族首领,却无法保全数千族亲的性命,实有失职大罪!各位节哀顺变之余,可对我加以责罚,我决无怨言!”
江风连连摆手:“此事怎能怪罪老首领你?此前天现异象,血月示警,想来这一切全是天意!”
说罢,叹息不止,神色悲郁。
左海却忿忿然说道:“虽有天意,也是人祸。倘若没有内奸,倘若没有敌人暗中突袭,大肆屠戮,本族如何会有这等惨剧发生?老天可恨,敌人更可憎!我一定要手刃凶手,为死去的族亲和家人报仇雪恨!”
石玄平日里总是冷面示人,不动声色,此时也不禁一改常态,高声吼道:“对!我们一定要找出仇人,血债血还!”
原来,除了石奇,石玄还有一个聪慧美丽的女儿,名叫石梦,年方十七,是石玄的心头肉、掌上珠。方才回去,见得家中老小无一例外地惨遭毒手,女儿连尸首都不见了,石玄自然又悲又怒,暴跳如雷。
其余众人也纷纷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刻杀了敌人,寝其皮,食其肉。
便在此时,却听远处忽然有人高声喊道:“活捉鱼族首领越波!”
接着四下里便突然涌出许多人来,他们一边将大榕树下的越波等人团团围了起来,一边“啪嗒啪嗒”地敲打火石,点起了火把。
此时本是月落时分,空中光明骤减,对方突然现身之际,越波等人自然看不清来者是些什么人,等到对方人人手持火把围拢到近前,众人定睛一瞧之下,才纷纷大吃一惊道:“这些兵士怎么都是青龙部的装束?”
再去看领头的那人,只见他脸上戴着一个青森森的龙头面具。
左海见状,朝越波禀道:“老首领,是青龙部的人!”
青龙部是东南海滨实力最强的一个古老部落。部落中但凡有涉及行军上阵之事,多由首领及其兄弟子侄亲自率师,以示上下同袍、身先士卒之意。
此外,该部将领又有佩戴青色龙头面具上阵的习俗,这乃是因为数百年来,该部数代首领俱是面貌俊美之人,为了在交锋之时尽可能威慑敌军,他们便用面目狰狞的龙头面具遮住自己白皙清秀的面容。后来,佩戴面具上阵就成了青龙部的一个惯例。
越波见对方装束、旗帜等都是青龙部的仪制,心中十分纳闷:“青龙部素来光明正大、与邻为善,且本族一向与之和平共处,并无仇怨,他们却为何突然发动偷袭,杀我族人?”
正在寻思之际,却见对方那位将领将手一指,向他高声喝道:“越波,识相的话,就立即交出‘玄鸟金翅’,否则,今夜便是你鱼族全盘覆灭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