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云见鱼族众人都已来到墙边,正要伸手朝墙上那只白猫的眼部抹去,就在此时,却听得头顶上传来一阵阵低沉的轰鸣声,直如隐隐的春雷。
连云听见响动,连忙把手缩了回来,又对站在近旁一块方形白石地板上的几位鱼族人说道:“请诸位贵客暂且远离这块白石地板。”
不多时,众人头顶上的轰鸣声越来越近且越来越响,不时还夹杂着一阵阵“丁丁零零”的鸾铃之声。
连云便朝闪含、阳畦等人道:“看来她还是不太放心,终究要亲自下来迎接客人。”说罢回头朝鱼族众人道:“敝部头人马上便来亲迎诸位贵客!”
秦朴朝左海等人呵呵一笑:“如此倒也凑巧。刚刚还提及那个长着‘鸳鸯眼’的人哩,这不就来了么?”
他话音刚落,众人便听得大厅穹顶上突然“嘎嘎”而响,随即便见一个方方正正、形如大木匣子一般的物事从高处呼呼飞降下来,稳稳当当地落在画墙前的那块白石地板上。
鱼族众人无不大吃一惊,有的慌忙仰头去望那大厅穹顶,想瞧瞧这木匣是从而而来,有的则盯住了大木匣子细细察看。
那些仰望大厅穹顶的暗自惊讶道:“看那穹顶上并不见一窟一眼,这木匣子却又是如何从高处降落下来的?”
那些察看大木匣子的却都禁不住脱口说道:“为何这匣子上也画了一个眼睛?”
石玄等人还没有寻思周全,又听得大木匣子上画着眼睛图形的那面木板突然从中直直裂开,且缝隙渐渐向两边扩张。眼见得那道“裂缝”越来越大,众人才发觉这缝隙原来是一道暗门,而且在那大木匣中居然还立着一个女子。
待得大木匣子止住了动静,那女子便轻轻盈盈地走了出来。
但见她身材高挑,年纪约在十七八岁,肌肤无瑕,秀发如云,款款移步之间,一袭雪白的长裙更如轻烟寒云一般微微飘扬,越发衬出她身段曼妙,风姿绰约。
更令鱼族众人难以置信的是,这位女子居然还长着一双颜色互异、一蓝一绿的眼睛!蓝的眸子清幽深邃有如晴空,绿的眸子澄澈明净好似翠玉,双眸宛转之际,微微含羞,稍稍带怯,横波剪水,淡淡凝愁。
见得这位女子形貌端丽,恍如仙人,鱼族众人一时间全都寂然无声,惊讶不已。
石玄暗暗吃惊道:“这不正是秦朴方才说的那个长着‘鸳鸯’眼的人吗?如非亲眼所见,实难相信天下居然真有长着‘鸳鸯眼’的人!且这位女子气度样貌又如此出众,其身份必然非同寻常,当更在连云等人之上,她或许是蚕丛部头人的女儿、孙女也未可知。只不知她为何眉宇之间却深蕴忧郁之色?”
众人如见天人、观望揣度之际,却见阳畦朝他们高声介绍道:“诸位嘉宾,这位是敝部头人锦娘!”
说罢又指着鱼族众人,朝那女子施礼道:“禀告头人,小臣已将东隅鱼族的一干贵客接引到此!”
那名女子将神情一振,朝众人点头致意道:“在下锦娘,欢迎光临蚕丛部‘建木堡’!诸位嘉宾远道而来,我之前因事稍为耽搁,不能出门远迎,实在失礼得很!”
石玄见状,心里又是一惊:“想不到这么一个娇美怯弱的女娃子,却居然是蚕丛部的头人!”继而暗自猜疑道:“此前是闪含面有忧色,现在这个女娃子又眼中含愁,看来建木堡中一定有难决之事!”
一边想着,一边施礼应答道:“敝部上下不告而来,叨扰再三,使得贵部烦劳不断,石玄等一应族人已是心中不安,又岂敢委屈头人亲自来迎?”
锦娘微微一笑:“不必客气。你老人家就是石长老罢?”
石玄颔首道:“在下便是。”说罢指着左海、江风说道:“这两位是敝部的领军长老左海和护生长老江风。”
锦娘朝两人逐一点头:“久仰大名!贵部首领方才还提及几位先生呢。”
左海听罢大喜,急忙问道:“头人,你是说越羽首领他醒过来了?他的伤不碍事了么?”
锦娘道:“正是。昨日下午,白二、黑三将他送来敝部后,许图先生便随即施展回春妙手,予以急救。昨夜晚些时候,你们首领就已醒转过来了。”
鱼族众人闻讯,纷纷吁一口气,相互庆贺道:“万幸,万幸!”
左海等人都朝锦娘施礼道:“多谢头人全力相救,我等感激不尽!”
锦娘忽显羞涩之情,摆摆手道:“诸位不必客气。我,我其实又哪里出什么力气了?这都是本族医司许图先生的功劳。”
连云插嘴道:“头人,你怎么没有功劳?”说罢又朝石玄等人道:“她既是许先生的头人,又是他的得意门生。许先生每次手术都少不了她这个得力助手,更甭说这次为越羽首领医治……”
左海等人听了,正要再向锦娘称谢,却见她满脸羞红之际,朝连云轻声斥道:“你这个辣妹子,早告诉过你,不该说的话一句休提,你又怎么忘记了?难道就不怕我再惩罚你么?”
连云做一个鬼脸,吐吐舌头,不再作声。
锦娘向鱼族众人道:“诸位这便请随连云上城中安顿歇息。今晚敝部设宴招待,为各位洗尘、压惊!”说罢又转身对连云、阳畦道:“辣妹子,你且和阳礼官带了鱼族部众们先去十六洞天。”
连云、阳畦应声答道:“遵命!”
锦娘点一点头,又朝闪含、秦朴道:“闪祭司、秦将军,你们二位和我一起陪着石长老、左长老、江长老去看看越羽殿下。”
此时只见连云将手伸到墙上,在那只白猫的眼睛上抹了一抹,便听得墙上“堪堪堪”响了数声,随即现了一个门洞出来。连云向鱼族男女老少招手道:“诸位贵客请随我往里走吧。”
鱼族众人听了,纷纷跟了她往墙洞里走去。待得一干人都进入那门洞中,听得墙上又是“堪堪堪”几声,便见得那个门洞立时闭合起来,再去细看墙面,又哪里有什么门洞的痕迹?
锦娘目送鱼族部众随连云自去安顿了,正要回身招呼石玄、左海、江风等人,却见一位形貌俊雅的年轻男子正伫立在近处,盯着自己痴痴地看着。
锦娘见状,脸上顿生红晕,正不知如何处置,却见石玄羞恼交加地朝那男子怒声呵斥道:“不长进的呆子,众人都随连云姑娘安顿去了,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说罢连忙朝锦娘致歉道:“犬子石奇痴呆无状,让锦娘头人见笑了!”
见得石奇羞赧不已、狼狈不堪,闪含解围道:“所谓‘嘉女如花,吉士徘徊’,锦娘头人貌若天仙,石公子怀着爱美之心,多看了几眼,原也不是什么过错。我看石公子索性先随我们几个一起上去看望越羽首领吧。”
阳畦便朝石玄等人说道:“我们这便上去吧”。说罢领着众人迈入了方才的那个大木匣中。几人在匣中站定了,秦朴便将右侧壁板上的一个半球形把柄向左旋了一旋,只听“啪”的一声,匣子上的那道暗门便倏然闭合了。
此时秦朴又将匣顶吊着的一个紫金鸾铃拉住,“丁灵灵”先后各摇了九下。铃声方住,那木匣子便稳稳朝上升去,听得匣子外风声“呼呼”,想必匣子上升之速极为迅疾。
自从进入蚕丛部遭遇以来,石玄、左海等人虽然已经屡见奇异之事,还是无法见惯不惊,毕竟这建木堡中的诸多事物,都太令人意外了,若非亲临其境,谁能相信这一切?此时见这木匣如此古怪,江风又不禁朝秦朴问道:“这木匣却是何物,如何会自动上下升降?”
阳畦一脸歉意道:“惭愧得很,我们只知此物叫做‘天梯’,是由五百年前的大祭司闪灵设计,自从建木堡修成之后,它便会自行上下升降,数百年来不曾出现过差错。至于它为何会如此,我们至今也无法明了。”
江风嗟叹不已之际,又问道:“那贵部是如何控制天梯升降?”
秦朴笑道:“你方才不曾见我摇铃么?这先摇的九次,表示九十;后摇的九次,表示九,两两相加起来,便是九十九。我们此行便正是要往九十九洞天。”
左海不解道:“九十九洞天?什么是洞天?”
闪含答道:“建木堡共有百层,这一层便是一个洞天,每个洞天中都有数十上百户人家居住,正像一个个村落一般。”
左海叹道:“真是匪夷所思!不过,‘建木堡’如此高耸,倘若要去往顶上诸层,确实不易。这天梯真是一大捷径!”
秦朴道:“虽然如此,平日里倘若没有什么急事,敝族百姓们反倒喜欢沿着台阶,漫步而上,既能沿途看望住在不同洞天中的亲朋好友,又借机强身健体,何乐而不为?此外,敝部还有‘女先男后’的乘梯规矩哩。”
石玄、左海异口同声问道:“女先男后?”
阳畦答道:“两位长老有所不知,我们西昆一带,素来就有敬重女子的风气,其中又以蚕丛部最为敬重。本部女子心灵手巧,除了不参与行军作战,其余之事,几乎都由她们治理。故而本部男子极是尊重女子,便这搭乘天梯一事,也要优先让着她们。”
石玄点头道:“原来如此!贵部女子实是可敬,而贵部男子们礼敬妇女的风范也值得赞赏。”
秦朴道:“敝部这些女子当真可敬。诸位亲眼可见,我们这位现任头人锦娘,不正是一位受人敬重的能干女子么?”
锦娘此前原本默立微笑、并无言语,此时秦朴的一句赞赏却反倒使她神采突然黯淡了许多,双眸中的忧郁之色,便又更浓了几分。
只见她低着头,语调低落地答道:“我又有什么能耐?倘若没有你们大家帮衬,我真不知该如何处事。”
说到后来,她的声音竟低微了许多,显然心中怀有一些难言的苦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