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朴见医司府中匆匆走出一个人来,也不细看他容貌,便朝那人问道:“这位兄弟,许图先生是否还在忙碌?”
原来,许图每日除了治病救人之外,不是率领医司府中的一群下属出外采集草药,便是将自己锁闭于密室之中,倾心钻研探求:或研制丹丸药方,或进行诸般试验,或静坐默想,不知心中到底在沉思什么事情。
医司府中的一干属官从不敢进入密室去打扰他,无论何人来访,他也一概不见。
许图这个奇特的脾气,蚕丛部中无人不晓。故此,秦朴便想预先问个清楚,以免自讨没趣吃闭门羹。
正在此时,却听得左海、石玄等人朝那人高声喊道:“首领!”
那人听得呼唤,连忙抬了头起来。众人一看,此人正是越羽。
见几位族人突然出现眼前,越羽悲喜交集。喜的是大家逃过一劫,终又重逢;悲的是石梦身死异域,魂魄无归。
内心矛盾之下,他沉吟许久,才低声向石玄说道:“石长老,越羽无能,没照顾好石梦,实在抱歉!”
石玄听了,身子一颤,缓声说道:“首领,这不怪你,是敌人太过凶残。”
越羽心中依旧惭愧不安,他摇一摇头,无言以对,一边向左海、江风问道:“左领军、江司医,族人们都好么?”
左海、江风见他虽然神色憔悴,但言语之间中气甚足,不由得心中暗喜。
江风答道:“首领,我们都很好。你的伤怎么样了?看这情形,似乎已经不碍事了?”
此时听得锦娘说道:“越羽首领,你重伤初愈,为何不多在医司府中安卧静养,却要四处走动?”
越羽听了,将魁伟的身躯挺了一挺:“其实,我已经完全复原了。方才正是憋闷得紧,所以才想出来走动走动。”
说罢,他又朝锦娘道:“敝族上下多蒙贵部全力救助,真是感激不尽!”
锦娘微微一笑:“这是敝部的应尽之责,越羽首领何必这么客气?”
秦朴见状,朝左海、江风、石玄哈哈一笑,道:“甚好,甚好。几位长老,在下前日所言,可谓一点不差吧?现今许图先生已经将一个活生生的首领还给你们众人了。”
众人听他这番话,全都笑了起来。
左海一边查看越羽,一遍轻拍他的肩背,连连赞叹道:“许大夫果然身怀起死回生的绝世神技,佩服,佩服!”
越羽也点头说道:“短短两日之内,就将我这重伤垂死之人,医治得如此康健起来,许图大夫医术之高妙,自不必多说了。”
锦娘便朝他说道:“无论如何,重伤刚好,首领还是需要多歇养几日才妥当。”接着又问道:“不知许先生此刻有没有空暇?”
越羽道:“今日前来求医的病人之中,似乎并无患疑难杂症者,不外是些风寒感冒之类。这些平常病痛,府中的其它医官便可从容处理,原不需许先生亲自动手。我猜想许图先生此时应该有空。”
江风笑道:“看来我们倒是来得凑巧了。我正想进去拜会拜会,一来谢他救了首领,二来也可以向他讨教讨教,受益一番。”
此时听得那扇绿门之内,忽然有人朗声说道:“许图不知诸位驾到,未曾远迎,实在是抱歉之至!”
声音未落,便见绿门洞然大开,内中大步走出一个披着青布袍子的中年男子。
石玄心中暗道:“听这语气,此人自然是许图无疑了。”一边揣度着,一边抬眼去细看。
但见许图中等身材,年纪约在四十开外,须发乌黑,眼神中精光灼灼,虽然面带笑容,神情中却暗藏着一份桀骜不驯的气度。
许图大步走出门来,朝锦娘等人说道:“诸位都是厚福之人,来得极巧。在下新近刚得了一件好东西,请诸位同进府中,与在下分享。”
说罢又对越羽道:“你重伤方愈,切记还要多加调养。如今虽然体格无恙,但元气尚还有些不完备。”
越羽呵呵笑道:“全赖许先生神技,在下其实已经全然无恙了。”说罢又指着左海等人,向他一一作了引介。
许图上前与左海他们相见,施礼。罢了,也不多说话,领了众人便朝医司府内走去。
进了大门,迎面便是一个偌大的方形庭院,院中整整齐齐陈设着许多床铺,铺上多有人偃卧休息,这自然是那些前来医司府中求医、安养的蚕丛部病人。
几位穿着窄袖短襟绿袍的医官,正忙着给那些病人切脉看舌、辨症施药;又有七、八个青衣小童端药捧汤,穿梭其间,看样子当是医司府中的助手、学徒。
许图带着众人穿过庭院,又绕过一扇极精致的云母屏风,往上登了三、四级台阶,便进入后院的厅堂之中,其间摆设,十分雅洁,厅子中央,是一张甚为宽大的红木圆桌,桌上摆着一盆不知名目的花木,茎节枝叶,碧绿莹彻,如绿玉雕成一般,扶疏葳蕤,翠光婉转;且此花木又正值蓓蕾初绽时节,一股似有若无、似淡还浓的奇特香气,便在厅中缭绕飘忽,令众人纷纷觉得沁心润脾,精神大振。
左海大奇,向许图问道:“在下实在是见识浅陋,请问许医司,这是一株甚么花草?其枝叶为何如此奇特,就和碧玉一样?再者,若说世间的花香,有则有,无则无,淡即淡,浓便浓。如何此花的香气又这般独特——无意闻它时,便觉清香扑鼻,若专心去嗅,反倒感受不到一丝香气。奇怪,奇怪!”
许图微微一笑道:“左领军谦逊了。这却不是你见识浅陋,而是此物的确罕见。这本花木,名叫‘玉树琼花’,寿数极长,能存活千万年之久,但其生长却极是缓慢,便是这枝头的一片树叶,亦需数年方能完全长成。此外,此花须用细细研磨而成的玉屑、金粉培植,再以秘制药水浇灌,方能渐渐开枝散叶,绽蕊吐芳。适才诸位闻到的奇异香气,便是这本花木枝头上所开的‘琼花’所发。”
石玄道:“果然是奇花异草,单是这栽培之法,就颇为繁琐。今日我等都是大长见识。”说罢又向石奇说道:“奇儿,今日有幸拜会许先生,你应当就此多多请教才是!”
原来石玄始终记着秦朴说过,徐图有起死回生之术,因此见面之后,就想多和徐图亲近,以便借机求他试着救救石梦。同时也想让石奇借着奇花异草这个话题,展示一下胸中才学,毕竟石奇自幼随父亲四处走动,虽未必识得玉树琼花,但见过的奇异花草也不在少数。
谁知石奇一副心事却全在锦娘身上,此时听得父亲呼唤,心中紧张,脸皮一红,慌忙应答道:“我一定好好向许先生请教!”说罢口舌打结,再无言语。
许图微微一笑:“石公子不必客气,所谓江中后浪推前浪,有空我们好好切磋切磋。”
说罢,他继续向众人介绍道:“栽培这种花木虽然繁琐,但倘若种植得成,等它开了花,散发出香气来,便有诸多好处了。”
石玄见石奇心不在焉,心中郁怒,却又不便发作,只得接过话题,问道:“不知这奇异花香,都有哪些好处?”
许图道:“血虚气弱者闻之,强身健体;神乏精疲者闻之,精力大长。此外,这花香又可以驱毒虫,除疠气,安心神,助冥思,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江风点头道:“如此说来,这种花木虽然不易栽培,但其功用既是如此显著,却也值得费些心神,寻一株来种于房中。”
许图道:“江司医有所不知,这‘玉树琼花’,实是世间罕见之物。除了在下所植的这株,天下便只有另外一株了。”
众人吃了一惊。江风问道:“没想到这‘玉树琼花’竟然如此稀罕!不知道那另一株却在什么地方?”
许图答道:“据在下所闻,那另一株‘玉树琼花’生在天山脚下的茫茫沙漠之中,因为此树自身又会挪移辗转,所以难知其具体所在。”
江风听了,疑惑不解道:“什么?你说此树自己还会挪动?也就是从一处迁移到另一处?”
许图点了点,道:“正是如此。天山脚下的那株‘玉树琼花’,其所历年月,比眼前在下的这株,要久远许多。这‘玉树琼花’因生长缓慢,故而必须待到二、三千年之久,方能结出果实,留下种子。眼前这株,便正是由天山之下的那一株种子培育而成的。”
众人听罢,纷纷慨叹不已。
许图见状,呵呵一笑道:“诸位不必感慨,你们都是有福之人。”
左海不解道:“为何说我等是有福之人?”
许图道:“须知今日乃是在下这株‘玉树琼花’初绽芳蕊、新发异香的第一天。有幸遇上并闻了这初日之香的,无论是人是兽,都可保无病无疾,尽得天年。这难道不是有福?”
此前,越羽始终默默无语,此时听了许图这番话,突然自言自语般低声叹道:“身体无病,心中有伤,这怎能算是有福?”
许图一时未曾听清,便问道:“越羽首领你说什么?”
越羽摆摆手,错开话题,道:“听先生这么一讲,在下倒真觉得无比清健,气力顿增。方才进门前,先生说有好东西分享,指得便是这‘玉树琼花’的初日之香么?”
许图呵呵笑道:“越羽首领差只猜对了一半,这花香确是好东西,但在下愿与诸位分享的,还另有他物。”
秦朴听了,哈哈大笑道:“想来我等果然是有福了。这才刚闻得异香,却又有另一桩好事等着,真是幸运之至。”说罢,急忙问道:“不知那另一桩好事却是什么?请许大夫快快说与我们众人知晓。”
许图笑道:“你果然性急。好,我也不吊你的胃口罢。”
说着,抬手朝桌上一指,问秦朴道:“看见了么?便是这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