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逝,已至夜幕时分。
神宗内。
方战岩回了奇阳宫,迈着沉重有力的步伐,高视阔步,大步流星地往自己房中走去。
他推门而入,顺手带上房门,而后再猛地抬起头,朝里面定睛一看,不由得瞠目结舌,大吃一惊,吓得魂不守舍,赫然止步。
原来他的好徒弟于七,已经在里面恭候多时,现在正坐在座椅上,翘着二郎腿,从容不迫地品着方战岩桌上的茶水呢。
方战岩如同一个石像一般,呆呆地立在原地好久,一动不动。
过了片刻,才踉踉跄跄地向他走去,来到他的面前,心力交瘁地说:“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于七放下手中的茶水,慢慢起身,伸了个懒腰,长舒一口气,扭了扭脖子,有条不紊地说:“早就进来啦,我可是在这里等你很久了。”
“你……”方战岩欲言又止,一听这话,瞬间变了脸色,满脸的不悦,可自己却又拿他没有办法,一时之间,面红耳赤,实在是气不打一处来。
于七端起一杯茶水送到他的面前,用一种阴阳怪调的语气,轻声笑笑,意味深长地说:“这么大火气,不妨先喝口茶水,冷静一下?”
方战岩把手一挥,凶神恶煞地瞪了于七一眼,愤愤不平地说:“你就不能有点规矩么?我好歹是你的师父!”
于七一听这话,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把手中的茶水放回到桌子上,镇定自若地说:“方战岩,我劝你别忘了,对外人而言,我们的确是师徒关系,可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可是你的贵人。”
“放肆!”方战岩怒气冲天地吼道,“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我走过的路,比你吃过的柴米油盐还要多!你竟敢这么跟我说话!”
于七不自觉地垂下头,暗自发笑,而后猛地抬了起来,稳稳当当地立在方战岩的面前,虎视眈眈地盯着他,理直气壮地威胁道:“那又如何?没有我,你凭什么重新夺回你的灭魂戟?没有我,你又凭什么坐上这神宗掌宫之位?如果没有我,仅仅凭你一己之力,你真的有把握能够成大事吗?”
方战岩被于七说得哑口无言,无话可说。
他用满怀愤懑的眼神与之对视许久,而后还是强压怒火,坐在了椅子上,猛地用手拍了拍桌,不服气地说:“就算有你相助那又如何?我还不是一样拿不到灭魂戟!”
“灭魂戟事关重大,需从长计议,你又何须这般着急?”于七不紧不慢地说,“我既然予你承诺,必然会履行我的职责,说到做到。”
方战岩惊慌失措地说:“纵使你有意帮我,只怕也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哦?”于七重新坐了下来,饶有兴致地问,“何出此言?”
方战岩长叹一口气,调整了一番状态,整理了一番情绪,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语重心长地说:“祭风和吴谋因拿苦无没有办法,只得去静帘宫找神剑仙帮忙,结果神剑仙竟然答应了他们,这回有神剑仙出手,苦无定是手到擒来。”
“原来是这样啊。”于七不慌不忙地说,“我还以为你是为了何事而担忧呢。”
方战岩匪夷所思地看着他,不禁眯起了眼睛,试探性地问:“你好像一点也不惊讶?”
于七和他对视一眼,轻声笑笑,兴致勃勃地问:“我应该摆出一副惊讶的表情吗?”
方战岩深吸一口气,若有所思地说:“神宗宗规可是有这么一条规矩,所有弟子,一律不得靠近静帘宫,更是不得擅自闯入,若有违反者,当是处以极刑。他本尊也是三番五次地强调此事,因此静帘宫与禁地无异,而神剑仙深居简出,足不出户,归隐之后便一直潜伏其中,可听你的话,你好像早就知道神剑仙就在静帘宫了?”
于七默默颔首,露出一抹别有深意的笑容。
方战岩顿时变得紧张起来,提高了警惕,皱着眉头,厉声质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于七暗暗喘了一口气,泰然自若地答道:“首先,我告诉过你,不要纠结于我的身份,这对你没有好处,你只需要知道,我能帮你,这就够了;其次,论剑大会之时,神剑仙当着大庭广众的面,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使出天雷劫,但凡是有点见识的,都知道,天雷劫乃是神剑仙的独门绝学,我这么说,你可还满意?”
方战岩长舒一口气,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心潮起伏地说:“如此说来,你起码已经混迹江湖几千载了?”
于七笑了笑,把手一挥,潇洒帅气地说:“谁说要识得天雷劫,就必须是和神剑仙一样的同辈之人?神剑仙威名天下,要认识他的独门绝学,可以通过亲手领教,可以通过道听途说,也可以通过亲眼目睹,方法有很多,即使我认识他的天雷劫,也不能代表我就是个老江湖。”
方战岩不禁眯起了眼睛,试探性地问:“方法诸多,你又是那种?”
于七愣了一下,而后忽然放声笑了出来,有条有理地说:“咱们这是说哪儿去了?不是要好好地说一说你所担忧之事么?”
方战岩一手握拳置于自己的嘴前,刻意咳嗽了两声,收起了自己的好奇心,言归正传道:“也罢,我只是想提醒你,神剑仙一旦出手相助,苦无即便是身怀灭魂之力,再没能熟练运用这股力量的前提下,未必是神剑仙的对手。”
于七点了点头,思虑片刻,蛮不在乎地说:“那又如何?神剑仙纵使收服得了苦无,又不能杀了他,这不仅于我们没有半点坏处,反而还是有几分好处。”
“说来听听。”方战岩迫切地追问道。
于七有理有据地答道:“神剑仙若是收服了苦无,日后他便是可以留在神宗,你身为灭魂戟曾经的主人,更是有理由传他几招心法,助他控制体内的灭魂之力,对否?”
方战岩仔细一想,的确如此,便连连点头,答应道:“说得在理。”
于七微微一笑,接着振振有词道:“不光如此,苦无名正言顺地留在神宗之后,便是终日活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我们不用再担心他出现什么其他的变故,就算有,我们也可以帮着照料照料,相较于现在飘忽不定的他而言,我们是不是更多了几分优势呢?”
“嗯……言之有理。”方战岩表示赞同地说,“这样一来的话,我就不必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了。”
于七的嘴角微微上扬,兴致冲冲地问:“此番你前去与他们会合,可还有收集到什么情报?”
方战岩想了想,相当笃定地说:“你让我去找他们之后,他们果然在压制熔寂,为此,我也耗费了不少的内力。”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于七慢条斯理地说,“为了博取他们的信任,你不得不这么做,耗费区区一点内力算得了什么?你得为了大局着想。”
“我自是明白。”方战岩自信满满地说。
于七又问:“除了这个,他们还与你说什么了么?挑重点讲与我听即可。”
方战岩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皱着眉,苦着脸,惴惴不安地说:“祸不单行,福无双至,我帮他们稳固了熔寂的封印之后,苦无便出现在了神宗山脚下。”
“哦?”于七提起了一丝兴趣,急切地追问道,“然后呢?”
方战岩忧心忡忡地说:“既然他主动送上门来,祭风当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二话不说就要去降伏他,我和吴谋拗不过他,只好跟着他一同前去。”
“结果呢?”
方战岩再度发出一声叹息,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心累地说:“我们三人岂能是苦无的对手?结果自然是无功而返,还为此受了些许轻伤,而苦无则是不出意料地逃走了。”
于七眉梢一紧,眼神突然变得犀利起来,一下子就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于是乎,急不可耐地追问道:“苦无为何会突然出现?”
方战岩郑重其事地说:“据吴谋推测,是灭魂之力当中的一尾妖力驱使着他,熔寂一有动静,他就闻声而来。”
“原来如此……”于七念念有词道,“吴谋还说什么了?”
方战岩正色庄容地说:“吴谋还说,灭魂戟的灭魂之力附于苦无体内,与苦无融会贯通,合二为一,他若是真的死于非命,体内的灭魂之力定会喷涌而出,散落至世间各处,届时必将民不聊生,生灵涂炭。”
于七一听,不由得眯起了眼睛,倒吸一口凉气,发出“嘶――”的一阵声响,平心静气地说道:“喷涌而出?散落各处?会么?”
方战岩老老实实地说:“他即是如此说的,不知你有什么看法?”
于七面露难色,脸色铁青,伸出一只手端着下巴,细细思索了一番,有条不紊地娓娓解释道:“于苦无而言,灭魂之力是吉是凶还说不准,可于灭魂之力而言,苦无就只是承载这股力量的躯壳而已,躯壳一旦破裂,灭魂之力的确有可能会失去控制,五零四散……”
“你之前怎么没与我提起过?”方战岩眯着眼睛,冷冰冰地问道。
于七从从容容地说:“一时大意,把这茬儿给忘了。”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说忘就忘。”方战岩极为不悦地说,“如若苦无死于非命,体内的灭魂之力散布各处,我们不就功亏一篑了么?你有没有想过事情的严重性!”
“你急什么?”于七不骄不躁地说,“吴谋既然跟你提到了这一点,那他也应该料想到了,苦无没有这么容易就被杀死,而是需要特殊的利器吧?”
方战岩心中一震,身子一颤,瞳孔放大到极致,不禁愣了一会儿,没想到于七竟然连这都知道。
“不错,他的确与我提起过。”方战岩强装镇定地说。
于七轻蔑一笑,不屑一顾地说:“那你又是在慌张什么呢?身怀灭魂之力,又具有起死回生之术,苦无已经强大到这般地步,你又何须担心他会出什么意外?”
“废话少说。”方战岩不耐烦地说,“你总说凡事皆需从长计议,细水长流,可曾想过以后该如何取出他体内的灭魂之力?”
于七把手一挥,坦坦荡荡地说:“这些事情你都无需操心,容器和利器,我都会替你搞定,你接下来要做的,就是顺其自然,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继续潜伏在他们身边,博取他们的信任即可,尽量不要与他们起争执,闹矛盾,否则形势只会对我们不利。”
“你说得轻松。”方战岩不敢置信地说,“能够杀死苦无的利器和能够吸纳灭魂之力的容器,岂是这么容易就可以得到的?”
于七信誓旦旦地说:“放心,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我会替你办妥一切,更何况,你现在除了相信我,还有其他选择吗?”
“你……”方战岩的话到嘴边,又自己吞了回去,进而火冒三丈地说,“但愿你别让我失望才好。”
于七自信满满地说:“以利器取苦无性命,以容器吸纳灭魂之力,再以神宗铸铁阁重新锻造灭魂戟,呵呵,我可都替你记着呢。只不过这件事情,恐怕还要等你坐上神宗的掌宫之位后,再行决断。”
“为什么?”方战岩瞬间青筋暴起,瞪大了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于七,辞气激愤地脱口而出道,“灭魂戟一事刻不容缓,等我坐上掌宫之位,那又不知道要猴年马月了!到底为什么非得等我坐上掌宫之位不可?”
于七不禁“啧”了一声,淡定自若地安抚道:“你冷静一点,我也只是给你一个建议而已。”
“这算是哪门子建议!”方战岩满脸通红,勃然大怒道,“不行,我不同意!掌宫一事可以缓,但灭魂戟一事,一定要越快越好!”
“你别急,且听我细细道来。”于七泰然自若地说,“苦无若是死了,祭风势必要追查他的死因,到时候会不会查到你头上先不说,更何况,神宗铸铁阁受命于掌宫,只有掌宫发话,他们才能替你重新锻造灭魂戟,而你若是将灭魂之力贸然呈上,岂不是说明了你就是杀害苦无的凶手?”
方战岩愁眉莫展地说:“荒唐!哪有你说的这么麻烦,直接找一个替死鬼不就好了?”
“替死鬼固然可行,只不过这样的话,我们肯定要花心思计划一场天衣无缝的作案现场,以求万无一失。”于七从容自如地说,“而你若是坐上了掌宫之位,再对苦无下手,那要将此事压下去,岂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了?届时,铸铁阁还会听命于你,你想什么时候锻造灭魂戟,就什么时候锻造灭魂戟,如此以来,不仅可以省去很多麻烦,于你而言,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啊。”
方战岩皱了皱眉,心力交瘁地说:“那要等的时间也太久了些,我等不到那个时候。”
“祭风对苦无视如己出,即使你用了种种诡计骗过了祭风,那你就有把握,他一定会用苦无体内的灭魂之力,帮你锻造灭魂戟么?”于七冷冷地问。
方战岩神思恍惚地说:“祭风是个明事理的人,只要苦无一死,留着灭魂之力也是白费,倒不如用其重新锻造灭魂戟,为我所用。”
“好吧。”于七无奈地答应道,“我只是给你个建议而已,既然你执意如此,我也不便阻拦,诸多事宜,周密计划,从长计议即可。”
“那是当然,我们必须这么做!”方战岩斩钉截铁地说,“更何况,要坐上这掌宫之位谈何容易?祭风已是九重之躯,我要和他较量,本就希望渺茫,现如今没有灭魂戟,我又拿什么和他斗?”
“谁说要让你和他斗了?”于七的话总是耐人寻味。
听到这里,方战岩不由得眉梢一紧,眼神当中忽然闪过一丝亮光,疑惑不解地问:“你的意思是?”
于七成竹在胸地说:“你别忘了,神宗和异族可是宿敌,借异族的手除了祭风这个祸患,岂不是可以省下许多力气?”
方战岩默默颔首,若有所思地说:“倒真是如此,哈哈,还是你想得周到。”
于七轻声笑笑,松了一口气说:“好了,除了这些,你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要与我说么?”
“你不知道的……”方战岩喃喃自语,思索半天,却仍是毫无头绪,只得无可奈何地说,“基本上所有事情,你都已经知道得一清二楚了,甚至有些消息,你比他们知道得还要快。”
“没了?”于七诧异地问。
方战岩摇摇头,相当笃定地说:“确实没了,我今日了解到的消息,也就这么多而已。”
于七不敢相信地说:“慕功从宏德寺回来复命之后,就没再与你们提起过除了苦无之外的其他事情么?”
“没有啊。”方战岩相当自然地答道。
而此时,于七细细一想,就跟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眼前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