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风道人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镇定地说:“师弟先别担心,淙南派和峒川派上门逼迫我们交出牌匾是真,可落悠派却并未参与其中啊。”
“可是现如今,淙南峒川二派大肆进攻妖族时,落悠派也在场,这又该怎么解释呢?”吴谋仍有顾虑地说。
祭风道人倒吸一口凉气,发出“嘶——”地一阵声响,细细思量了一番过后,猜测道:“我记得师弟与我说过,淙南派和峒川派进犯我神宗时,是师叔出手击退了他们,如若单单凭他们两派在受伤的前提下去进犯妖族,恐怕未必能将他们一举拿下吧?”
“掌宫的意思是……”吴谋想了想,捋了捋思路,接着开口道,“落悠派之所以和他们两派在一起,只不过是为了正道而战,所以才会助他们一臂之力,拿下妖族?”
“有可能,但这也只是猜测而已。”祭风道人不确定地说,“或许落悠派根本不知他们有意谋反这件事情。”
吴谋自愧不如地说:“这点倒是我疏忽了,我还真没有想到这种结果。”
“嗯。”祭风道人点了点头,自我肯定道,“虞掌门为人鲠直,忠厚良善,快意恩仇,行侠仗义,不像是这种犯上作乱,意图谋反之人,她若是知道高谐和陈伍常已经背叛正道,她一定不会答应结盟。”
吴谋表示赞同地答应道:“掌宫说得在理,或许虞掌门当真只是被蒙在鼓里,不明事情的真相而已。”
“可我仍然有一事不解……”祭风道人愁眉莫展地念叨着。
吴谋接着他的话说:“掌宫是在想,高谐和陈伍常为何要进犯妖族,擒拿妖瑞霜?”
“不错。”祭风道人看着他,坚定地点了点头,“他们因势单力薄,不敌妖族,故而向虞溪英申请援助,这倒是可以解释得通,但我始终百思不得其解,既然他有心惩奸除恶,为何要向我们索要牌匾?”
“牌匾象征着至高无上的权力,江湖中人,皆欲得之,毕竟得牌匾者,号令群雄,莫敢不从。”吴谋振振有词地说道,“高谐和陈伍常向我们索要牌匾,相信也只不过是被权势蒙蔽了双眼罢了。”
祭风道人再度问道:“那他既然要歼灭妖族,又为什么不与我们联手呢?”
吴谋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其实高谐和陈伍常初上神宗的时候,就邀请我们协力歼灭妖族了,只是我和当时冒充您的妖杞囊都觉得,事出突然,或许有诈,因而拒绝了他的联盟。”
“竟有此事?”祭风道人震惊道,“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在我出关的时候怎么没有跟我说呢?”
吴谋惭愧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地说:“万事再大,又岂能有牌匾大?当时他们二人先是邀约我们神宗,请求结盟,我们拒绝他之后,高谐才提出的交出牌匾一事,您初出关时,师弟我全把关键放到牌匾上了,还以为他们邀约联盟一事,无关紧要呢,况且,当时不知身边人竟是妖杞囊,被他蒙蔽了双眼,因此,才把这件事情抛之脑后了。”
祭风道人轻蔑一笑,冷冷地说:“哼,这个妖杞囊,我们要进犯他的妖族,他自然是百般阻挠,不会让我们得逞。”
“掌宫所言极是,此事也怪我,我若是能早些识破妖杞囊的真面目,也就不会被他蛊惑……”吴谋愧疚不已地说。
“无妨,此事就无需再提了。”祭风道人大度地说,“拿下妖族,来日方长,好在他只是被权势蒙蔽了双眼,还没有丧失正道之心。”
“虽其良心未泯,可说到底,终究是与我们成敌对之势,无论如何,这牌匾,我们总不能轻易地交给他啊!”吴谋恳切地说。
祭风道人愤愤不平地说道:“牌匾是当年师父为我们亲手打下的,我们自然不能轻易地将其交出,高谐想要牌匾,还得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
吴谋欣慰地点点头,之后眼神当中又闪过一丝忧虑,犹豫了一会儿后,吞吞吐吐地开口说道:“掌宫是否觉得……这其中似乎有古怪之处?”
祭风道人不明所以地看向了他,皱着眉头,疑惑地问:“师弟可是又察觉到了什么端倪?”
吴谋若有所思地说:“高谐和陈伍常被师叔轰下神宗后,便已经是身受重伤无疑,他灭妖心切,可以理解,可即便如此,难道他不应该先养好伤,之后再行灭妖大事么?”
祭风道人想了想,愁眉不展地看了他一眼,不解地问:“师弟是觉得……高谐此行,操之过急了些?”
“正是。”吴谋奋力点了点头,肯定道。
祭风道人倒吸一口凉气,眉梢一紧,缓缓地说:“听师弟这么说,我倒真觉得高谐是别有企图,另有目的了。”
吴谋绷着脸,细致地分析道:“据师叔所言,高谐一行人劫持了妖族的公主妖瑞霜,妖杞囊视她女儿为掌上明珠,若是妖瑞霜有难,那么妖杞囊一定不会见死不救。”
“如此说来,挟持了妖瑞霜,就等于挟持了妖杞囊。”祭风道人接着他的话,继续有理有据地分析道,“而只要控制了妖杞囊,妖族便是群龙无首,宛如一盘散沙,任何人,随时都有可能趁虚而入。”
祭风道人说到此处,又想了想,忽然长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睛,恍然大悟道:“莫非高谐是想借此机会,趁机统领妖族?”
吴谋微微颔首,迟疑地说:“或有可能。”
祭风道人有些后怕地说道:“高谐和陈伍常夺取牌匾未果,而如若他们掌控了妖族的势力,那么便是如虎添翼,如此一来,就有足够的实力与我们抗衡……届时,夺取牌匾,不在话下?”
吴谋双手作揖,真诚地说:“掌宫圣明。”
祭风道人眯着眼睛,咬牙切齿地自言自语道:“好一个心思深沉,诡计多端的高谐,如此觊觎牌匾,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若我下次见到他,定要叫他万劫不复!”
祭风道人慷慨激昂地说完,忍不住剧烈咳嗽了两声。
吴谋赶忙上前拍拍他的后背,苦着脸,慌乱地说:“掌宫正值体弱之时,还请掌宫莫要动怒。”
祭风道人喘了一口粗气,挥挥手,示意他坐下,进而强忍怒火道:“罢了,多行不义必自毙,高谐身为名门正派的一代掌门,行这种不义之事,我不治他,也自会有人治他。”
吴谋真心实意地附和道:“掌宫所言甚是,高谐捉了妖杞囊之女,想必妖杞囊一定会替我们好好教训他的。”
“嗯。”祭风道人点点头,心满意足地答应了一声。
而后又叹了一口气,心力交瘁地说:“唉,现在想来,咱们这位师叔,还真是说一不二啊。”
“是啊。”吴谋颇为认同地说,“近几日师叔这么多动作,还以为他是要重出江湖了呢,可没想到,竟是背着我们,偷偷收了个弟子。”
这时,祭风道人突然有所顾虑地说:“诶!对了,你说……师叔收妖杞囊的女儿为弟子,那他这心,会不会就向着妖族了呢?”
吴谋眼珠一转,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慎重地开口答道:“掌宫放心,这应当是不会的。”
“师弟何以如此肯定?”祭风道人好奇地问。
吴谋信誓旦旦地说:“妖杞囊所行之事既是涉及了江湖纷争,那师叔一不问世事之人,自是不会插足其中,只是……”
“只是什么……”祭风道人迫切地追问道。
吴谋长叹一口气,心惊胆颤地说:“只是我们日后,恐怕是不能与他的女儿有正面冲突了。”
祭风道人细细思量了一番,认可道:“嗯,的确如此,师叔一听说妖瑞霜有难,便不假思索地前去搭救,可见这个小姑娘在师叔心中的地位,不一般啊……”
“毕竟是师叔的首徒。”吴谋心知肚明地说,“其地位自然是高出旁人一大截。”
“哈哈。”祭风道人笑了笑,打趣道,“相形见绌,恐怕你我二人在师叔心中,倒显得有些卑微了。”
吴谋面带微笑地说:“掌宫竟还笑得出来,难道就不怕那女娃娃仗着有师叔庇佑,而在民间肆无忌惮地胡作非为吗?”
“怕什么。”祭风道人蛮不在乎地说,“师叔不是那种不明事理的人,那女娃娃若是敢当街作恶,用不着我们出手,师叔自有定论!”
“也是。”吴谋赞同道,“毕竟师叔贵为四大剑仙之一,可不能叫这女娃娃丢了面子。”
祭风道人轻声一笑,补充道:“况且,我与那女娃娃有过两面之缘,瞧她面相,不像是那种穷凶极恶,残忍弑杀之人,与其操心这件事情,倒不如先把神宗好好整顿整顿,免得又有外敌入侵,打得我们措手不及了。”
吴谋挑了挑眉,试探性地问:“那前去探望战岩师兄一事……”
“哦!”祭风道人怔了一下,如梦初醒道,“对了,你不说此事,我倒还把他忘了,走吧!咱们现在就去奇阳宫,看看战岩师弟的伤势恢复得如何了!”
“是。”吴谋低着头,双手作揖,恭敬地答应道。
之后,二人即刻动身出发,眨眼间的工夫,便来到了奇阳宫。
他们大步流星地往里走去,发现陈阙和于七正在过招,觉得这二人的身法很是精妙,便饶有兴致得看了一会儿。
待二人一阵切磋完毕之后,各自以一束剑气收尾,剑气相撞,发出惊天动地的声响,洋洋洒洒,声势浩大。
吴谋见他们都收了手,便刻意清了清嗓子,发出“咳咳”的声响。
于七和陈阙顺着这股声音的方向望去,赫然发现,祭风道人和吴谋竟在这里,于是赶忙上去,齐声打招呼道:“掌宫,师叔。”
祭风道人点点头,以示答应。
吴谋露出灿烂的笑容,欣慰地说:“没想到即便没有了你们师父的监督,你们依然能如此勤奋刻苦地练习功法,真是好样的。”
于七谦虚地笑了笑,说:“师叔过誉了,师父正在养伤,我和师兄当然得自觉修炼,不能辜负师父的期望。”
祭风道人和吴谋相视一笑,满意地颔首,都对于七的表现很是满意。
而后,陈阙张大了嘴巴,正想开口,于七却抢先一步兴致勃勃地问:“掌宫可是来探望师父的?”
祭风道人一本正经地回答:“正是,我知晓战岩师弟的伤势不轻,故而特地来探望他,若有需要,还可尽绵薄之力。”
于七的嘴角大肆上扬,欣喜若狂地说:“掌宫真是有心了,既然如此,请随我来。”
说完,便伛偻着身子,让出一条道来,摊开手掌,向前伸去,指尖所指之处,即是方战岩的卧房。
祭风道人一怔,一时之间,竟没有反应过来,显然是被他这副热情的模样所惊到了,过了片刻,才迟钝地点头答应道:“哦!好。”
于七迈着沉重有力地步伐走在最前端,而祭风道人和吴谋则稳健地跟在他的后面。
于七走到门前停了下来,转身回头,双手作揖道:“掌宫,师叔,且稍等片刻,待弟子向师父禀告一声。”
吴谋笑着回应道:“好。”
祭风道人微微点头,笑意不减,心想:“这个于七虽长着一副武人之相,可没想到,他竟还挺知礼数的。”
紧接着,于七把身子转了回去,把左手的剑背过身后,抬起右手,敲了敲门,并轻声唤道:“师父,掌宫和师叔来了,就在门外。”
过了一会儿,于七见他没有答应,便又叫唤道:“师父?师父您在吗?”
须臾,仍是无人响应。
于七愣了一下,眼神当中闪过一丝诧异的亮光,仿佛是意识到了什么一般。
而后,突然一脚踹在了木门上,猛不防地破门而入,跨过门槛,定睛一看,赫然发现,方战岩已经昏倒在地上。
“师父!”于七的瞳孔放大到极致,惊声叫道,进而毫不犹豫地冲了进去。
祭风道人和吴谋紧随其后,在外面的陈阙听到于七的呼喊声,也赶紧冲了进去。
“师父……”陈阙轻声喊道,语气之中夹杂着悲怆和哭腔,想来定是被眼前的一幕所震惊。
于七和陈阙二话不说就跪在了方战岩的身边,双眼空洞无神,泪水夺眶而出,嘴里不停地小声呼喊着他的名字。
这时,神情严肃的祭风道人慌乱地说:“快将他扶到坐垫上,使之盘坐!”
陈阙和于七听到吩咐后,赶忙将他的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身上,奋力起身,一同搀扶着他,把他带到了坐垫上,而后,默契地调整其手脚的位置,如祭风道人所说,使之盘坐。
随后,祭风道人一个箭步来到方战岩的身后,伸出一掌,凝聚内力,二话不说拍在了他的后背上,将真气尽数灌输给他。
只见方战岩猛地身子一震,在祭风道人九重天之力的滋补下,忽然有了意识。
他缓缓地睁开眼睛,紧皱着的眉头渐渐变得松弛,源源不断的真气令他神清气爽,倍感舒适。
片刻过后,方战岩故作客气地说道:“掌宫,收手吧,不要再为我耗费真气了!”
“不行!”祭风道人毅然决然地否定道,“你现在体内虚乏,郁结寒气,加上真元受损,若不早些诊治,长期如此,定会雪上加霜,愈发的严重。”
“可是掌宫你……”
方战岩正想接着劝阻,祭风道人却立马呵斥一声,道:“好了!多说无益!”
说完,另一掌也轰在了他的背上,持续地向他体内灌输内力。
方战岩又是猛地一震,闭紧了眼睛,咬紧了牙关,贪婪地吞噬着祭风道人的九重之力与强大真气。
可谁又能想到,这副百般纠结,无比挣扎的皮囊下,藏着的,是一个暗自窃喜,得意忘形的灵魂。
甚至可以说,方战岩已然是一个堕入魔道的行尸走肉……
不知不觉间,祭风道人已是大汗淋漓,汗如雨下,紧绷着的脸上隐隐生出皱褶,眉梢凑到一块儿,表情拧成一团,仿佛是在经历什么病痛的折磨,亦或是在饱受万箭穿心之苦。
又过了一会儿,祭风道人“咻”地一声,猛地把手收了回来,还没来得及调整气息,便突然向后打了个趔趄。
幸亏吴谋盯得紧,在祭风道人收手的一刹那,看准时机迎了上去,精准无误地扶住了他,并惊恐万状地喊道:“掌宫!”
“无妨……”祭风道人伸出一只手,摊开五指,挡在面前,再说这话时,不知是有多么的虚弱无力,已是嘴唇发白,脸色铁青,双眼空洞无神,哪怕是在被苦无刺中那一刀后,也不至于有现在这般惨状。
吴谋咽了咽口水,当真是有些不知所措。
“咳咳……”祭风道人又咳嗽了两声,想要推开吴谋,却发现,凭自己现在的力量,已经不足以将其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