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夜幕时分,怪倚硎出于被淙南四侠捉走的缘故,到现在也还没有回怪族。
怪墨珏满心担忧,急得焦头烂额,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在大殿中来回踱步,期盼父亲早些归来。
自他白天出去营救妖杞囊起,怪墨珏便一直在宫中等他,受于他的限制,迟迟不敢出宫,便只好如此。
可谁知,这一等,硬生生从白天等到了晚上,愣是没见着人。
神宗里的人各个不是善茬,皆非等闲之辈,此番营救,也定当是凶多吉少,九死一生,怪墨珏细细一想,还真怕父亲会着了他们的道了。
于是乎,再三犹豫之下,终于是决定,违抗父令,出去找寻。
怪墨珏二话不说,跨出宫去,纵身一跃,以飞快的速度穿梭于丛林之间,向外奔突前行。
可他跑着跑着,突然迎面一脚朝着自己的首级踢了过来。
怪墨珏赶忙向后弯腰,瞪大了眼睛,瞳孔放大到极致,神色慌张,惊恐万状,但好在还是有惊无险地躲了过去。
待这条腿从自己头上飞驰而过后,怪墨珏再匆匆直起身子。
那人见他逃过一劫,便仍然没有罢手,立马转了个身,毫不犹豫地冲着他的背后来上一掌。
只听见“啪”地一阵清脆响声,怪墨珏刚直起身子还没来得及回头看那人是谁,便不由得惊呼一声,向前打了个踉跄,差点就要站不住脚跟。
他猛地回头转身,定睛一看,下意识地张大了嘴巴,大吃一惊,脱口而出道:“远林叔!”
半路杀出来的,正是怪族的四大兽王之一,剑齿虎王:高远林!
高远林凶神恶煞,穷兵黩武,一双眼光似刀片,两弯眉毫不逊色,做事麻利,有简单粗暴之习性,语话武断,吐咄咄逼人之气势,顽固不化,固执己见不退让,我行我素,一意孤行略张狂,仰首挺胸西北望,一心只为辅天狼。
他方才对怪墨珏下手,正是为了阻止他逃离怪族境地,毕竟这是怪尊下的命令,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否则自己又怎敢对怪族的王子殿下下手呢?
高远林沉着头,看着自己的指尖来回摩挲着,明知故问道:“殿下这是要去哪儿啊?”
怪墨珏咽了咽口水,有些不敢直视他,却还是鼓起勇气,上前一步,坦坦荡荡地说:“我要去找我父亲。”
“哦?是吗?”高远林冷冷地问。
怪墨珏反驳道:“难道你是在怀疑我吗?”
“哈哈,不敢!”高远林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接着说,“既然是这样的话,那殿下大可不必如此。”
“为何?”怪墨珏愤愤不平地说。
高远林胸有成竹地辩驳道:“怪尊临走之前已经交代过我了,处理完事情,他自会回来,还嘱托我,叫我在他回来之前,一定要死死地盯着殿下,不能让你离开怪族半步。”
高远林说完,猛地抬起头,用犀利的眼神狠狠地瞪了怪墨珏一眼,直叫他发慌。
怪墨珏眉梢一紧,已然心中有数,料想自己此行是不会这么一帆风顺了。
于是他又忐忑不安地说:“远林叔,父亲白日就已出去,到现在亥时也是迟迟未归,难道你不担心吗?”
高远林应对自如地说:“怪尊武艺高强,远在你我之上,更何况他足智多谋,料事如神,深谋远虑,颇有无双之智,一般人等,岂能擒得住他,殿下还是放下心来,速速回宫去吧。”
寥寥数语的交谈之间,怪墨珏已经冒出了一身冷汗,他早就知道,高远林从来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
“纵使是再英明的人,也有在阴沟里翻船的时候,远林叔,你可知父亲要前往何地,办什么事情?”怪墨珏不依不饶地说。
高远林淡然一笑,不屑一顾地说:“怪尊临走之前,并未交代于我,不过怪尊想做何事,都自有他的道理,我不仅不会干涉,还会全力支持,唯怪尊马首是瞻!”
怪墨珏冷笑一声,义正言辞地说:“好,你不知道,那就让我来告诉你,前些日子,妖帝为神宗所擒,而父亲此行,便是去神宗营救妖帝!”
听到此处,高远林不免眉梢一紧,下意识地抬了抬头,震惊地看着怪墨珏,却又久久说不出话来。
怪墨珏趁热打铁道:“神宗是何等的是非之地,远林叔比我清楚,若是事情发展顺利,父亲又何至于到现在还不回来?”
高远林板着脸,依旧没有丝毫的退让,一本正经地说:“你得相信怪尊,就算不是神宗的对手,他要安然无恙的全身而退,也是绰绰有余。”
“你……”怪墨珏径直给气得说不出话来,满脸通红,瞋目而视道,“话已至此,远林叔当真不肯给我放行?”
高远林双手作揖,心怀愧疚地致歉道:“怪尊之令,恕难从命。”
怪墨珏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不知所措,愁眉苦脸地说:“看来,若是不过了远林叔这一关,我是没有办法去找我的父亲了?”
高远林处之泰然地说:“怪尊还交代了,殿下若是能过了我这一关,便有资格出去,我再也拦你不得。”
“好……”不知不觉间,怪墨珏已然握紧了拳头,气冲斗牛地说道,似是蓄势待发,跃跃欲试。
两人相视片刻,怪墨珏便已经按耐不住地先下手为强。
只见他朝着高远林快步疾走,在将要靠近他之时,纵身一跃,于半空中翻了个身,二话不说从侧面向他踢出一脚。
高远林连眼睛都没有睁开,仅仅是淡定自若地伸出左手,置于自己的左脸颊旁,轻而易举地挡下了墨珏的腾空一击。
直到听见“轰”地一声巨响后,高远林才把眼睛缓缓睁开,冷漠地看了墨珏一眼,似是轻视,似是不屑,又似是恨铁不成钢。
怪墨珏不由得大吃一惊,没想到远林叔面对自己的全力一脚,竟可以如此不费吹灰之力地挡下,他就这样稳稳地站在原地,岿然不动,如山一般。
怪墨珏还没来得及使出下一招,高远林便已经一掌轰向了他的腹部。
怪墨珏克制不住地发出一声惨叫,不由自主地闭紧了眼睛,止不住地向后飞了出去,退出好些距离,才慢慢地落在了地上,甚至由于后劲儿太猛的缘故,忍不住打了个趔趄,差点没摔个四脚朝天。
怪墨珏下意识地用一只手捂了捂自己的腹部,而后又赶紧把手挪开,可尽管他动作再快,也逃不过高远林的法眼。
高远林冷血无情地轻声问道:“打疼了?”
怪墨珏喘了一口气,故作坚强,咬牙坚持道:“不疼,远林叔放马过来便是,无需手下留情!”
“还是你先出招吧。”高远林自信满满地放声说,“我怕我先出招,你便没了出招的机会。”
怪墨珏眯起了眼睛,上下打量着他,却根本找不出他弱点和破绽之处,他知道,高远林方才所言非虚,自己断然不可能会是他的对手,困兽犹斗,也不过是抱有一丝侥幸心理而已。
既然他已发话,那自己便如他所愿,主动进攻,尽可能地把握先机。
没一会儿的工夫,怪墨珏便又向他冲了过去,迎面就是一拳。
眼看就要击中高远林的面部,可此时,高远林却以肉眼虽不能见的速度猛不防地伸出一只手接下了他的拳头,并觉得他这一拳好生脆弱无力。
怪墨珏又是一惊,险些无动于衷,好在这回,他并没有就此放弃。
反应过来后,另一只手也向他打出一拳。
高远林顺势接下,这是怪墨珏意料之中的事情,现在自己的两只拳头都被他紧紧地攥住,动弹不得。
情急之下,怪墨珏急中生智,起身一跳,向后仰身的同时,两脚向前踢,硬是在高远林的胸膛上连踏好几脚。
高远林随着身子的一阵颤动,一时不慎,不自觉地松开了双手,向后退了两小步。
怪墨珏趁此机会,顺利地来了一记后空翻,躲了过去。
高远林直起身子,稍微用双手拍了拍衣物上的些许尘土,满意地说道:“不错,这一招倒是挺连贯的,可就是少了些力度。”
怪墨珏微微一笑,有些得意地说:“那您说说,该用怎样的力度?”
“你想学?”
“求之不得。”
高远林淡然一笑,当机立断道:“好,那我便教教你!”
语毕,突然变了脸色,毅然决然地怪墨珏冲去。
怪墨珏只见他时而出现在左边,时而出现在右边,来来回回,反反复复,根本看不清他的动作,更是无法分辨出他的方位。
正当怪墨珏一筹莫展之际,便只感到胸口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感。
怪墨珏径直痛得失了声,这回,连叫都没有叫,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整个人便已经极速地向后飞去,狠狠地撞在了一棵参天大树上。
高远林缓缓直起身子,双手来回摩挲着,活动活动筋骨,疏通疏通关节,原来高远林刚才趁他不注意,往他的胸脯来上了一掌,直叫怪墨珏痛不欲生。
怪墨珏的后背撞到参天大树上后,突然感觉双腿发麻,略显无力,一时没撑住,径直双膝跪地,头向前倾,双手撑地,迟钝地发出了一声虚弱无力的呻吟,连说话都快没了力气。
他倒吸一口凉气,发出“嘶”地一阵响声,进而仰起头,迷糊着眼,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幸好这会儿没有其他人在,否则当真是丢尽了脸面,出尽了洋相。
高远林颇具挑逗意味地问:“殿下以为,我这一掌,力度如何啊?”
怪墨珏心服口服地竖起大拇指,连连点头称赞道:“远林叔这一掌果真是不同凡响,超乎寻常啊!力同盘古开天地,势如破竹畅无阻!”
高远林一脸苦笑,无奈地摇摇头,一手伸出两指,指着他点来点去,没有办法地说:“你呀,也就是肚子里有点墨水,可怪尊偏偏就是不喜欢你这一点,十八般武艺样样不精,民间那点诗词歌赋倒是有兴趣得很,每每提起,你都来劲儿!”
怪墨珏尴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地说:“父亲不懂我,我也无可奈何,所谓人各有志,我若一意孤行,他又岂能拦得住我?”
高远林嗔怪道:“哼,巧舌如簧。”
怪墨珏忍着痛,笑嘻嘻地迎上前去,不怀好意地说:“远林叔,您看我挨了您这一掌,也算是伤得不轻,为了补偿我,要不您就放我走吧,您看怎么样?”
高远林毫不犹豫地一口拒绝道:“胡闹!你分明就是技不如人,还非要跟我过上两招,自讨苦吃,你要是老老实实地回宫去,也不至于受伤至此。”
怪墨珏试探性地问:“远林叔这是要赶尽杀绝,把我往死路里逼了?”
高远林心平气和地说:“赶尽杀绝谈不上,再说了,殿下不是还有路可走吗?遵从旨意,乖乖回宫待着,我肯定不会找殿下的麻烦!”
怪墨珏点点头,心力交瘁地说:“远林叔的意思我明白了,既然如此,那可就不要怪墨珏手下不留情了!”
说完,怪墨珏当机立断,一手凝聚内力,向前搭在了高远林的肩膀上。
高远林不禁慌了一下,他这般突然袭击,差点就要叫自己没反应过来。
只见他慌乱地往旁边一瞥,随后用另一只手自下而上地向其手腕拍去。
怪墨珏的这只手被他击开后,另一只手紧随其后,五指弯曲,锋利的尖爪略微凸显,直击高远林的胸处。
好在高远林反应迅速,当即握住了他的手腕,致使他暂时动弹不得。
怪墨珏发现,无论自己怎么用力,都无法从中挣脱,不免面露难色,惊慌失措。
随后,高远林把他的手往旁边一甩,恰好看到,怪墨珏的胸前空无一物,这正是自己下手的最佳时机。
于是乎,高远林的双手各自伸出两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在怪墨珏的胸膛上连点好几下。
怪墨珏疼痛非常,径直闭上了眼睛,惨叫连连,在高远林的强烈攻势下,他的身体止不住地颤动。
高远林一番连击过后,再化指为掌,用右手进攻,毫不间断地向他攻去。
怪墨珏惊呼一声,又向后飞了出去,仍是无法从高远林身上讨到半点好处,这回更是狼狈地扑倒在地,疼得死去活来,时而向左翻,时而向右滚,就是难压胸中痛楚,直呼:“哎哟!好疼呐!”
高远林眯着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好一会儿,迟迟没有上前扶一把,生怕他会使出什么阴谋诡计,因为他刚才那一掌用了多大的力度,他自己心中有数,对付怪墨珏,他已经是手下留情再留情。
而怪墨珏倒也是坚持不懈,见高远林一直没有靠近自己,便就这样在地上来回打滚,只是会时不时地瞥一眼高远林,看看其反应和动作而已。
高远林皱着眉头,试探性地拆穿道:“殿下别装了,我刚才那几招可是都留了余地的,你纵使是武艺不精,也不至于这般伤痛。”
怪墨珏苦着脸,心有不甘地抱怨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子非我,又安知我之痛?远林叔武艺高强,内功深厚,即便是处处忍让,却不知,你的随手一招,足以让我痛彻心扉,伤筋动骨。”
怪墨珏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哭腔和悲怆,抱怨完之后,还不忘了继续“哎呦,哎呦!”地连连惨叫。
见他这般真挚恳切,高远林终于是狠不下心来,到最后,还是决定上前一探究竟,瞧瞧他究竟有没有伤得这么重。
怪墨珏借着皎洁的月光瞥见他总算向自己靠近,不由得心中大喜,但却并没有表现出来,仍是自顾自地在地上滚来滚去,寻找一个最佳时机。
高远林逐步向他靠近,而后弯曲双腿,缓缓俯身,伸出一只手想要搀扶他的胳膊。
可就在此时,怪墨珏忽然拾起地上零落的碎叶,对着他把手一挥,连带着些许灰尘也径直扑向了高远林。
高远林下意识地闭紧了眼睛,吓得赶忙起身,连连后退,嘴里不停地发出“呸,呸,呸”的声响,并用一只手在自己面前飞速地来回挥动,以驱散这些烟尘。
怪墨珏并没有趁树叶遮挡了他的视线,抓紧机会进攻,而是从地上一跃而起,毅然决然地转身就跑,纵身一跃,跳到树梢上,借着轻功,溜之大吉。
大抵是因为他心中清楚,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自己纵使抓住机会给高远林全力一击,也未必能伤得了他。与其自投罗网,倒不如试试能否死里逃生,万一成功从他手里逃脱,日后自己还可拿这件事情出来大肆宣扬,好好地显摆显摆。
高远林睁开双眼时,赫然发现,怪墨珏已然不在眼前,抬起头,放眼望去,只看到一个敏捷的身影穿梭于皓彩之下,丛林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