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荣千富忽然想起来说,“明日我要出门一趟,你随我一同来吧。”
“老爷要去哪儿?”瑞霜出于本能,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道。
而荣千富一听此话,眼神突然变得犀利起来,瞳孔呈一个由放大到缩小的过程,恶狠狠地瞪了瑞霜一眼,愣是把瑞霜吓了一跳。
瑞霜赶紧把头一沉,封了口,默不作声。
彭斯言见状,连忙救场道:“做好你的分内之事,不该问的别问。”
“是。”瑞霜识趣地双手作揖,毕恭毕敬地答应道。
荣千富长舒一口气,用一种慵懒的声调,拉长了声线,语调逐渐上扬,悠哉悠哉地说:“你暂时不必知道我要去哪儿,反正无论我去哪都会把你带着,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是。”瑞霜恭恭敬敬地说,“小人一定唯老爷马首是瞻!”
荣千富平心静气地点了点头,气定神闲地开口道:“天色向晚,你且先回去准备准备,明日一早来我院落中,为我准备好早膳。”
“小人遵命。”瑞霜不假思索地答应道,随即便慢慢地退了出去,怀着兴奋不已的心情找苦无去了。
……
荣千富面无表情地坐在藤椅上好一会儿,一手搭在扶手上,另一只手揪着胡须,正襟危坐,双眼空洞无神,不禁陷入了沉思当中。
彭斯言见他这般神游天外,魂不守舍的样子,料定是在想什么事情,然而彭斯言却不敢惊扰了他,也只好这样干站着。
“彭管家。”荣千富猝不及防地轻声唤道。
“小人在。”
“你觉得……柳树这人如何?”荣千富若有所思地问。
彭斯言愣了一下,而后赶忙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识大体地说:“既然是老爷看上的人才,自然是无与伦比,不同凡响。”
“那如果我并非有重用他,你又觉得他如何呢?”荣千富不依不饶地问。
彭斯言尴尬一笑,有条有理地说:“老爷,此人乃是通过擂台比武获胜而进入的荣府,所以单论武功,他多多少少还是会一些的。”
“我没问你他的武功……”荣千富叹了一口气,略显不耐烦地说,“你可还知道有关于他其它方面的消息?”
“其它方面?”彭斯言倒吸一口凉气,发出“嘶”的一阵声响,“老爷若是想要知道柳树的更多情报,小人这就派人去查。”
“不急。”荣千富伸出一只手,摊开掌心,挡在面前,不紧不慢地说,“查是肯定要查的,不过也不急于这一时。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机会和他打交道。”
彭斯言会心一笑,明知故问道:“莫非……老爷对柳树放不下心?”
“倒也并非是放不下心。”荣千富说到这里,顿了顿,不禁“啧”了一声,然后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有条不紊地说,“怎么说呢……小心使得万年船,尤其是像他这样初来乍到的人。我若是不能对他的消息了如指掌,恐怕日后难以安心。”
“小人明白。”彭斯言心如止水地问,“那老爷接下来有何打算?”
荣千富面不改色,干脆利落地说:“一切如常,按兵不动,随机应变,见机行事。”
“是。”
荣千富眯了眯眼,饶有兴致地问:“彭管家,你还没告诉我,你觉得柳树这人怎么样呢。”
彭斯言一怔,以苦笑缓解尴尬的气氛,不慌不忙地点评道:“先前小人只以为柳树的武功不赖,而现在看来,他真正所精通的地方并非是拳脚功夫,而是他高超的厨艺。”
“嗯……”荣千富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简单粗暴地说,“说下去。”
彭斯言振振有词道:“柳树此人能言善辩,伶牙俐齿,能说会道,聪慧过人,为人处世,更是别有一套门路,可谓是别出心裁,与众不同。”
荣千富止不住地默默颔首,表示赞同地说:“柳树此人的确聪明,但是你不觉得……她聪明得有些过头了么?”
彭斯言一怔,迟疑地问:“老爷的意思是?”
“他聪明到了一个家丁不该有的地步。”荣千富直言不讳道。
一听这话,彭斯言如梦初醒,恍然大悟道:“老爷是怀疑……他靠近您是另有企图?”
“不知道,谁说的准呢?”荣千富直接站了起来,挥一挥衣袖,轻松自如地说,“郭茗先前不也对他有所看法么?为什么你的想法和他的却是截然不同呢?”
彭斯言眉梢一紧,仔细回想着郭茗先前所说的话,一本正经地说:“郭茗先前和柳树乃是敌对关系,因而他说柳树暗藏心机,城府极深,图谋不轨,别有用心也是相当正常的事情了。”
“虽是敌对关系,可我倒觉得,郭茗所言非虚。”荣千富心平气和地说,“柳树才刚入荣府,就能步步为营,扳倒郭茗,甚至还成为了我的贴身庖厨,恐怕此人并没有我们所想的这么简单。”
彭斯言皱了皱眉,仔细一想,发现还真是这么回事儿,“老爷考虑周全,谋划得当,小人佩服。”
荣千富暗暗喘了一口气,双手背过身后,缓步来到后院外,抬头仰望夜空,有所感慨道:“今晚的月色,似乎有些不尽人意……”
彭斯言别有深意地安慰道:“今夜如此,不代表夜夜如此。相信过了今晚,明天一定会好起来的。”
愁眉不展的荣千富望着这番夜景,情不自禁地愣了神,一时之间,思绪万千,愁容满面。
“老爷。”彭斯言镇定自若地说,“柳树心直口快,真诚坦荡,之前也已经开门见山,说是为了金银财宝而来,老爷更是给他开出了天价酬金。此人应当是不会对老爷不利,还请老爷放心。”
荣千富摇摇头,心潮起伏地说:“彭管家,有一点你说错了。柳树看似真诚坦荡,其实字字皆有扮相。”
彭斯言稍稍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问:“老爷是怀疑……柳树一直在装模作样?”
“不清楚……”荣千富板着一张脸,忧心忡忡地说,“所谓人红是非多。柳树不容小觑,诸多名利于他而言,说不定也只是一个掩人耳目的幌子罢了。怕就怕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这……”彭斯言不禁有些首鼠两端,进退维谷,陷入了一阵纠结中,“老爷,小人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荣千富把手一挥,坦坦荡荡地说。
彭斯言惴惴不安地问:“既然您从一开始就怀疑柳树的真实目的,那现在为什么还要接纳他呢?”
荣千富轻声一笑,慢条斯理地说:“我先前种种所言,不过臆测,事实是否如此,还有待考量。柳树的厨艺颇高,我不希望因为我的猜忌而舍弃美味佳肴。人生在世,不就是求个逍遥快活么?如今我富可敌国,腰缠万贯,什么也不缺,倒觉得这人世间的一切都有些索然无味,也就是那些我还没吃过的美食,还算有那么点意思了。”
“原来如此……”彭斯言神思恍惚地说。
“对了。”荣千富忽然想起来说,“明天我要去城主府,一切事宜你都准备好了吗?”
“老爷放心。”彭斯言自信满满地说,“一切准备就绪,只待您一声令下,随时准备出发。”
“嗯,好。”荣千富点点头,满意地说,“明日我走之后,荣府上下诸多事物,就暂且由你做主了。”
“是。”彭斯言泰然自若地答应道,“老爷只管放心去即可,小人一定不让老爷失望。”
……
话分两头,苦无正于卧房中呆坐,胳膊肘撑在桌子上,两掌托着脸颊,六神无主的样子也不知道是在思索着些什么。
伴随着一阵“咯吱咯吱”的声响,苦无才猛然回过神来。
他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惊喜万分地发现,竟是瑞霜回来了。
“小霜!”苦无一见到她,嘴角上扬到极致,忍不住露出了一抹灿若朝阳的笑容,心里更是乐开了花,“你回来了!”
瑞霜大步流星地往里走去,顺势坐在了苦无的对面,脸上洋溢着欣喜若狂的神情,丝毫遮掩不住自己的兴奋。
瑞霜才刚坐下,苦无便迫不及待地问:“小霜,彭斯言把你带走后都发生什么事情了?你为何这么晚才回来?我一直在担心你。”
瑞霜潇洒自如地把手一挥,用自己正常的嗓音说:“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只要本姑娘出马,那便是手到擒来的事,又岂有不成功的道理?”
苦无一听这话,就跟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眼神当中闪过一道亮光,不敢置信地说:“莫非你已经成功博取了荣千富的信任了?”
“那是当然!”瑞霜高傲地抬起头,胸有成竹地说,“荣千富现在可是对我深信不疑呢,我已经成了他身边的大红人了!”
“这么厉害!”苦无瞠目结舌,大吃一惊道,“仅仅因为一碗茯苓鸡汤,就已经让荣千富对你放下了戒心?”
瑞霜的眼珠子在眼眶中转了转,想了想,慎重地说:“呃……有没有放下戒心我不知道,但是现在他已经正式聘用我成为他的贴身庖厨了!以后我们就能有更多的机会在他身边打探消息了!”
“荣千富竟还让你做他的贴身庖厨?”苦无目瞪口呆,倍感震惊地说。
瑞霜奋力点头,连声答应道:“嗯,这是他亲口所说,确认无疑。”
苦无正高兴着,可却又突然变了脸色,有所顾虑地说:“可是……荣千富之前不是已经有了一名庖厨吗?在这一基础上,他如何还能再接纳你?”
“哦――你说郭茗那家伙呀。”瑞霜拉长了声线,兴致勃勃地说,“我已经让他下台了,现在荣千富的贴身庖厨只有一个,那就是我!”
“你让他下台了?”苦无眨了眨圆溜溜的大眼睛,不可思议地说,“据我所知,郭茗在荣府为奴为仆,已有数载光阴,又岂是你一声令下就能让他下台的?”
瑞霜自信一笑,意味深长地说:“这也并非是我一声令下,而是他自讨苦吃,作茧自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才落得现在这个局面。”
“此言何意?”苦无眉头紧锁,疑惑不解地问。
“呃……”瑞霜的大脑飞速运转,眼神不自觉地向上瞥,冥思苦想,绞尽脑汁,努力理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前因后果,最终却还是猛地拍了拍桌,郑重其事地说,“此事说来话长,你暂且先不用管这个了,以后有时间我再与你细细道来。”
“好……好吧。”苦无有些失落地答应道。
紧接着,瑞霜突然古灵精怪地说道:“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苦无急不可耐地追问道。
瑞霜轻声一笑,冲苦无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近点。
苦无两手撑在桌子上,稍稍起身,脑袋向前倾了倾,乖乖地把耳朵附了过去
瑞霜将嘴巴凑到他的耳边,暗自窃喜道:“我们明日就可以离开这里,搬到别处了!”
瑞霜说完,便是止不住地哈哈大笑,每每想起此处,差点就要高兴得手舞足蹈。
而苦无的反应则与之截然不同,他听后仍然是一副一脸懵圈的样子,感到愈发不解。
苦无迟疑地重新坐了回去,下意识地伸出一只手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百思不得其解道:“什么意思?我们除了这儿,还能搬到哪儿去?”
瑞霜更进一步地点明道:“搬到荣千富的北边大院去啊!”
苦无一惊,瞪大了双眼,瞳孔放大到极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有那么一瞬间,还真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搬到北边大院?”
“是啊。”瑞霜斩钉截铁地说,“我身为荣千富的贴身庖厨,日后应当尽心竭力地料理他的膳食。为了方便,我当然要搬去北边大院和他住在一块儿。”
“我也要去吗?”苦无一手指着自己,满怀期待地问。
“你当然要去了。”瑞霜相当笃定地说,“否则单凭我一己之力,怎么能应付得过来?”
“荣千富那边……你都已经交代清楚了?”苦无顾虑重重地问。
“放心。”瑞霜把手一挥,蛮不在乎地说,“我都已经跟他沟通好了。我跟荣千富说你是我的兄弟,日后准备膳食的话,可能会需要你的帮忙,他就毫不犹豫地欣然接受了。”
苦无欣然自喜,微微一笑,心花怒放地说:“原来是这样,那真是太好了!日后我们可以有个照应不说,对付荣千富也更多了几分把握!”
“荣千富还跟我说,明日他要带我去一个地方。”瑞霜兴致冲冲地说道。
“带你去一个地方?”苦无不自觉地重复了一遍,格外好奇地问,“他要带你去哪儿?”
“这个他倒是没有说。”瑞霜忧心惙惙地说道,“即使我问他,他也是守口如瓶,不肯吐露半个字的消息。”
“由此看来,此事不甚简单。”苦无战战兢兢地说,“小霜,明日无论他带你去哪,你都要多加小心才是。”
“嗯,这个我知道。”瑞霜乐呵呵地答应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或许这就是我们窥探他秘密的最佳时机。”
苦无眉梢一紧,如履薄冰道:“你是想借此机会了解他平日里都会出去做什么?”
“不光是我,你也要为此出一份力。”瑞霜其味无穷地说。
“我也要为此出力?”苦无从容不迫地猜测道,“你是说我明天要跟你一块去?”
“那倒不是。”瑞霜义正言辞地说,“荣千富虽说了带我前去,可却没说要连你也一块带上。”
“所以你口中的出力,是要我做些什么呢?”
瑞霜毫不避讳地说:“明日荣千富一旦离开荣府,你便有机会潜入他的卧房或是书房,一探究竟了。”
一听这话,苦无豁然开朗,茅塞顿开道:“我明白了。我可以趁着荣千富不在,找找他的房间里都有什么可以表明他为虎作伥的线索。”
“没错。”瑞霜坚定不移地说,“像荣千富这样富甲一方,无所不有的人还要助纣为虐,背后一定藏了什么天大的秘密,而我们要做的,就是揭开这盛名之下的腐朽!”
“怕就怕荣千富小心谨慎,早已销毁了所有对他不利的证据。”苦无忐忑不安地说,“纵使我将他的卧房翻了个底朝天,也未必能找到什么有利的线索。”
“有没有线索,还得找了才知道。”瑞霜正色庄容道,“你那边要是没什么收获,我这边说不定还能有些进展呢。我们双重保险,一定是天衣无缝,万无一失!”
“希望如此吧。”苦无提心吊胆地说,“小霜,我总觉得这一切太过顺利,万一荣千富早已识破了我们的计划,选择了将计就计该如何是好?明日你与他同行,说不定会有危险。”
“诶!”瑞霜挥了挥手,自信满满地说,“我们二人皆已乔装打扮,他根本认不出是我们是通缉犯。纵使他真的早已心知肚明,我要全身而退尚且不成问题,你就放心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