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这话,瑞霜就有些不解了:“老爷这话是什么意思?一会儿说把他们接回去,一会儿又说不要把他们送到府里,这不是自相矛盾了吗?”
“咳咳!”荣千富一手握拳,置于嘴前,刻意咳嗽了两声,摆出一副庄严肃穆的样子,一针见血道,“注意听。我的确是要你把他们接回来,但没说要把他们接到我现在所居住的府上。”
“哦――”瑞霜睁大了双眼,拉长了声线,语调逐渐上扬,如梦初醒,恍然大悟道,“老爷这么说,小人就明白了。”
荣千富满意地点了点头,更进一步地解释道:“我所居住的那处府邸,前几天才刚招收过一批家丁。就算你把他们接到这儿,他们无事可做不说,就连住也是没有足够的空间给他们住。”
“小人明白。”瑞霜毕恭毕敬地答应道,“那老爷的意思是?”
“我在秋水河畔还有一处宅院。”荣千富意味深长地说,“那的老家丁们纷纷退休了,最近一段时间正缺少人马。你把他们送到那儿去充当新的家丁,让他们自食其力,我照常分发月钱。”
瑞霜一听,嘴角上扬到极致,露出一抹灿若朝阳的笑容,迫不及待地答应道:“是,小人遵命,小人这就去办。”
“慢着……”瑞霜正要离去,荣千富却又突然把她给叫了住。
瑞霜扭过头,一头雾水地看向荣千富,疑惑不解地问:“老爷还有何吩咐?”
荣千富把一只手伸出窗外,向前招了招,而后便有一个骑着马的瘦弱家丁迎上前来,位于瑞霜的旁边。
瑞霜听到动静,亦是不自觉地把注意力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正当瑞霜不明所以之时,荣千富忽然开口道:“此人名叫丁旋,跟了我有些年头了。这次的行动他会从旁辅佐,和你一起把百姓们接回来。”
“柳树大人好。”丁旋的声音很是稚嫩,有种青春的感觉。
瑞霜瞥了他一眼,没打招呼,进而又不假思索地对荣千富说:“老爷,小人不需要帮手,将百姓接回府邸,小人一人足矣。”
“不行。”荣千富暗暗喘了一口气,毅然决然地否定道,“百姓这么多,你怎么接着回来?我给你的一袋银两里足够买两辆马车,你跟丁旋一人一辆,载着百姓回来,免得跑两趟太过麻烦。”
瑞霜皱了皱眉,忽然觉得荣千富说的有一番道理,便只好勉为其难地答应道:“是,小人遵命。既然如此,小人就先行一步了。”
“去吧……”荣千富揪着胡须,欣慰地默默颔首道。
紧接着,瑞霜拉着缰绳,一马当先。
丁旋见状,亦是紧跟上去,策马扬鞭。
两人于集市购置了一番,随即便载着空荡荡的马车,往先前路过的闾左之处去了。
……
许久过后,路途遥远,马车仍在行进。
丁旋闲来无事,便与瑞霜展开了交涉,“听闻柳树大人的厨艺很是高超,老爷对您可是赞不绝口呢!”
“还行,也就一般般吧。”瑞霜谦逊地敷衍道。
“莫非柳树大人以前是做厨子的?”丁旋不依不饶地问。
“不是。”瑞霜板着一张脸,干脆利落地否认道。
“不是?”丁旋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迫不及待地追问道,“那柳树大人这么高超的厨艺,又是师承何方呢?”
“我没有学厨子的师父。”瑞霜小心谨慎地说,“烧饭做菜,烹饪佳肴,全不过是兴趣爱好而已,乃是自学成才。”
丁旋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饶有兴致地说:“自学成才可不容易,要让老爷看上,更不容易。柳树大人……”
“你为什么总是一口一个大人的叫我?”还没等丁旋说完,瑞霜便抢先一步问道。
丁旋淡然一笑,慢条斯理地解释道:“柳树大人现在可是老爷的贴身庖厨,位高权重,高高在上,不容小觑。小的不这么叫您,怕是有失体统。”
“贴身庖厨有什么的?”瑞霜把手一挥,蛮不在乎地说,“我再厉害,不还跟你们一样,也是家丁?”
“话虽如此,可柳树大人与我们还是有区别的。”
“有什么区别?”瑞霜用一种冷冰冰的语气,毫不在乎地问。
丁旋从容不迫地娓娓道:“柳树大人与老爷一路上谈笑风生,足见老爷对柳树大人的重视。纵使是家丁,那也是家丁当中的佼佼者。我等小小奴仆,是无法跟柳树大人您相提并论的。”
“老爷为人和善,温润如玉,和蔼慈祥,不光光是我,你们若是主动搭话,想来也能和老爷相谈甚欢。”瑞霜直言不讳道。
丁旋惭愧一笑,镇定自若地说:“小的不敢苟同。我们这些下等奴仆若是像柳树大人一样不眠不休地缠着老爷絮絮叨叨,恐怕早已身首异处,命丧黄泉了。”
“何至于此?”瑞霜二话不说地一口反驳道,“老爷哪有你说的这么恐怖?他刚才还叫我去接济穷苦潦倒的百姓们呢。”
丁旋轻声一笑,平心静气地解释道:“柳树大人有所不知。我们若是在老爷心情好的时候顶撞了他,说不定也只是被逐出荣府,流落街头而已。但若是在老爷心情不好的时候,顶撞了他,那可就说不准了。”
“是吗?”瑞霜用一种怀疑的口吻,泰然自若地质问道,“我有时候在他心情不好的时候顶撞了他,也没见他凶神恶煞地对我下毒手呀。”
“这便是柳树大人与我们的不同之处了。”丁旋有条有理地说,“若非柳树大人厨艺精湛,深得老爷青睐,恐怕也免不了……”
丁旋欲言又止,话到嘴边,又不自觉地咽了回去,终究是没能说出剩下的血腥之语。
“你的意思是说我仗着精湛的厨艺臭不要脸地为所欲为了?”瑞霜用一种俏皮可人的语气,古灵精怪地打趣道。
“小人失言!小人该死!”丁旋顿时慌了神,连忙低下头,真心实意地悔过道,“还请柳树大人恕罪。”
“我又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你害怕什么?”
“柳树大人是因为陂湖禀量,才没有责怪小人。可从某种意义上说,小人失言顶撞了柳树大人,已然是罪该万死。”丁旋忧心忡忡,惴惴不安地说。
“好啦!”瑞霜拉长了声线,把手一挥,坦坦荡荡地说,“你别内疚了,我不会放在心上的。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情。”
“大人请讲,小的万死不辞!”丁旋不假思索地答应道。
“没那么严重。”瑞霜别有深意地说,“只要你以后不要再叫我大人就行了。”
“呃……”丁旋愣了一下,进而眉头紧锁,有所顾虑地说,“可是……”
“没那么多可是!”瑞霜义正言辞地打断道,“你要是再喊我大人,我可要告诉老爷,让他治你的罪了!”
“呃……是……”丁旋惶恐不安地答应道,“既然我不喊你大人,那又该喊你什么呢?”
“你叫我柳树就行啦。”瑞霜相当自然地说,一点也不见外。
“柳树……”丁旋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道,神色愀然,愁眉不展,心中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我们快到了。”瑞霜伸出一只手,指着前方说,“前面就是老爷方才领我们来的山间小村庄了。我们再骑快点儿。”
“是。”
……
两人快马加鞭,没一会儿的工夫,便来到了村庄之外。
但是二人放眼望去,里面的场景却令他们大吃一惊:本就环堵萧然的房屋上燃起了熊熊大火;先前分发的衣物和食物凌乱不堪地洒了一地,甚至还布满了人们踩踏的脚印;空气当中弥漫着肃杀的氛围,叫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这里像是遭到了一场洗劫,雪上再添一层霜,狼藉之上更甚狼藉。
“柳树,你看,那还有一个活口!”丁旋指着左前方的一堆杂草,惊呼一声道。
两人不谋而合地下马,来到奄奄一息的老者面前。
“老人家,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这里怎么会变成这样?”瑞霜急不可耐地问道。
老者伸出一只手,指向村庄里面,嘶哑着声线,使尽九牛二虎之力,勉为其难地开口发声道:“是……是……官兵……官兵……又来了……”
说完,老者便闭上眼,昏了过去。
瑞霜喘了一口粗气,神情突然变得庄严肃穆起来,脸上闪过一丝不悦,起身就往村庄深处飞奔而去。
“柳树!”丁旋没能拦住他,只好跟在他的身后,随他一起闯了进去。
……
两人来到更里面的村庄,却又是另外一番光景,一番满是杀戮,更加血腥的光景……
一帮面目狰狞的官兵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视人命如草菅。他们提着剑,在这片空旷的土地上,大摇大摆,趾高气昂地走来走去,全无半点心虚忏悔的样子。
村民们鬼哭狼嚎,惨叫连连,尖叫声此起彼伏。
他们没有办法,无奈之下,只好四处逃窜,可令人揪心的是,他们偏偏还逃不出这帮官兵的手掌心。
嫉恶如仇的瑞霜终于看不下去了。
只见她一个箭步来到某个官兵的面前,一手伸出两指,点在了那人的胸脯上。
那人的心中一震,身子一颤,瞳孔瞬间放大到极致,在瑞霜这两指的作用下,全然没了反应。
瑞霜以一种诡异莫测的手法接过他手上的佩剑的同时,再用手肘猛地撞在了那人的胸脯上。
那人发出一声痛苦不堪的惨叫,最后狼狈万状地飞了出去,瘫倒在地,过去许久都没有动弹的迹象。
瑞霜一顿操作猛如虎,顿时吸引了周遭的其他官兵。
官兵们将瑞霜团团包围,向她逐步逼近,气势汹汹,势不可挡。
他们虽然人多势众,但就凭瑞霜的身手,要解决这些虾兵蟹将,简直是绰绰有余,甚至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
围成一圈的官兵当即就提起手中的利剑,向位于自己前方的瑞霜刺了过去。
眼看无所遁形的瑞霜就要被他们的利剑穿肠而过,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瑞霜急中生智,纵身一跃,高高跳起,有惊无险地逃过一劫。
而官兵手中的佩剑既然没能刺中瑞霜,便是朝着自己人刺了过去。
当大家的剑交织在一块儿时,瑞霜再趁此机会,从天而降,一脚踏在了他们的剑的中心,稳稳地站在上方,不动如山,妥妥当当。
随着官兵们不约而同地用力向上一挥,瑞霜便巧妙地借着这股力量轻轻一跳,于半空中来了一记华丽的后空翻,同时毫不犹豫地向他们挥出一道气势磅礴的剑气,自己则是安然无恙地落在了地上。
武功平平的官兵们反应不及,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中了这一道猛烈的剑气。
伴随着“啊”的一声惨叫,官兵们闻声倒地,死的死,伤的伤,可依旧是难解瑞霜的心头之恨。
更何况这还没完,现场危险重重,危机四伏,远没有这么快就结束战斗。
瑞霜刚才所斩杀的只是一部分而已,在这一部分的人倒下之后,另一部分的人又围了上来。
目前呈一个前后夹击的境况。
瑞霜眉梢一紧,首鼠两端,进退维谷,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丁旋遥遥观望,看得很是捉急,却因自身武艺不精,迟迟不敢出手相助,犹豫不决,左右为难,纠结了半天,愣是没敢迈出一步,只好独留瑞霜一人孤军奋战。
转眼之间,前后两边的官兵已经默契十足地向着瑞霜横冲直撞而去,气势恢宏,不容轻视。
瑞霜皱了皱眉,进而长舒一口气,情急之下,火急火燎地朝着自己的左边快步疾走。
官兵见势不妙,一股脑地追了上去,致使他们原本排列整齐的队形变成了斜着的直线。
瑞霜刻意放慢脚步的同时,时不时地回头观望,警惕地观察着他们与自己之间的距离。
久而久之,官兵离瑞霜越来越近,许是瑞霜觉得时机到了,便潇洒自如地转了个身,横着剑挡在面前,左手执剑柄,右手抵在剑尖上,只听见“砰”的一阵清脆声响,官兵们的剑尖便齐刷刷地刺到了瑞霜的剑身上。
瑞霜因为防备不甚及时的缘故,不由得往后退了一小步,但随着她一鼓作气,用力地往前一顶,便霸气侧漏地将官兵成功击退。
官兵们犹如一卷海浪,齐刷刷地向后倒去,扑在自己人的身上,没过多久,已然乱成了一锅粥。
只可惜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又有更多的官兵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
瑞霜皱着眉头,脸上闪过一丝惊恐万状的神情,不过她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番状态,整理了一番情绪,很快就让自己恢复了心绪,冷静了下来。
她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村庄竟能引来这么多的虎豹豺狼,今日若是不好好地治一治他们,这些人非要无法无天了不可!
于是乎,瑞霜果断选择了主动出击,先发制人。
只见她气贯长虹地冲着一个官兵奔突前行,从他身边疾驰而过,一剑划过他的脖子,快刀斩乱麻,干脆且利落。
那官兵还没看清楚瑞霜的身形,便只觉得自己的喉咙处出现了一阵撕裂的剧痛,很快便没了知觉。
紧接着,瑞霜再是一掌轰在一人的胸脯,一拳打在一人的脑门儿,一记扫堂腿打得官兵四脚朝天,起身之后又是轻轻一跳,在官兵将要靠近之时,一脚踹在那人的天灵盖上,一套套华丽的招式如行云流水般畅通无阻,一气呵成,威风凛凛,气场十足。
“别动!”就在这时,一股带着威胁的话语传入了瑞霜的耳畔。
瑞霜猛地抬头,定睛一看,赫然发现,一个官兵竟把剑架在了一个老妇人的身上。
老妇人的双腿隐隐颤动,吓得连拐杖都丢向一旁,口中发出含糊不清的声响,可能是在求救,也可能是在求饶。
“把剑放下!”官兵心狠手辣地胁持老妇人,不怀好意地怒斥道,“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
瑞霜正犹豫着,居然又有两个官兵突然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将剑尖指着自己,示意自己不要轻举妄动。
“我只数三个数,你再不乖乖束手就擒,这老太婆可就没命了!”站在最前面的官兵继续威胁道。
“三……”
瑞霜的喉咙一阵蠕动,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认真而又严肃,大脑飞速运转,思索着对策。
“二……”
官兵不由得眯起了眼睛,把手中的剑握得更紧了一些,随时都有动手的可能。
他不自觉地伸出舌头润了润干瘪的嘴唇,正想报出最后一个数字时,却顿觉脑袋一阵疼痛,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丝轻微的呻吟,而后竟浑然不觉地昏倒在地。
取而代之的,乃是一个形销骨立的身影。
只见丁旋的手里抱着一颗坚不可摧的大石头,他呆呆地立在原地,止不住地喘着粗气,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倒在地上的官兵,心里害怕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