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星牧一听这话,顿时慌了神,只觉得毛骨悚然、不寒而栗,飘忽不定的眼神止不住地瞥向四面八方,进而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最终还是不畏强权地与之辩驳道:“我为官多年,三番五次地挂帅出征,时至今日,行军打仗无数,二殿下贵为皇子,不曾染过鲜血、踏过沙土,更不曾见过刀之锋利、箭之锋芒,如何能在两城交战之际提出建议?二殿下所言暴虎冯河、赤膊上阵,也不过是有勇无谋罢了!”
“你……”
“够了!”王熙尧正想反驳,王允川却是猝不及防地厉声呵斥道,“都别吵了!朝堂之上,你争我辩、喧喧嚷嚷,成何体统?”
此言一出,贾星牧和王熙尧便当真是封口不言、沉默不语了。
而徐书予的喉结一阵蠕动,垂着个脑袋,不禁露出了一副首鼠两端、进退维谷的纠结神情,心中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王允川愁眉不展地长叹一口气,语重心长地发话道:“贾爱卿,此事已有决断,你就无需再提了。业乐城不过弹丸之地、疥癣之疾,等他们来犯之时,定要叫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语毕,王熙尧的嘴角便是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得意洋洋、沾沾自喜的骄傲笑容,小人嘴脸,神气活现。
贾星牧则是眉头紧锁、一筹莫展,冥思苦想、绞尽脑汁,大脑飞速运转,经过一番深思熟虑过后,仍是想不出应对的办法来,而后只得把头一沉,就此作罢,纵使心中千般不甘,万般不愿,也是无可奈何、无能为力。
这时,徐书予突然上前一步,稍稍低头,眼神不自觉地向下瞥,进而识趣地双手作揖,毕恭毕敬地问:“城主,既然已经决定直接起兵反击,那不知城主是否已经想好了该派谁出征?”
王允川情不自禁地眯起了眼睛,伸出一只手捋了捋胡子,再三思量过后,长舒一口气,正襟危坐道:“这个本王倒是还没有想好,且容本王回去想想,到底该派谁出征比较合适。反正业乐城还没有彻底跟我们撕破脸皮,等到他们挥军北上,我们再做打算也不迟。”
徐书予猛地把头一抬,瞳孔放大到极致,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目光直勾勾地注视着王允川,惊慌失措、一脸愕然。
他知道王允川昏庸,但没想到他会这么昏庸!
待到业乐城挥军北上再做打算,那都成了什么事了?
于是乎,面红耳赤、心急如焚的徐书予赶紧组织了一番语言,张皇失措地劝阻道:“城主,万万不可呀!待到业乐城挥军北上之时再做定夺,恐怕为时已晚呀!行军打仗之事并非儿戏,自然得早做定夺、早下定论,唯有准备周全,才能保我居安城安然无恙、清泰无虞!”
王允川轻声一笑,镇定自若地说:“小小的业乐城不足为惧,即使他们已经兵临城下,本王亦是无所畏惧。不过徐卿这般忧心国事,莫非有什么高见?”
“城主言重了。”徐书予惶恐不安地说,“微臣赞同城主的做法,不过微臣觉得,这出征的人选还是要未雨绸缪、早做打算才是。”
听到这里,贾星牧赫然怔住,眉梢一紧,眼神突然变得犀利起来,向徐书予抛去了不可思议的目光,简直不敢相信这话竟会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
徐书予一向和自己位于同一战线中,可他今日如此举动着实反常,倒是有些令自己如坐云雾,搞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王允川轻声笑笑,意味深长地说道:“徐大人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那想必率军出征的人选也已经替本王想好了吧?”
徐书予低了低头,惭愧一笑,开门见山、直奔主题道:“护城大将军张予淮骁勇善战、武功高强、内功深厚,屡次出征,未尝败绩,实乃我居安城的得力干将,此次业乐城起兵谋反一事,让张大将军前去处理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王允川若有所思地默默颔首,进而一手伸出两指,来回摩挲着下巴,迷离的眼神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徐书予皱了皱眉,心中顿时有种不详的预感。
按理来说,王允川本该是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才是,可现如今他这般犹豫不决、左右两难的模样,倒是一下子让局势变得微妙了起来。
王允川倒吸一口凉气,发出“嘶――”的声响,愁眉莫展、忧心忡忡地说:“此事不急,就容本王再想想吧。”
徐书予心中一震,身子一颤,瞳孔呈放大至缩小的过程,进而瞠目结舌、大吃一惊道:“两城交锋一事十万火急、迫在眉睫、刻不容缓。微臣不知,城主为何这般一拖再拖?”
“诶,行了行了……”王允川的脸上闪过一丝极为不悦的神情,进而向外挥了挥手,略显不耐烦地敷衍道,“此事急不急,本王胸中自有定数,徐卿就无需操心了。给本王些许时日思量思量,定能选出让诸位爱卿都满意的人选!”
“城主!”
“诶!”还没等徐书予说完,王允川便伸出一只手,摊开掌心,挡在面前,郑重其事地下令道,“我意已决,无需再提。诸位爱卿,除此之外,可还有其它事情上奏啊?”
众臣左顾右盼、交头接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当场面沉寂了一会儿并无人提出异议后,王允川便猛地拍了拍桌子,发出“啪”的一阵声响,一本正经地吩咐道:“既然如此,无事退朝。诸位爱卿,都散了吧。”
“恭送城主!”众人不谋而合地双手作揖,对着王允川深深鞠了一躬,进而异口同声得说道。
王允川一鼓作气,以飞快的速度起身,进而迈着沉重有力的步伐向堂屋走去。
正当众臣将要退下的时候,李保春却是当即一个箭步迎上前去,二话不说拦住了徐书予的去路,并轻声细语地唤道:“徐大人留步。”
徐书予赫然止步,“李公公。”
李保春面带微笑,直言不讳道:“烦请徐大人移步堂屋,城主有要事交代。”
徐书予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一时之间,思绪万千,匆匆反应过来后,勉勉强强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露出一排洁白的大牙齿,平心静气地答应道:“那就请李公公带路吧。”
李保春微微一笑,随即开始追随王允川的步伐,朝着堂屋而去。
……
王允川坐在一张宽敞舒适的藤椅上,提起清茶稍稍一抿,润了润喉,伴随着喉结的一阵蠕动,顿觉神清气爽、心旷神怡,进而再将双手搭在扶手上,把眼一闭,悠哉悠哉,可谓妙极!
李保春迈着急匆匆地步伐来到王允川身边,并轻声提醒道:“城主,徐大人来了。”
王允川听后,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激灵,立马起身,笑脸相迎道:“徐卿来了。”
徐书予火急火燎地往前走去,离王允川更近了些,进而恭恭敬敬地双手作揖,心平气和地喊道:“微臣参见城主。”
“诶!”王允川慢慢悠悠地将其扶起,故作客气地说,“私下相见,不必拘礼。徐卿,坐。”
“谢城主。”
两人一同坐下,中间隔了一张方方正正的桌子。
徐书予忸怩不安的样子像是有些紧张,“城主唤我前来,可是为了方才在朝堂之上所商议的该派谁率军出征一事?”
“哈哈……”王允川尴尬地伸出一只手拍在自己的大腿上,上上下下来回摩擦了几下,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进而别有深意地矢口否认道,“非也,非也。”
“哦?”徐书予就跟想到了什么似的,眼神当中闪过一道亮光,当即就提起了一丝兴趣,迫不及待地明知故问道,“既不是为了此事,那又是为了何事呢?”
王允川憨憨一笑,有意无意地暗示道:“徐卿有所不知了。本王之所以在退朝之时找你一人,是因为这件事情只有你能替本王办成。”
“城主有何事交代微臣,但说无妨。微臣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定不负城主所托。”
“哈哈,有徐卿这番话,本王也就放心了。”王允川气定神闲地说道,“其实本王要交代徐卿的也不是什么难事,起码对徐卿来说不是。”
“城主这么说,倒是让微臣更加好奇,这会是什么事情了。”徐书予挑了挑眉头,饶有兴致地说。
王允川自信一笑,毫不避讳地如实相告道:“本王想让徐卿替我举行一场祭祀之礼,以祈祷神灵,护我安宁。”
“祭祀之礼?”徐书予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把眼睛稍稍睁大了些,脸上虽是云淡风轻、风平浪静的神情,不过这心里却是止不住地暗自窃喜,差点就要高兴得叫出声来。
不过细细想来,这也就不足为奇了。
所谓万事开头难,而现在,苦无的计划已经成功迈出了第一步,徐书予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至于接下来该当如何,则是全看他自己的了。
苦大侠为自己开了个好头,自己当然不能辜负他的期望。
“这好端端的,城主为何要突然举行祭祀之礼?”徐书予急不可耐地追问道,“为谁祭祀,又向神灵祈祷什么,这些城主可得一一跟我讲清楚,微臣才能替城主办妥此事啊。”
“这是自然,徐卿莫慌,且听我细细道来。”王允川无比沉重地发出一声叹息,进而用一种悲伤且哀痛的语气,有条有理地解释道,“徐卿,实不相瞒,这几日以来,本王一直是少眠多梦、神思不宁,至于其具体原因,则全是因为有妖风作祟啊!”
“妖风作祟?”徐书予跟着他念了一遍,进而愁眉苦脸,忧心惙惙地说,“这无缘无故的,怎会有妖风作祟呢?”
“本王亦是不知呀!”王允川张大了嘴巴,无比激动地说,“每至就寝时分,总是妖风阵阵,破窗而入,以致本王受寒惊醒,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徐卿,这可已经不是单单加厚被褥这么简单的事情了!妖风一日不除,本王便是一日难以安眠啊!”
“所以城主才会让我举行祭祀之礼,向神灵祈祷,以驱散妖风,还有保佑城主安然入睡?”徐书予心平气和地问。
“正是,正是呀!”王允川瞪大了眼睛,越说越激动,几乎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徐卿,你可一定要替本王办妥此事呀!若能成功,本王一定重重有赏,决不食言!”
“城主言重了!为城主效力,本就是微臣的分内之事,微臣又哪里敢向城主要赏呢?”徐书予一番推辞过后,又一手握拳,置于嘴前刻意咳嗽了两声,摆出一副庄严肃穆且忧思神伤的样子,忐忑不安、有所顾虑地支支吾吾道,“只是……”
徐书予说到一半,又突然默不作声、一言不发,只是眼神总是会时不时地瞥一眼王允川,像是在故意吊他的胃口,又像是在疯狂暗示着些什么。
“只是什么?”王允川果然焦头烂额地追问道,想来已是跃跃欲试。
徐书予长叹一口气,进而直接站了起来,一边把双手背过身后,一边往前走了几步,其味无穷地说:“只是要让祭祀之礼圆满实现且具有效果的话,还讲究一个天时地利人和,这几日的气象皆是极佳,城主要何时举行祭祀之礼都不成问题,而墨辰殿更是位于我居安城的福脉之上,故而在此举行祭祀便是再合适不过的一个选择了。只可惜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城主纵使达成了前者的要求,那没有这最后一项人和,也是无济于事、徒劳无功呐!”
“那如何才能求得人和呢?”王允川同样站了起来,迫切地迎上前去,急急忙忙地问。
徐书予转过身,回过头,面向王允川,冲着他温柔一笑,进而泰然自若地安抚道:“城主莫急。其实要求得最后一项人和,说简单也简单,说困难也困难,可归根结底,还是要通过城主你一声令下,才能十全十美、白璧无瑕呀!”
“我一声令下?”王允川皱了皱眉,疑惑不解地问,“徐卿此言何意啊?”
徐书予直起身子,挺起腰板,面带一抹灿若朝阳的笑容,神色自若地点明道:“微臣之意,便是希望城主能够亲自出马,放太子殿下出狱,给他一个重见光明的机会啊!”
“放了琛儿?”王允川的心中一阵触动,进而不敢置信地说,“就凭这个?”
徐书予闭了闭眼,表示肯定地点了点头,正色庄容地解释道:“城主膝下共有两子,二殿下似闲云野鹤一般悠然自得,来去自如、很是快哉。可太子殿下却是饱受牢狱之灾,痛不欲生、郁郁寡欢,使得城主印堂发黑,颇有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之凶兆啊!”
“什么?!”王允川目瞪口呆,诧异万分地脱口而出道,“竟是如此?”
徐书予毫不间断地连连点头,故作夸张地火上浇油道:“只因城主如此行径,扰乱了皇室一脉代代相传的好福气,所以天时地利人和的人和,也就因此不复存在、消散殆尽了!微臣猜测,正是因此,三更半夜之时才会有阵阵妖风袭来,搅了城主的好梦呀!”
王允川心弦一紧,不由自主地打了个踉跄,当即就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一时之间,心如刀割、万念俱灰,脸上已然露出了惊恐万状的神情,差点就要因大惊失色而站不稳脚跟,幸好有李保春及时将其扶住,这才让王允川得以幸免于难,否则他非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可。
紧接着,王允川挣开李保春的手,鼓起勇气往前走了两步,更向徐书予靠了靠,眼眸隐隐闪烁,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不慌不忙的徐书予,进而颤抖着声线,怅然若失地问道:“徐卿,可有什么补救的办法?”
“我早已将办法告知城主了。”徐书予不紧不慢地说,“那便是让太子殿下重见天日,走出困境,还他自由之身,让一切重回正轨,微臣再借着天时地利人和的绝佳时机,为城主举行祭祀之礼,向神灵祈求得到它的保佑。如此一来,城主定能化险为夷、转危为安。”
王允川恶狠狠地喘了一口粗气,进而把心一横,坚定了眼神,义正严辞地说道:“这个好办,我现在就去放琛儿出来!徐卿,你现在就去准备准备,择日不如撞日,待会儿我们即刻举行祭祀之礼,本王一定要叫这妖风化为乌有、消失殆尽!”
徐书予心中一震,身子一颤,顿时觉得脊骨发凉,浑身上下止不住地冒出一堆冷汗来,眼珠子于眼眶中来回转动,千思万想过后,终究觉得不妥。
而想想苦无对徐书予的告诫,那这其中不妥的原因,似乎也就不言而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