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苦无三番五次的强势谏言,王允川不禁露出了一副首鼠两端、进退维谷的纠结神情,迟迟拿不定主意。
袁今梦可是自己亲手提拔的部下,又怎么可能会背叛自己?
可杨先生所言却又字字珠玑、句句在理,如若不是他从中作梗,那又会是谁?
王允川的大脑飞速运转,冥思苦想、绞尽脑汁,经过一番深思熟虑过后,觉得似乎只有杨先生口中所提的这一种可能性了。
毕竟清筱玉府乃是国库重地,前后分别有一座将军府坐镇,外面又有带刀侍卫看守,里面更是有八道枷锁重重守护,闲杂人等岂敢进来?
王允川思来想去,觉得似乎确实只有身为户部尚书的袁今梦才有这个胆量和机会。
于是乎,王允川好一番权衡利弊过后,最终还是把心一横,把手一挥,怒目圆睁、辞气激愤地下令道:“来人,速速去袁爱卿的尚书府请他过来!”
“是!”其中的两个侍卫答应了一声,随即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急匆匆的步伐像是一刻也不敢懈怠。
苦无垂着个脑袋,犀火般的眼神斜视那二人离去的方向,进而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深不可测、高深莫测的邪魅笑容,很是期待好戏的开场。
……
一会儿过后,那两个侍卫终于领着袁今梦抵达现场。
侍卫只跟王允川通告了一声后,便怯生生地退在了一旁,为即将到来的袁今梦让出一条道来。
袁今梦来到王允川的面前,识趣地双手作揖,毕恭毕敬地喊道:“微臣参见城主。”
王允川摆着一张臭脸,一脸厌恶地瞥了袁今梦一眼,进而招了招手,郑重其事地下令道:“免礼。”
“谢城主。”袁今梦慢慢悠悠地直起身子、挺起腰板,饶有兴致地问,“不知城主找微臣有何事贵干?微臣定当竭尽全力、全力以赴。”
王允川面露难色,长叹一口气,进而开门见山、直奔主题道:“袁爱卿,本王倒是要问问你,昨日本王派你前去征收赋税,你搬了多少宝箱回来啊?”
“回城主。”袁今梦面不改色,平心静气地答道,“昨日微臣这里搬了整整七箱,其他的队伍加起来搬了整整三十三箱,共计四十箱。”
“四十箱?”王允川情不自禁地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进而在他的面前来回踱步,并用一种阴阳怪调的语气,有意无意地冷嘲热讽道,“那敢情好啊,你办事有利,要不要本王再赏赐你一些金银珠宝,以供奖赏啊?”
“微臣惶恐。”袁今梦连忙双手作揖,愧不敢当地说,“为城主效犬马之劳本就是微臣的分内之事,故而金银珠宝大可不必,微臣更是受之有愧。”
说到此处,王允川便是突然变了脸色,进而一边把账簿甩到他的脸上,一边怒气冲天、咬牙切齿地厉声呵斥道:“你还知道你受之有愧啊!”
袁今梦的面庞在账簿的猛烈冲击下,不由得稍稍把头一扭,更往下沉了点,进而心中一阵触动,只觉得诧异万分、不明所以,周遭围观的人更是被吓了一跳,从未见过城主动这么大火气。
袁今梦镇定自若地摆正姿势,而后板着一张脸,愁眉不展、疑惑不解地问:“微臣不知,城主此举何意?”
“何意?”王允川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进而冲他挑了挑眉头,瞳孔呈放大至缩小的过程,火冒三丈地怒斥道,“国库里少了一箱金银财宝,你问我是何意?”
“什么?!”袁今梦心中一震,身子一颤,瞠目结舌、大吃一惊道,“国库里少了一箱?这怎么可能呢?微臣可是亲自清点过的,确认四十箱后才放心地就此离去,又怎么会少一箱呢?”
“少一箱就是少一箱!难道还可能是本王没事找事,故意找你麻烦不成?”王允川横眉怒目,义愤填膺地说,“你要是不信,就自个儿再去数数,要是不能给本王一个合理的解释,你这户部尚书的位子也别想坐了!”
袁今梦心弦一紧,目瞪口呆,瞳孔放大到极致,匆匆反应过来后,直接以一个箭步冲进了国库一探究竟。
“一、二、三、四、五……”
袁今梦从左到右一个一个仔仔细细地清点过来,然而当他清点完最后一个宝箱时,发现他们的数目竟然真的只有三十九箱!
数到这里的袁今梦顿时觉得脊骨发凉,浑身上下止不住地冒出一堆冷汗来,更有毛骨悚然、不寒而栗之感。
袁今梦把头一沉,眼神不自觉地向下瞥,飘忽不定的目光止不住地瞥向四面八方,千思万想过后,愣是想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于是只得转过身、回过头,失魂落魄、灰心丧气地从国库里缓缓走出,像极了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萎靡不振、毫无生气。
“怎么样?你还有什么好说的?”王允川迎上前去,毫不退让地逼问道,“袁爱卿,本王一向信任你,但是这件事情,你必须给本王一个解释!”
袁今梦眉梢一紧,进而固执己见、一意孤行道:“城主,微臣昨日清点的时候还是四十箱整,但不知为何,今日就莫名其妙地变成了三十九箱。”
“废话!所以我才问你呀!”王允川皱着眉,苦着脸,忧心忡忡、心急如焚地说,“你这话难道是在问我?”
袁今梦愁眉不展、如坐云雾,沉默不语、一言不发,百思不得其解,始终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以至于场面一度陷入了相当沉寂的氛围当中,就连空气里也弥漫着一丝尴尬的气息,一时之间,鸦雀无声、万马齐喑。
苦无暗暗一笑,觉得时候到了,便趁着袁今梦无计可施、束手无策之时上前一步,看准时机,煽风点火道:“袁大人,你就快把私吞的财宝交出来吧。城主平日待你不薄,而你却这样欺上瞒下,这于情于理,皆是说不过去啊。”
此言一出,无疑将场上的气氛推向了高潮,局势一下子变得微妙起来。
王允川眯起了眼睛,用一种暗藏杀机的眼神,虎视眈眈地注视着他。
袁今梦的心里更是“咯噔”一声,颤了一下,瞳孔放大到极致,匪夷所思地把视线放到了苦无的身上,脸上满是惊恐万状的神情,进而惶恐不安地矢口否认道:“杨先生,这话可不能瞎说呀!我对城主向来是忠心耿耿、矢忠不二,他交代于我的事情,我更是一丝不苟、兢兢业业,从不敢怠慢分毫,更别提私吞城主的财宝一事了!”
“可昨日城主有事,征收赋税之人明明是你。这以往征收赋税都没缺斤少两,怎么偏偏一到袁大人您这儿,就刚好少了一箱金银财宝呢?”苦无面带微笑,步步紧逼道,“若非是袁大人你中饱私囊,从中浑水摸鱼,那这宝箱又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地消失呢?”
“我……”
“诶!”还没等袁今梦狡辩,苦无便伸出一只手,摊开掌心,挡在面前,振振有词地打断道,“袁大人,你就认了吧,兴许你主动承认错误,城主还可以饶你一条小命呢?这清筱玉府可是重地,闲杂人等哪能进得来?近段时间也就是征收赋税的队伍进来过,而出去的时候只有袁大人你是坐着马车出去的,指不定你就把宝箱藏在了自己的车里呢?”
“我没有!”袁今梦张皇失措地脱口而出道,“城主,我没有!”
“你有没有已经不重要了,本王现在只想知道,那缺失的最后一箱金银财宝到底去了哪里?!”王允川略显不耐烦地说道。
袁今梦火急火燎地与之撇清关系道:“微臣不知,那宝箱无论落入谁的手里,都一定与微臣无关。微臣可以发誓,我绝对没有拿城主您的东西!”
“我不想听你发誓,我只想找回我的宝箱!”
苦无轻声一笑,进而趁热打铁,继续挑拨离间道:“袁大人,你就快把宝箱交出来吧,届时等到城主勃然大怒的话,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杨先生!”袁今梦怒火中烧地大喝一声道,“此事的的确确非我所为,你为什么非要指认我不可呢?!”
“并非是我非要指认袁大人,而是一切无形的证据都指向了袁大人你,我也只不过是顺水推舟、推波助澜罢了。”苦无气定神闲地答道。
袁今梦的嘴角隐隐抽搐,脸上闪过一丝极为不悦的怒色,“我不明白,杨先生此言何意?”
苦无微微一笑,昂首挺胸,义正言辞地解释道:“大家都知道,清筱玉府是何等重地,故而都不敢轻易擅闯。这里虽然人手不多,但前前后后各坐落了一座将军府,加上国库的八道枷锁,根本没人打得开国库的大门。我思来想去,能有权力大摇大摆地进去清筱玉府,并名正言顺地用钥匙打开国库的人,似乎只有袁大人你了。”
“真是一派胡言、信口雌黄!”袁今梦不依不饶地据理力争道,“世上的江湖势力不在少数,异族的妖魔鬼怪更是法力高强,这两类人要想潜入清筱玉府偷盗财宝,想来也是不无可能吧?我虽进得了清筱玉府,杨先生又凭什么可以笃定是我呢?”
“居安城有神宗坐阵,区区妖邪,岂敢来犯?”苦无面不改色,条理清晰地说,“而江湖上的高手但凡进来这里,清筱玉府的带刀侍卫们多多少少总会有点损兵折将,然而他们还是好端端地站在那里,就连将军府也没有惊动,所以可以直接排除这两者的可能性,而剩下的唯一一种可能,就是袁大人你监守自盗了。”
“监守自盗?我?”袁今梦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自己,而后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但又立马变得认真严肃起来,牛气冲天地说道,“杨先生,我看你完全就是在无中生有、凭空捏造!”
“那好啊。”苦无刻意提高了音量,别有深意地暗示道,“袁大人既然说我无中生有、凭空捏造,那有没有什么办法自证清白呢?如果有的话,事情尚且还有挽回的余地,可若是没有,那这宝箱丢了,袁大人可得全权负责才行啊。”
袁今梦轻蔑一笑,不屑一顾地说:“哼!不就是自证清白么?我当然可以!城主若是不信,但可到我府上去搜,如若真有搜到……”
“如若真有搜到……”苦无接着他的话说下去道,“袁大人又当如何啊?”
袁今梦发出一声冷笑,进而直言不讳道:“如若真有搜到,那我自当是任凭城主处置!”
“好!”苦无二话不说地一口答应道,“袁大人这般豪气冲天,那我等也就只有拭目以待了。”
紧接着,苦无转身面向王允川,识趣地双手作揖,一本正经地谏言道:“还请城主移步袁大人的尚书府,一探究竟!”
王允川皱着眉头,无比沉重地发出一声叹息,进而用一种苍老年迈的声音,心力交瘁地下令道:“把国库大门重新锁好,然后就去他的尚书府吧。”
待到王允川安然无恙地回到马车上后,李保春更是拉长了声线,高声吆喝道:“起驾!”
……
一会儿过后,这一行人便来到了袁今梦的尚书府中。
袁今梦走在最前面,亲自领着王允川进去,并客客气气地向前伸出一只摊开掌心的手,平心静气地说道:“城主,请。”
王允川步入他的府邸后,先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环顾四周,然后才潇洒自如地挥一挥衣袖,郑重其事地下令道:“都给我搜!一定要把这里翻个底朝天!”
“是!”诸多侍卫异口同声地齐声答应后,纷纷向四周散开,留在王允川身边的,只剩下两两三三。
这时,苦无再度凑上前去,其味无穷地提醒道:“城主,不如我们去袁大人的院落瞧瞧,去看看他的卧房或是书房,兴许能发现点什么有用的东西。”
王允川若有所思地默默颔首,好一番权衡利弊过后,勉为其难地答道:“也好,那就先去他的卧房看看吧。”
“是。”
众人穿过诸多围墙之后,可算是来到了袁今梦所处的院落当中。
下人走在最前面推门而入,王允川跨过门槛,顺风顺水地闯了进来,进而再度下令道:“搜!”
随着王允川一声令下,身边为数不多的下人即刻开始行动起来,翻箱倒箧、东翻西找,短短一瞬的工夫,整整齐齐、陈设华丽的卧房便已经成了跟鸡窝如出一辙的样子。
袁今梦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卧房被搞得乱七八糟,虽是有些揪心,不过想着为了能够自证清白,那这点儿小事儿也就不值一提、微不足道了。
片刻过后,侍卫们渐渐开始回归,不过皆是两手空空、一无所获。
“回城主,没找到。”
“回城主,没找到。”
“回城主,没找到。”
王允川当即就“啧”了一声,眼神当中闪过一丝慌乱不安的神情,已然是忧心惙惙、焦头烂额、不知所措。
不过袁今梦倒是得意洋洋、沾沾自喜地笑了笑,心如止水地对苦无说道:“怎么样,杨先生?我说了吧?此事与我无关,我身为城主的部下,怎么可能会犯下此等欺君罔上的罪行呢?”
苦无的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道:“袁大人此时下定论或许是为时过早了吧?”
“哦?”袁今梦当即就提起了一丝兴趣,格外好奇地问,“杨先生何出此言啊?”
苦无深吸一口气,用一种慵懒的声调,悠哉悠哉地说道:“其他侍卫们还在袁大人的尚书府里搜寻,他们都还没有回来禀告,袁大人又怎么知道自己无罪呢?更何况……我们还没到袁大人的书房走上一遭呢?万一那宝箱实际上被袁大人藏进了书房,那我等岂不是亏大了?”
“绝无可能。”袁今梦相当笃定地把手一挥,进而坦坦荡荡地邀请道,“既然杨先生这么放心不下,那就到我书房一叙好了。我一定让杨先生心服口服。”
“好。”苦无不假思索地一口答应后,又对王允川双手作揖道,“城主,烦请移步书房。”
王允川微微点头,以示答应。
几人出了卧房,转眼间的工夫,很快就来到了书房。
一推开书房的大门,便有一股书香气息扑面而来,令人神清气爽、心旷神怡。
王允川带着众人闯入,苦无抢先一步替他发号施令道:“都搜仔细点儿,一处角落也不能放过!”
除了苦无之外,现场的谁都不知道宝箱就藏在方知有的秘密地窖里,然而此时此刻,在宝箱将要被发现之际,心脏跳得最快的人却不是大难临头的袁今梦,因为他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对此事一无所知,故而也就不存在提心吊胆、做贼心虚这一说了。
而既然不是他的话,那最焦躁不安甚至略显紧张的人,自然是苦无无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