冢楼住着一个男孩，生得唇红齿白，粉雕玉琢十分可爱，冢楼之所以被称之为冢楼，是因为恰好以一种奇怪的姿态搭建在剑冢上方，像是一把支在剑冢头顶的大伞。</p>
miànju男子抬眼，看到那个小巧的身影，他穿着黑色的小袄，眼神漠然。</p>
千万柄死气沉沉的古剑已然层叠起伏，一层接着一层，但那男孩却在这些名剑之上。</p>
虽然看上去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孩童，可温轲忽然觉得那孩子像一把剑，出鞘的剑，凌驾于八屠剑冢所有藏剑之上，锋芒毕露。</p>
“这小孩，古怪。”</p>
温轲轻声问道：“他是谁？”</p>
高云兰没有回答，而是径直走到剑冢第一层，仰头望着冢楼上的小窗子，低眉作揖，高声道：“弟子云兰，见过鬼佬！”</p>
小孩点点头，示意高云兰起身，而后目光刺透层层叠叠的剑海，撞在miànju男子身上。</p>
温轲吃惊不已，本能的退后一步，他感觉到了威胁，不仅仅是因为他先前对于男孩的感觉，像是一把剑隔着老远投掷过来，刺在胸口，不禁要后撤，还有身体内部那股戾气的驱使，他第一次觉得戾气怕了。</p>
“温不乐捡到了好东西啊……”</p>
小孩声音稚嫩，却冰冷刺骨，他淡漠的眸光打在温轲身上，让后者有一种无处遁形的toushi感。</p>
男子猛地瞪大眼睛，仰头看向那个男孩，咬牙道：“你认识我师父？”</p>
高云兰也觉得惊讶，可她在鬼佬面前也不敢多言，只得退到一边静观其变。</p>
见男孩垂眉不语，温轲攥紧拳头，寒声道：“回答我！”</p>
男孩依旧冷漠地看着温轲，轻声道：“强行硬碰硬，如今修为散尽，若是修为不减，天道不动，你还能苟活于世，可现在就难说了，你应该也很清楚自己的身体。”</p>
“没听到我的话吗，我让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温轲猛地扯下miànju，丢在地上，剑眉下压。</p>
戾气暴涨！</p>
肆虐的戾气掀起狂潮，压在剑海四周，越扩越广，高云兰只觉得面上狂风吹凌，她眯着眼，看向风暴中心的男子，大喊道：“温轲，不得对鬼佬无礼，快把气势收起来！”</p>
风暴越发猛烈，吹得高云兰连连后退口不能言，她噌的一声拔出憩地有凤，凌乱的白色布条翩翩起舞，营造出炙热的剑压，强行抵住数道凶戾奔溅的气流。</p>
剑冢之内，有不少古剑开始松动，开始颤鸣！</p>
男孩俯看着中心逐渐漆黑起来的气息，转眼，盯着那些颤动的剑，自语道：“剑有魂，乃万象神识，戾魄尚存者，应之。”</p>
高云兰这才想起了温轲的话，他说他的戾气其实更加强烈了，越发难以压制，如今看来的确如此，那浓烟一般不断腾散的黑气，以男子为中心，凑成自下而上的龙卷，里头那个乌发飞扬面目狰狞的男人，和九年前在谷上的少年，气势有增无减。</p>
鬼佬倏尔轻笑，他伸出细嫩的手臂，单指盈盈一挥，剑冢顶端，一柄长剑出土，倒转三分，尘泥如沫，嗖的一声破空而去。</p>
温轲从风暴中看到那柄扭曲的剑射来，不躲不闪，竟然踏步飞冲，直迎过去。</p>
随着风暴的转移，剑冢内一些长剑纷纷被风束抽出，像是群鱼跟流，缭绕在温轲戾气四周，形成磅礴的剑刃风暴。</p>
剑冢成林，风暴生猛地撞上，四周轰鸣不止。</p>
有一剑，轻描淡写地刺透温轲引动的剑潮，散去一线黑气，直愣愣扎在男子胸膛。</p>
起初只是一点刺痛，温轲虽觉得这剑古怪，但也不以为意，脚步不止，伸手想要把胸口长剑拔出，却在下一刹那，猛地怔住。</p>
鬼佬手捏剑诀，像是喃念上古玄咒，吐出二字：“破军。”</p>
那把平平无奇的长剑，在温轲胸口，顿时幻化，以原剑为基准，幻出一柄巨大的剑刃，虽是虚无缥缈的可见气形，但已然如实质般在周围炸开，温轲仰头发出一声惨烈的吼叫，眨眼之间，他与鬼佬对立的这条直线上，形成一道颇为狰狞的沟壑，形态与剑斩地壳别无二致。</p>
一剑，像苍龙入海，散却风暴。</p>
温轲全身寸寸崩裂，体无完肤，如同青釉花瓷表面碎裂的纹路，血水滋滋渗出。</p>
高云兰简直看傻了眼，她知道鬼佬很厉害，可从未见过这种让人无法相信的招式，天书顶言上武不再，可刚才那一下，的确很像天位形凝的实质内力轰然炸开。</p>
女子心知肚明，她知道鬼佬没有杀温轲的意思，可这样重伤，也让她看不过去，于是望向冢楼，以眼神寻求鬼佬停手。</p>
重伤如此，温轲却依旧伫立不倒，这一点让那冢楼上神色淡漠，正要收手的鬼佬啧啧称奇：“这般锻体修为，金仙不过如此。”</p>
“钥匙……”</p>
鬼佬少有地皱眉，他听到了温轲的话语，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于是颔首问道：“什么钥匙？”</p>
男子突然朝下弓起腰来，身体以各种奇怪的姿态扭动痉挛，骨骼发出一阵阵爆响。</p>
那是！？</p>
少年一直认为，冬日里的暖阳是上天给南岭的财富，这光芒能唤醒一些美味的食材，譬如松菇。</p>
松菇只有南岭才有，林生也是到八屠山外门习剑的第二年，才知道有这种可食用的菌类，味道和家乡陇州山内出产的小头菇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p>
在一棵树下每采一两个，林生便会离去，因为他知道岭内有很多山民也会出来采摘，他们之中的大多数都是靠贩卖松菇为生，采到第十，头一个松菇便有萎缩坏死的迹象，林生知道该收手了。</p>
寻了处不大不小的山洞，少年取出一些之前在篝火边烘干的枯枝，随意地架起来，剑出鞘，冷丁丁在鞘沿儿蹭上几回，见了火星，便凑到枯枝架上头，火焰由小到大，暖暖的感觉逐渐将林生包围。</p>
剑刃细长，少年把五六个松菇串在一块儿，伸刃挺进火堆，来回拉扯。</p>
松菇遇火，发出好听的滋滋声，像被触动的含羞草般，猛地蜷缩起来，即刻就能闻到让人垂涎欲滴的味道。</p>
林生抹了把嘴角，他忽然觉得能在山内采到这么多肥美的松菇，就算没能完成任务，也物超所值了。</p>
将准洋剑举在嘴边，林生张嘴，把外表焦黄的松菇撕下，趁热咬入口中，一口下去，外酥里嫩，这种满足感是无法取代的，鲜美的味道让少年不再由自主地仰头shēnyin一声。</p>
恍然间听到脆响，像是爆竹声，林生放下准洋，将之依靠在火堆架子上，走出洞穴。</p>
“是火信，看来已经有人找到高姐姐了啊……”林生面带喜色，不曾有一丝落寞神情，对于少年来说，最终是谁找到高云兰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找得到那个曾经的内门首席。</p>
内门令虽然很让人憧憬，可在林生看来，能见到高云兰，便是一种奢望，他等了好多年，就是等今天。</p>
“咦？”</p>
林生看着那缕托着长长烟尾的火信，顶端的火花已经黯灭，可天边忽然有十道赤芒将之取代，那些光芒划过天际，留下细微的余辉，像神迹一般，林生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他顺着光芒飞跃的方向望去，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p>
那是，宗门的方向！</p>
不止是林生，几乎所有外出历练的八屠弟子都看到了那十道光芒，最靠近宗门的弟子处在山头，十道赤芒就这样越过头顶，他惊声喊道：“是剑，是剑，是十把剑！”</p>
生着颇为滑稽，三角眉头的男子，望着破碎的剑匣怔怔出神，良久之后，他冲着那个发须斑白的半仙笑了笑：“公子没死，他在南方。”</p>
老者转身准备离去，背对着刘原挥了挥手：“那是八屠山的方向，那孩子终究是去了，你动身吧，记得把剑交给他。”</p>
“谨遵半仙之命！”</p>
老者顿了顿，眯眼道：“听你的口气，你似乎对八屠山有特殊的感情，是因为女子吗？”</p>
刘原也毫不遮掩，正色道：“从前和公子行走天下之时，曾巧遇一个师从八屠的女子，英气逼人。”</p>
半仙回身看向男子，轻声道：“老夫有一句话，你愿意听就听，最好扎根心底，好自思量，不愿意听，就别放在心上，走自己的路。”</p>
男子一怔，遂作揖道：“前辈请说。”</p>
老者点头：“你可晓得摹王七剑？”</p>
“天下剑谱中榜上有名的七柄好剑，最高一位，是排在剑谱第三的‘寒蝉’。”</p>
“关于摹王七剑有一个传说，大致的内容是今后九州若有动荡，横生枝节，那么摹王七剑的剑主们，将会是九州的希望，七剑是按苍龙七宿来排列的，所以与占星之术无异。”</p>
“前辈想说什么？”</p>
“老夫劝你最好不要与摹王七剑的剑主走得太近，最后都是徒生悲凉罢了……”</p>
刘原双眸失神，沉声问道：“前辈怎知那人乃是摹王七剑的剑主？”</p>
“你如今也算是九州武夫中的佼佼者，英气逼人四个字，被你用在一个女子身上，不用说，我也知道那女子是谁。”</p>
刘原欲言又止，老者忽然惨然一笑，叹道：“希望二字，何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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