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飞驰草间小道，踏尘飞烟。

被南宫风唤作常渊的男子面无表情，负剑在后，脚下生风，直追着马车。

半响后，男子找准时机，左手猛地掷出剑鞘，射向车轮处，那剑鞘乃是配精钢的硬木打造，坚固无比，窜入车轮，强大的惯性摧折剑鞘的同时，马车也骤然侧翻，车身砸向草丛，掀翻了车盖，折断了拴着马匹的绳木。

受惊之马匆匆离去，残缺的马车在草间翻滚几下后撞在树头，车厢破裂，滑出高云兰瘫软的身体，她的额角泛着青红，那柄憩地有凤却仍旧死死抱在怀里。

很难想像，受到如此撞击，或许是因为眩晕过去，女子没有转醒，亦没有对手中的剑放手。

见状，男子似乎松了一口气，他步子放缓，调理内息，方才和青鱼缠斗，他也受了不轻的内伤。

男子提着失了剑鞘的长剑在草地里穿行，一步一步走向报废的马车：“至此以后，我便也有了一柄名剑了。”

剑尖在草叶顶晃来晃去，雪亮的剑身泛着刺目的光，几个呼吸后悬在了高云兰身前。

他举剑欲刺，却有风忽至，大风掀起了高云兰的乌发，露出那张男子记忆中的面孔。

长剑悬停，像是他眼瞳一般疯狂颤抖。

男子仿佛着魔，胸腔起伏，大幅呼吸道：“你骗人，你说你师出无名小剑观！你……”

喃着喃着，他瞳孔微缩，又想到了一个人，那个带着破斗笠，杀人不眨眼的少年，那个叱咤风云的乌潭来客。

“这是我的内力种子，现在陷于你等紫宫穴内，若是逃走，那便只有死路一条，这些银两你们拿着，算是打探消息的路费，这女子定是走八屠山去，虽然你们论武力远不是对手，可她心软……”

赵常渊自嘲一笑，伸手摸了一下胸前中正，失魂落魄道：“是啊，我早就该想到的，你就是高云兰。”

每个人心中都有佛魔，都有善恶，这么多年来，对于赵常渊来说，那记忆中面容姣好，英气勃发的女子便是佛善，斗笠少年就是魔恶，时至今日他也始终认为少年的话并非玩笑，紫宫穴中尚存其种，哪怕南宫风带着他四处寻医问药，得出了子虚乌有的答案，也亦然。

心病难医，乌潭温轲嘴上说的内力种子，便是赵常渊的心病。

杀还是不杀，夺还是不夺？

犹豫了许久，男子突然哂笑道：“我一向认为那少年是我心魔，没想到你才是，我若下不了手杀你，就永远无法脱离现状，我赵常渊曾经是个可笑之人，喜欢卖弄些小学问，甚至不懂作懂，我见猎心喜，哪怕那南宫风男儿身女儿貌，美人模样，我亦为之心动，我这样的人，怎能为了一个记忆中模糊的你，就下不去手？”

或许可以两全其美，趁高云兰昏迷之际，夺剑而不杀，知道南宫风和他身份的只有习凉和青鱼二人。

回头杀了那两人，留下对事态一无所知的高云兰，似乎也无迹可寻。

思来想去，赵常渊面上渐渐泛出昏暗之色，他将长剑放在一边，俯下身子，伸手捏住了高云兰的脖颈，那温润的触感让他心头乱跳，女子额上一片青紫，却丝毫无影响她的美。

咽下一口唾沫，赵常渊气息剧烈浮动，甚至感觉一口浊血即将涌出喉头，但在这一刻，即使告知他下一刻便死，似乎也无怨无悔。

与此同时，他的手已然顺着脖颈向下，碰到高云兰的衣领，指尖缓缓挪入襟内。

又或许……

赵常渊俯着的身子越来越低，最后他竟是一手撑地，整个人卧了下来，他贴近高云兰，享受着女子的呼吸：“放心，待你我温存一番，便是送你上路之时，从上武被锢俗武的感觉很糟糕吧？”

脚步声！

男子反应迅速，抽手后猛地抓起长剑，甩向出声处，那剑被人影一个躲闪，扎在树干上上下晃动。

赵常渊起身侧首，见到来人并非他认为的南宫风，反倒是松了口气。

平复好气息的他也没有放松警惕，眯眼质问道：“你是何人？”

来者是个面相随和，眉舒眼狭，一身儒装的青年男子，他面带笑意，看着清秀，眼眸中却饱含着戏谑和鄙夷，最后竟是鼓起掌来。

“在下唐永安，南阳侯义子，师出唐门。”

赵常渊手无寸铁，却是不紧不慢，他昂首冷笑道：“除了名字，每一个都是出手的理由。”

自称唐永安的青年摇头道：“阁下错了，每一个都是，包括在下的名字。”

“若是没有看到阁下的所作所为，也许就如阁下所说，但唐某见了，便让名字也成了出手的理由。”唐永安补充道。

赵常渊闻言，也不生气，最后看了一眼身后的高云兰：“我听说你们唐门整个都自愿投靠秦国，为其效力，你这个未来唐门的掌权者甚至认南阳侯为父，这样的身份，带了多少人，都叫出来吧。”

随着唐永安摆手示意，周围人影孱动下，赵常渊扭身抽出高云兰怀里的布裹剑，也不去布，只是用憩地有凤的剑身摆了个横剑式，封住眼眸。

长剑遮眼，赵常渊剑后双眸左右闪动。

唐永安笑道：“故作镇静，遮眼寻求突围之处么？”

话音未若，唐永安大袖挥动，几枚青色冷镖簌簌射向男子，却被赵常渊一一截下，截镖的功夫，周围一众也尽数暴露，众人围之，男子一时如瓮中之鳖。

“我唐门为秦效力，阁下杀大秦军士，劫辱南阳侯府剑客，下场你可知道？”

赵常渊笑而不答，突然持剑暴起，眨眼间便奔至唐永安面前，他面上寻求突围出路，实则欲挟持唐永安。

儒雅青年侧步躲开一剑后又连躲数剑，身法高绝，袖子起伏间，里头附加的钢甲布袋被攻袭的赵常渊尽收眼底。

“鬼影迷踪！”

赵常渊见一时间拿不下青年，只得咬牙自其身侧飞出，伸手拔下树上长剑，双手持剑后立马被数道身影围住，男子左击右突竟也短暂僵持住了局势。

虽然如此，但赵常渊还是识时务的，唐永安没有下不留活口的命令，这些人都没有下杀手。

“南宫风是我唐门的死敌，他曾在西齐边境杀我派前邪甲。”

唐永安面上笑意骤减，他的目光看向小道尽头，有一袭身影自远处奔来，行动迅速，长发飘舞。

扫了眼已被数柄剑架住脑袋的赵常渊，青年冷笑一声：“我听到蝉鸣了，可惜这盛夏时节，林中处处是蝉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