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汉起身向冯远施了一礼:“先生何以教我?”
“不敢说‘教’,冯某偏居一隅,虚度七十岁月,至老方悟出一理:人于世,仁于世。[燃^文^书库][](燃文书库(7764))功名利禄过眼云烟,小友出世之先便立志成侠倒是个好选择,但行走天下之时不妨心存仁义,以卓绝之才造福各方众生岂不更好?”
高汉听明白了,冯远这是想以仁义教化自己行善,走侠义道,只是不知道他对自己为什么会这般劝诫。
“你的身份殊异,不提你师傅在修行界的地位如何高绝,只说大汉遗脉散落天下,欲复汉者非少,汉灭以来汉地、边陲乱世者不泛大汉乃至大秦、甚而远古遗脉于其中作推手。”
不顾高汉骇然,冯远指指高汉颈下的古玉说道:“相必令师已经告诉过你这是什么了吧?只凭此印信,西疆汉部就会听你号令。这些年来,复汉者未成大势只因缺乏一个英明的主事人,而你修行已初窥大道,一旦成长起来武功必然超绝,文思一项也非常人能及。到那时,如果你想争霸天下,那么必会引起滔天战祸!”
冯远说到这里感情有些复杂,似期待却又有些不忍,让高汉也有些惶恐。高汉以往并未往这方面多想,或者说不愿住这方面多想。争霸天下听起来很让人激动,可这当中涉及的事太多了,从来不怎么负责的高汉压根就没想过负担起这种重责,大家好好地各过各的日子就很好,犯得上弄的血雨腥风的?
高汉也明白,有时候有些事不是自己想不做就成的。家仇必报,这在过程中必然要与汉部的人联系上,以探求真相,获得支持。只是这样一来,自己恐怕难免会被那些人裹胁着搞些是非,到时自己怎么办?
“再加上你父亲也是一个才情艳艳之辈,西域早晚会纳入他的掌控之中,得他助力,光复汉室并非没有希望。”
高汉一想,可不,高仙芝今后铁定会成为安西节度使,掌控西域大权,他要是反了还真够大唐喝一壶的,最起码西域这片地界的大好局面会全部葬送了。
“老朽非不愿兴复汉室。相反,冯家比任何人都想光复汉室。但是成事者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如今,汉地大唐国祚昌隆,民众思安。你以高仙芝以及玄女和汉部为靠山,占地利、人和,唯缺天时。再起刀兵怕是除了屠戮生灵之外再无好处,所以老朽肯请小友务必三思,那一步能不走就不走可好?”
高汉试探着说道:“老先生语蔫不祥,即让小子有所作为又不想让我大动干戈,这似乎前后矛盾好生令人费解。”
“仇必报、奸必除,只是君子立世有所为有所不为,个中尺度不易掌握,公子可曾仔细想过?”
这一问让高汉久久不语,坐在那里心里翻腾的厉害。
想要一报家仇就抛不开与这个世界的联系,如果此世历史与原世相仿的话,那么现在应该是大唐开元二十年,唐玄宗现在还算开明,连续任用了姚崇、张九龄等一干能吏为相,开元盛世可谓千古少有。
然而有一个人也这个时候开始崭露头角了,他就是一代巨奸李林。
现在李林甫还是一个御史中丞,但再过两年,这家伙就会拜相,大唐内政便由此乱象丛生。皇帝开始昏庸,奸佞当道,以至大唐繁华渐去,直到安史之乱引爆各种矛盾,一代盛世从此不再,也为汉地的再次分合埋下了隐患。
高汉也曾为这段让人扼腕兴嗟的历史愤慨过、叹惜过,与大多数人一样,也做过如果回到那时自己会如何如何的想象。只是真回到与历史相似的时代了,接二连三的事情加上从未接触过政治,让高汉还真是从未想过要争霸天下之类的事,现在冯远再三的诘问让高汉蓦然警醒,开始认真思考起未来来。
这一世这一身机缘所至,注定不会平凡。称王称霸难了点,也非本愿,如今也算是学有小成,所过之处让身边的人过的好一些还是可以做到的。不敢说大仁大义,最起码图个心安,有些以前想做却没机会做的事情如今倒可做一做,也算不白重生这一回。
许久思毕,高汉正身朗声而言:“先生提点的是,否则高汉恐怕会偏谬了。请先生放心,高汉今后不会只为一己之私而为祸天下。为国为民不敢说,只往前尘求理真。不使此身空负义,当行仁处便行仁。此为小子将持之侠道,先生以为然否?”
冯远闻言仰天大笑:“哈哈,大善!好个‘当行仁处便行仁’,反过来,无须仁处莫行仁才是另一层真意吧?很好,钢柔相济,不愚不直,老朽放心亦,估计令师也会放心地让你入世了。”
“师傅?先生这么挤兑我是我师傅的意思?”高汉惊讶地问到。
“可不是嘛,在你坐忘的那几天,令师派大金来过两回,一为祝贺我看破世事,二为不放心你,让我出题考验你的心性。如此答辩,想必你令师也会为你高兴的。”
“那我这是过关了?”
“过了,很好,比我们期望的还要好。其实你搅动天下也好,暗中行事也罢,只要不违背道义,老朽与令师都不会太过干涉,考问你只是想让你清楚自己应该干什么而已。”
高汉一窒,亏了自己还进行了激烈的思想斗争,弄了半天人家只想要自己个态度。不过话好听、事难为,高汉可不认为此老和师傅会让他太“随便”了。
“那我要是没过关呢?”
冯远卡巴卡巴眼睛:“如果你没过关就得回去好好重修喽,或三五年,或十载八载,再或是终生不得踏入红尘半步,以令师的作派,一切皆有可能。令师再三交代,不怕你称王称霸,只怕你迷惘不清,不知道自己是谁、应该干什么,你出山之时的状态让她很担心。”
高汉使劲儿擦了一把汗,原来自己茫然无措的心态早被师傅看透了,今天幸亏是临场领悟,勉强过关,这要是被伟大的师傅弄回去,还不定怎么收拾呢。师傅老说对自己没有要求,可这大原则严格着哩,差点被她老人家给忽悠蒙了。
不过现在总算弄明白了一件事,自己之前的迷茫是因为头脑中的思维与现实起了冲突造成的。古代社会自有其社会准则,不能总用原世的思维来应对这个时代的所有人和事。破旧立新是可以的,但理论得与现实相结合,这中间的学问可大了去了,师傅说的顺其自然恐怕也有这一层意思。
想通了,高汉一屁股坐到地上,不满地冲冯远嚷嚷:“先生,您老怎么也不通融通融,就是提示下也好啊。”
“咄,小儿痴语,考问本心岂可作弊!?想当初我过此关时家父对我……”话没说完冯远好象想起了什么立刻打住不说了。
“怎么样、怎么样?”高汉八卦之心大起。
“不怎么样!”说走嘴了的冯远老脸飞红,大袖一甩快步出门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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