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丹贡布的家建在一处高岗上,往下俯看逻些城大部分都映入眼底,似乎吐藩的贵族都愿意把家建在离天更近的地方。布达拉宫离天最近,也最壮观,一千间房子组成的宏大王宫占据了一整座红山上想不壮观也难。
把视线从金壁辉煌的布达拉宫平移开,环顾四方首先看到的就是山。逻些城没有城垣,这万岭回环就是逻些的城郭。逻些河静静地从城中穿过,河谷宽阔,宜农宜牧,物产丰饶,养育了吐藩人,也蕴育了丰富、瑰丽的吐藩文明。
逻些四周地势险要,进退有据,东连多康,西通象雄,北顾羌塘,南扼雅隆,实为战略之要地。以天地山川为家,威慑四方,这是何等气魄?整个逻些城就是吐藩帝国的缔造者松赞干布彰显宏图伟略的一个缩影。
伟人之所以伟大就是因为他们可以把宏愿变成现实,站在山上观看着整个逻些的景致高汉忽然冒出这样的感慨。
在敬佩松赞干布之余高汉也不禁有些惆怅,自己此来的目的就是解救宾就女王的,归根结底是要给吐藩捣乱的,不知道自己在雪域所作的一切会不会破坏这美丽的逻些,也不知道这对这方神圣的天地来说是不是一种罪。
走在逻些的街道上,街边的小摊很多,雪域人的服饰、弯刀、草药等雪域特产乍一看与原世无甚区别。穿行在热闹的人群中高汉感觉自己穿梭在历史的长廊里,恍若回到了从前。
等高汉从永丹贡布往逻些城更深处走时,所看到的一幕让他的这种罪恶感逐渐消失了。
与永丹贡布家毗邻的几家贵族走出来几队奴隶,被人牵着,一串串的锁在一起,问过之后才知道这是要带到集市上去卖的。今天是逻些城的大集,这阵子宵禁闹的凶,物资往来也受到了影响,所有感觉自家奴隶有点多的奴隶主们都会趁着大集把“多余”的奴隶卖倒。
吐藩的奴隶来源很多,首先是战争让吐藩有了大批奴隶。自雅隆部落兴盛以来,为了自身的发展不断劫掠、兼并周边的小邦部落,让大批原部落的平民成了农奴或者牧奴,极大地加强了雅隆的实力。
立国之后,吐藩王国把这种战略扩展到了大唐、泥婆罗、天竺、西域甚至中亚一带,所掠奴隶的数量也越来越多,其中来自大唐和其他地域的大批手工业者更是促进了吐藩的文明。
吐藩对被征服者的政策分为两种,首先是对平民和奴隶,毫无异问他们都是压榨剩余价值的对象,而所征服的部落或者国家原来的世族豪门则被分化、融入到了吐藩的上流社会,成了新的贵族阶层,从而保证了吐藩的政权稳定。
尽管英明神武的松赞干布和卓识远谋的开国大相禄东赞效法大唐实行了均田制,让吐藩短时间内的国力迅速上升,并几乎让吐藩跨进了触及到封建制度的门槛儿。
然而他们不曾想到,在他们身后,为了财富,吐藩的贵族阶层进行了毫无节制持续扩张,使得国家文明没有跟上铁骑征讨的步伐,国家体制不但没有进步反而逐渐后退了。
随着贵族阶层的增多,土地兼并现象越来越严重,除了战争获取奴隶外,大批的破产农牧民也成了新的奴隶,他们的子孙就是奴二代,奴三代。只要是打上了奴隶的铬印,除特殊原因外,这种印记便被一直传承着,可以说吐藩的强盛是由奴隶阶层的血汗铸就的。
历史是少数人写的,但它建立在多数人的付出之上,这种付出有时候相当沉重和黑暗,凝固的文字后面往往充满了血腥。
高汉去那集市看了看,没逛完便转身走了。大集上不光是奴隶主在卖奴隶,很多破产农牧民也在卖儿卖女,而且各种族的人都有,其中包括唐人以及他们的后代。热闹的集市只能用一句话来形容:待售的奴隶比牲口还多,一个奴隶的价钱比一只羊还便宜。
“赞普用兵要粮饷、牲口,贵族老爷们自己不愿意出钱财就得从咱们身上榨油水,打一场仗就多了一批卖儿卖女的,今天是他们明天说不定就是咱们了,哎……”
作为“未来人”,高汉实在是无法理解这种现象,也无法接受,路人的哀叹给高汉解释了这其中的主要原因。
“快去看看,那边有告示……”
一阵呼喊把高汉从游离的状态拉回到了现实。
站在人群外高汉看到了那张告示原来是一桩命案的处理结果:次丹在狩猎时用弓箭杀害了巴桑,经十二名证人和加害人的家人共同起誓,此为误伤,故判次丹无罪,五日之内按勇士命价赔偿巴桑家人白银三百两。
短短不到六十余字就结案,一条人命被三百两白银买下了。害人者无罪,而且周围的吐藩人都称赞审判公正,巴桑的家人和害人者次丹都在现场,当着大伙儿的面钱罪两清。
高汉猛然间醒悟了过来,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这是异世,与原来的世界不一样,这他娘的是可以用钱买命的时代!”
打听了几个人高汉顺利地找到了玛相春巴吉的家,春巴吉的家比永丹贡布的家占地面积还要大上少,鳞次栉比的有好几十间房屋。
“我是哈布其大师派来给春巴吉老爷送信的,麻烦通报一下。”高汉对看门的奴仆说。
看到高汉佩戴的勇士由他,奴仆很礼貌地回道:“请你稍等。”
时间不大,奴仆出来请高汉进去,路过外院高汉被一群正在争斗的人吸引了。
“这是……”
“哦,最近逻些城不太平,我们老爷想选一些勇士来补充护卫队,他们就是来应征的。”奴仆有些羡慕地答道,对他来说从奴隶到勇士那可是隔着不可逾越的鸿沟。
一个脸色阴沉、身穿青色法袍的中年人在奴仆的簇拥下坐在场边观看,领路的奴仆告诉高汉那就是春巴吉玛相。
高汉上前按常理恭敬地行礼道:“勇士格吉见过玛相,祝你吉祥如意。”
春巴吉上下打量了一下高汉,随后站起来对高汉说道:“你跟我来。”
来到书房,高汉把哈布其的信交给了春巴吉。春巴吉看过之后眉头一皱,挥挥手让旁边护卫全部退了下去。
“高先生快快请坐。”人走光之后春巴吉一改严肃的表情热情招呼高汉上坐,同时把书信递给了高汉。
高汉不用看也知道信里的内容,那是哈布其当着他的面写的,不但把所有事情讲的很明白,而且还交代了高汉的真实身份以及来逻些的目的,让春巴吉务必配合高汉行为。用哈布其的话说春巴吉是个绝对可以信任的人,因为他是哈布其的亲传大弟子。
“春巴吉大师,能不能先给我介绍一下逻些城现在的情况?”从辈份上来说高汉要比春巴吉还要大一辈儿,所以也不客气地直呼其名。
“赞普出兵本应该是两位赞蒙和众留守大臣一起管理内政,但金城赞蒙不在,这次却重用了悉猎,让他暂代大相之职掌控全局。此人向来重佛轻苯,与我等不合,听说还跟杨选过从甚密,逻些的宵禁就是他们搞出来的。”
“杨选这个人你了解多少?”
“此人很神秘,号称帝师,是赤德祖赞的汉学老师,经营了一家商栈,除了进出王宫外平时倒很少露面,近期更不曾发现他出门行走,你怀疑宾就女王的事跟他有关?”
“不是怀疑是肯定。”高汉点头应道:“你可探听过宾就女王的消息?”
春巴吉摇摇头,“从未听说过,一会儿我就安排人手盯住‘庆云’商栈。”
“悉猎那边呢?”
春巴吉苦笑道:“那边早就盯上了。赞普和没庐出征后,哈布其国师也被他们支走了,悉猎对我们苯教的人愈发苛刻,以维持治安的名义不允许我们集会弘法,要不是那囊萨赞蒙出面干涉,他们甚至还想让我这个管理内政的大臣放假呢。”
“大唐的金城公主是什么态度?”
“自从大唐的使臣离开逻些之后,金城赞蒙就一心理佛不问政事了。再说她跟赞普常年居住在旧都扎玛的翁布采园王宫很少回来,平时由唐人和唐僧服侍,跟我们这些人也极少接触,就是回来了以她一向尚佛的立场对我们来说也是有害无宜。”
“这么说形势很严重?”高汉眉头紧锁道。
“不会太严重,逻些的城防军和有一大半都是我们苯教掌管的,卫如的如本是我侄子巴拉,所以他们暂时不敢对我们动手,估计是想趁赞普不在的时候压一压我们,好立佛教。”
“那大师跟军队之间的联系可还通畅?”
“我们有秘密渠道,这方面不用担心。这些天有不少天竺僧人和商旅进到了逻些,治安状况堪忧啊,我之所以招募护卫就是想以防万一。”
“大师一定要警惕天竺人,那帮家伙可不光是佛门中人,应该还有不少狂热的婆罗门,保不齐会搞出什么事来。”
“嗯,对付他们我早有安排。”春巴吉相当霸气地说道:“都想铲除我们苯教的势力,我会让他们付出不可想象的代价的!”
各方宗教势力汇集逻些,军政方面也很混乱,高汉设想过来到逻些要面临的局势,但没想到会是这样错综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