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 错、错、错
作者:那一片白桦      更新:2020-03-17 02:22      字数:3633

因为住进了止桑宫,所以高汉对赤德祖赞身边的人有了更广泛的接触,通过明查暗访,高汉了解到杨选和路恭两人已经被严密看管了起来,这样暂时可保两人不会再次逃跑。

高汉不相信这两家伙不跑是想为赤德祖赞尽忠,而且看样子宾就的事也没告诉他,否则在这个敏感时期赤德祖赞绝对会用宾就女王去要挟联盟的。

“他们究竟是想干什么呢?”

高汉百思不得其解,就是没想到这两人是在等苯教过来找赤德祖赞的麻烦,并为此安排了一系列的计划,不跑就是为了实施这些计划。

等待是最让人烦恼的事儿,尤其是一肚子坏水没机会倾倒的情况下,那种惶恐不安、兴奋期待、患得患失的复杂心情都快把路恭给憋疯了。

此时的路恭就象热锅上的蚂蚁,在自己的房间里走来走去,一刻也不得安宁。手中的一块手帕都快被他揉碎了,咬牙、跺脚地活象一个思念情郎却总不得见人的思春少女。再着急他也不敢去见杨选,赞普的人盯的很紧,他怕惹出麻烦,更怕杨选因此轻视他。

杨选也急,但这个奸人确是个做大事的料,喜怒不行于色,还有心情喝茶看书写字,一付归隐山林、悠闲自得的样子。

两人的一举一动每日都有专人向赤德祖赞汇报。

“野兽最凶残的时候是它感觉最恐惧的时候,一旦它熬不住了就会作出最暴虐的举动。狗熊在攻击之前会露出胸前的白毛,那才是好猎人杀掉它的最佳时机。”赤德祖赞这样跟臣属们分享自己的打猎经验。

高汉认为这是愚蠢的勇敢,自己可不会让猎物有进攻甚至近身的机会。陷阱、下套儿、布夹子、射杀,一定要用一切手段把猎物消灭在前进的路上。如果需要,哪怕是用大炮轰击胆敢向自己挑衅的老鼠也在所不惜。

高汉其实也挺着急,解救宾就女王的事到现在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高汉很担心联盟那边会出现什么变故。

赤德祖赞一天往译经场跑两趟,不是他对佛祖有多虔诚,而是心焦。但他毕竟是位王者,再怎么也不能轻易把焦虑挂在嘴上,对三位大师和僧人还是一再进行勉励,直到一个消息传来彻底让他把心底的情绪暴发了出来。

“论诚节带兵进驻吐谷浑,吐谷浑半数权贵奔附,我军中吐谷浑人军心不稳,北线来自雪域联盟的压力骤增。”

赤德祖赞坐在椅上咬牙切齿地看完了急报,随后再也顾不上译经的事,紧紧召集众臣商议对策去。

高汉的眼神好使,在他背后把急报看了个完整,不禁偷偷笑了。

论诚节,本姓噶尔,祖上便是吐蕃名臣噶尔-东赞,也就是唐史中赫赫有名的禄东赞,吐蕃王朝的奠基人之一。他儿子钦陵更了不起,曾大败薜仁贵于大非川,还出任大相几十年,是个集名相名将于一身的人物。

噶尔世家英才倍出,把持吐蕃军政五十年,曾是吐蕃的第一世家,声名显赫,一时风光无两。

“功高震主”这是封建政治的一个不可触碰的底线。

赤都松赞普上台后,恰逢噶尔家出了一个狂妄自负的败类,为了巩固王权赤都松以平叛的名义剿灭了噶尔家族,逼得对吐蕃忠心耿耿的钦陵自杀谢罪,钦陵的弟弟赞婆和儿子论弓仁二人不得不远投大唐,从此改为论姓,并开始代代为大唐建功立业,成了大唐众多少数民族功臣中唯一的一个吐蕃世家。

此事就发生在三十多年前,此时的吐蕃人对为吐蕃作出过卓越贡献的噶尔家族还在念念不忘,特别是在钦陵还在为国尽忠与大唐在吐谷浑境相持的时候,却被野心勃勃的赤都松赞背后一刀砍翻,任谁都会对噶尔家族心存痛惜之念。

噶尔家族在吐蕃和吐谷浑的威望极高,加上这中间有这么多的恩怨情仇,所以赤德祖赞和他父亲赤都松赞一样对其格外忌惮。此次唐蕃会盟,吐蕃在谈判时便有一项密议:不允许噶尔家族再踏上雪域半步。

本来大唐出于求和的目的已经答应了,但上次皇甫惟明入蕃后突然中止了谈判,大唐又在此时派遣论诚节进驻吐谷浑,赤德祖赞不知道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总之吐蕃有麻烦了,而且是大麻烦。

傍晚,几骑飞鸟使从止桑宫出发,分别向几个不同的方向飞驰而去,紧张一时的止桑宫又恢复了平静。

第二天,赤德祖赞就象没事人一样照例来督促翻译佛经的进展,让高汉在暗中高兴的同时也不禁对他的沉稳有些疑惑。

自打高汉当上护卫统领后他这班护卫可有福了。看管译场风吹不到雨淋不着,每天不当值的时候还有好酒好肉,这让护卫们对高汉敬佩不已,成天跟在屁股后面很是亲热。

这一晚高汉照例与不当值的“心腹”护卫达瓦一起喝酒,这家伙是雅隆本部的人,据说与赤德祖赞还有些族亲,而且嘴巴一向不严,是个套取情报的好人选。

酒到酣处,高汉小心地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听说北方战事很紧,逻些也不太安稳,咱们这些人恐怕也快上战场了吧?”

“要能去就好了,一打仗这钱财、女人就随手可得,哪象现在这样成天没事闲着难受啊。”达瓦是个好战分子,借着酒劲向高汉讲起了战争的好处,“可惜咱们恐怕是没机会去了。”

高汉惊讶地问道:“为何?”

“自从吐谷浑小王烛龙莽布支死了以后,吐谷浑人就不受赞普的重视了,赞普对他们打压甚紧,所以现在心向噶尔家族也不足为怪。但是眼下北方的局势对对咱们英明的赞普来说不足为虑,我们本部大军一旦北上,大唐和那个所谓的联盟就会立刻土崩瓦解了。”

达瓦说这话显得很神秘,不清不楚的让高汉有点心惊肉跳。

“你他娘的说话就说了半截是不是个男人?”

“首领你来的时间不长自然不知道其中的奥妙,我也不敢随便乱说,首领还是自己去问赞普吧。”达瓦很有顾虑,但一看高汉愠怒的表情和他与赞普间的关系,达瓦只得小心地提醒了一句号“那囊氏……”

“嗡”地一下,高汉的脑袋立时就大了。那囊氏,那是赤德祖赞的老丈人家,春巴吉的母族,听达瓦的意思这那囊氏掌管的多弥部与东女各部结盟并非出于真心,而是另有目的。

“春巴吉!”想起这个权欲熏天的人,高汉不敢肯定他为了权利会不会让那囊氏反出联盟,更关键的是他知道孙波有心暗助联盟的事,还有……

酒水都变成了冷汗浸透了高汉的衣袍,而达瓦的另一番话让高汉愈发感到了几分凉意。

“逻些看似混乱,但在赞普看来那是稳如泰山。”达瓦得意洋洋地卖起关子,借此显示自己不是一般人,也有讨好高汉这个赞普弟的意思。

此句坐实了高汉的猜测,春巴吉可以在对付天竺教派上与高汉通力合作,但在权力上还是倾向于赞普的,极有可能对联盟以及高汉产生极大的威胁。

“光春马吉不行,逻些的事儿还掌管大权的悉猎说了算吧?他会跟春马吉一条心?”

“当然了,他可是娘氏的人,为了娘部回复荣耀他就得按赞普的心意办事。听说现在娘部和春巴吉的侄子已经派兵接管了逻些周边的防务,赛朗将军也会加强城内的防卫,有他们三个在谁也乱不起来。”

“赛朗?”又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高汉的心如坠深渊。

达瓦凑过来小声说道:“知道为什么那么多汉人只有巴氏家族独享尊贵,甚至比一般吐蕃家族都强吗?”

“为何?”高汉哑着嗓子问。

“因为他们忠心,更因为咱们现在的小王子就是巴氏女所生,要不然你以为金城赞蒙为什么会对这个孩子那么上心?王子有一半的唐人血统啊。”

高汉如雷轰顶,失神地说道:“王子不是孙波朗氏女生的!?”

“那是障眼法而已,怕别人知道了容不下王子……”达瓦喝的太多了,没等嘟囔完便一头倒在桌子上睡着了。

高汉现在觉得自己就象是个傻子,被一群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先是看错了春巴吉,以为他是苯教的忠实拥护者,却忽略了他对权利的强烈渴望。在他这方面来讲,如果他一旦卖友求荣,那么青裙和苯教危险了,末-东则布和朗-梅色危险了,孙波甚至联盟也危险了。

第二个是看错了悉猎,高汉实在是没想到他是娘氏的人,春巴吉显然也没打算告诉自己悉猎的真实出身。在路恭一事上这两人之间肯定是达成了什么协议,否则悉猎怎么可能出手对付本党的成员?

联想到娘-若布跟杨选之间的勾结,还有悉猎一味地阻拦高汉他们对庆云商栈的搜查,虽猜测不出他们之间有怎样的龌龊,但高汉觉得自己陷入到了一个巨大的阴谋里了,还被当成了一枚棋子在台面上极尽风骚。

亏自己还费尽心机一味地拉拢他,想培养一下深厚的“战友”感情,以便有朝一日能利用得上,还把孩子们的安全托付给了他。高汉能想象得出当时的悉猎心里一定是在狂笑,在嘲讽自己这个大傻瓜。

最让高汉不敢相信的是一脸忠义相的赛朗竟然会是个“汗奸”!

他的族亲巴-桑希、桑喜都是佛教的忠实信徒,为佛教在吐蕃的传播功不可没。这本应该是能够引起警惕的,但自己被一连串的成功冲荤了头脑,下意识地认为身为汉人的赛朗也是个可以信任的人,还允许他带领部下自由出入自己的家……

高汉在惶恐中恍然想起了一件事:按照原来的历史轨迹,静命和莲花生的先后入蕃就是这个赛朗请进来的,在他忠厚的外表下隐藏着的是对佛教的极度狂热。

“错了,大错特错!有这么些的后手,怪不得赤德祖赞不着急,师兄说的对啊,不能怀疑一个王者的智慧和魄力。”高汉坐在那里一遍一遍地想着这些事,不禁有些不寒而栗,“为了利益这些人敢跟魔鬼作交易,与他们相比我他娘的纯洁的就象个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