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不着防备赤德祖赞那方面的压力,高汉在止桑宫过的还算不错。小朗支都跟他很投缘,有事没事总爱往他身边凑合。高汉在尽职之外,每天逗逗小朋友倒也是一件乐事。
不过最近两天高汉感觉不太好,止桑宫的护卫们一个个心事重重。起初高汉还以为他们是因为哈布其之死而难过,但仔细观察了一番后却发现不是这样。请那个好酒后失言的达瓦喝了两回酒,也没从他嘴里套出什么来,后来再请人家就请不到了,听说被调离了止桑宫。
换防的不止是达瓦一人,整个护卫队除了高汉和其他两三人外都被换掉了。
“这尼玛是宫变的节奏!”高汉不再迟疑了,直接找上金城公主把自己的担忧告诉了她。
“你在宫里,有些事不知道,前几天我们与外界的联系便被驻守的卫戍大军切断了,现在的札玛是许进不许出,调换宫防的事也不是由我们作主的。”
高汉在震惊之余不禁有些疑惑:“突生异变,公主倒是很平静啊。”
金城一笑,“不平静又能怎么样呢?难道你想让我以泪洗面或者寻死觅活的吗?本公主是李家的人,还作不出那等自弃之举。”
“咳、咳……”高汉被呛的无话可说。“在下愿潜出重围,找赞普来救。”
“没用的,昨晚老夫子就是这么做的,但身受重伤、无功而返。”
高汉这才发现李夫子还真不在金城的左右,这事儿严重了。
“能让老夫子受伤,对方有高人啊。”
金城公主眼睛眯了起来,首次露出忧思之态,“是的,而且高人还不止一个,是七壮士回来了。”
高汉知道宫变恐怕是难免了,但困兽犹斗,高汉很想知道七壮士到底是谁,怎么有这么大的能量。
“俄·任拉纳布能举幼象;俄·林刚能肩**牦牛;嫩·坚赞发矢能中鹰鹞之腰;韦·郭东赞发箭能射穷极目力三倍之处;桂·亚琼能举灌注泥沙之鹿腔,绕头而舞;觉若·仲肖能将下坡奔牛拽上坡;嫩·赤顿玉坚马蹶悬岩,能挽之复上。”金城公主喃喃低语道。
高汉霍然抬头惊骇地看向她,“这是赤都松赞的七位贴身卫士,他们还活着?”
金城点点头:“还活着,今年都快六十了吧。他们回来了,意味着那个人也回来了。”
高汉听迷糊了,“还请公主明言。”
“这是吐蕃上代的皇家秘闻,你想知道我就跟你说说吧。”金城今天格外好说话,缓缓向高汉讲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吐蕃上代赞普赤都松赞其实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叫拉本,为了稳定泥婆罗国,不到十岁时便被送到泥婆罗国任国王。
赤都松赞也是个侵略**极强的人,一生致力于扩张吐蕃,二十七岁时在征讨六诏时猝死军中。死前不久,配妃秦萨·赞莫托格才刚刚生下了野祖茹,也就是赤德祖赞。
从年龄上讲,赤德祖赞要小拉本十多岁,从出身上说赤德祖赞不过是配妃所生,也不如拉本的出身高贵。
虽然赞普的女人不象汉地宫庭那样,嫔妃之间在地位上有悬殊的差异,但因为嫔妃都来自不同的部族,与赞普基本都是政治联姻,实际上还是免不了有一些明争暗斗。
赤都松在位时间太短,死时吐蕃内外立即暴发了重重危机。曾经被征服的部族纷纷反叛,更严重的是吐蕃的政局不稳。赤都松的母亲老太后赤玛类就是在这样的局面下横空出世、力挽狂澜的。
当时以岱仁巴农囊扎、开桂多囊为代表的雅隆本部各部落主张去泥婆罗,迎请拉本王子回来继承王位。而秦萨部和当时吐蕃第一世家没庐氏,则立主让身在国内不足一岁的野祖茹上位。双方在朝野内外争的不可开交,出身没庐氏的赤玛类太后自然是野祖茹的坚定支持者。
在吐蕃将要四分五裂之际,赤玛类联合以哈布其为首的苯教势力突然发动兵变,一举铲除了以岱仁巴农囊扎、开桂多囊为首的势力集团,强行拥立不到一岁的野祖茹继承赞普之位。然后发兵清剿了周围的反叛部族,以雷霆之势迅速稳定了吐蕃的政局。
失去了国内的根基的支持势力,远在泥婆罗的拉本如何甘心?急急停住了回归吐蕃的脚步,返回泥婆罗高举大旗,试图拥兵自立。但他小看了赤玛类的政治铁腕,也高看了泥婆罗的军事实力。赤玛类为了吐蕃的大局,也为了娘家没庐氏的利益毅然出兵粉碎了他的图谋。
考虑到拉丁毕竟是自己的孙子,赤玛类没有对他本人下杀手,只让赤都松赞的七个传奇侍卫把他牢牢看管在了泥婆罗境内,终生不得入蕃,有关他和他的母族也从被人为地尘封进了历史。
“野祖茹此次去天竺一是劫掠,二是迎佛,最主要的是去看看他这个兄长是否还安稳。”金城淡淡冷笑道,“可是让他很失望,他的兄长跟七壮士一起失踪了。为了不见哈布其,更怕拉本回到雅隆来搞事,所以他才会在札玛呆了这么久,要不是逻些有变他还会一直呆下去,直到掌握拉本的行踪。王者,呵呵,你以为王者好当吗……”
高汉哑然了,金城与赤德祖赞之间的感情还真复杂,当爱情渗入了过多的因素之后想不复杂也很难。
“那眼下的事情公主打算怎么办?”
“等,只能等了。我跟他有过约定,每三天便会向他通传驿报,今天就是飞鸟使出发的日子,如果三天之后他没有接到一定会知道我这里出事了,我们就等着他领兵来救吧。”
“能等到吗?”
高汉对此表示极度怀疑,也极为担心金城的处境。高汉有在乱军之中保全自己的把握,可这娇柔的女子行吗?
“你忘了我的身份了吗?”金城好笑地问高汉,“我是大唐公主,不管谁当了吐蕃之王都得在明面上与大唐交好,我跟我那皇帝兄长的关系很不错哟。”
“呃……”高汉再次感到了自己政治智商的不足。
听张元方说过,唐玄宗确实很在意金城,为了金城甚至不惜割让九曲之地满足吐蕃以金城的名义提的要求。那是个感性大于理性的帝王,如果金城出事保不齐他会在一怒之下远征吐蕃。
空等不是高汉的性格,为了应变,高汉汇同公主的十几个贴身护卫打开了宫内的武械库,人人全副武装。就连一向狂野的狂飙也配上了鞍配,真真做到了人不解甲马不缷鞍的地步。
高汉知道这点准备在大军面前没什么大用,但不做是绝对不行的,高汉现在异常想念赤德祖赞那张长满大胡子的脸,“你媳妇快让人抢跑了,你可快点来啊。”
话说还不知道这边情况的赤德祖赞现在也是忙的不可开交。三十万大军行动不是儿戏,需要准备的太多了,尤其这回是打孙波。
孙波原来就是个大国,虽然这些年来在吐蕃的连拉带吓的政策下弱了很多,但其国内有民五十万,可战之兵十多万。而且现在已经不是女王统治的时代了,族长是末-东庭,也就是止雅的父亲。这是个极其强势的人物,想要让他屈服可不容易。
眼看大军就要出发了,从前方传来的消息让赤德祖赞眼前一黑几乎一头栽下马去。
“五日前,孙波五十万众全部东进,孙波旧地人迹全无。据探,那囊拉吉已被联盟囚禁。”
没开打敌人就没了,赤德祖赞一拳落到空处气的牙根直痒痒。
“那囊部众呢?”春巴吉一瘸一拐地跑过来问来报信的人。
“现已经被没庐大相接管。”
春巴吉拍了拍胸口,“还好,还好。”
“好什么?你给我滚开。”赤德祖赞抡起马鞭狠狠抽了他一下,随后怒问斥候,“达玛尔,我问你,孙波人撤离你们通颊部落事先竟一无所知?那还要你们何用!”
通颊部落不是一个部落,而是吐蕃**的斥候军,多用于巡逻、守卫等,达玛尔就是领军将领。
达玛尔苦笑道:“通颊部落里有三成孙波人,我派往孙波的巡哨、包括坐哨以及探查方式他们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在听到我王起兵的消息后便把我派的人全部杀掉,然后跟随孙波大部一起跑了。臣发觉不妙再亲自去探,才发现了他们的阴谋。不光臣这里这样,就是没庐大相那边也是如此。”
赤德祖赞无语了,通颊部落各个部落的人都有,成分复杂的很,难免会走漏消息。你要抄人家、人家能干?
而且别忘了东-则布和梅色这两个叛臣早就跑回孙波去了。他们心里有鬼自然会早作准备,赤德祖赞对此也心里有数,就是没料到他们会有这种魄力竟会舍弃祖地举族外迁。
看着一脸惭愧的达玛尔,赤德祖赞知道这事儿不怨他报的晚了,这里离孙波中间还隔着念青唐古拉山,他能在五天之内查明真相并且回报已经是拼了老命。
现在说啥也晚了,但大军整装待发,只能与没庐大相合兵一处跟联盟死磕。
然而没等土下令出发,赛朗骑马一脸凝重地跑了过来,在赤德祖赞的耳边低声报告:“金城赞蒙那边今天没传来驿报。”
赤德祖赞的手在刀把上攥了又攥,随后解下自己的佩刀递到赛朗手上,“命巴-赛朗为神武将军,着小金字由仓,领兵二十万前往多弥归于没庐大相帐下,一切听从没庐大相调度。”
此令一出四下皆惊,这可是临阵换将,而且换的还是汉家子,赞普怎么了?
“臣巴-赛朗领吾王命!”赛朗自然知道为何,当即下马领命。
一阵号角之后,大军乌泱泱地出发了。
赤德祖赞看了一会儿,转身命令道:“留下两万人留守甲玛,其他各部马上随我去札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