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玄女,赤德祖赞脸色阴沉地盯高汉说道:“我最恨别人威胁,你师傅如果想来就让她来好了,正好我要找她算一算你在雪域的账,看她是不是想插手雪域的政局。”
高汉对他的笃定甚是诧异,不知道他有何底气面对玄女。
“别以为世外高人就可以任性妄为,如果她敢承认或者对我出手,我也不会坐以待毙,到时鹿死谁尚未可知。就算我拿她没办法,自然会有人来对付她!”
“是那两个女人给你这样的自信?”高汉好笑道,还是头一回有人不拿玄女当回事儿。
赤德祖赞长笑了一声:“何关他人,我要是连这点底气都没有还怎么称霸雪域?也许你师傅在你心里是高高在上的那类人,但在我眼里她跟普通人无堪区别,她有太多的牵拌,你和西域都是。”
高汉愣了,“你知道的还真多,都是那两个女人告诉你的?”
赤德祖赞没理会他的置疑,接着说道:“知道青裙为什么肯跟我回去吗?一来是我答应他不打象雄,因为勃律如今是我的掌中物,象雄再无对对外联系的通道,今后想要发展必须得与吐蕃互通互市。二来,他们派出去联络西域唐兵的人,也就是昆-巴吉那些人全被我擒获了,有人质在手,他敢不就犯?”
高汉越听心越沉,有天竺的纸场在,前一条对象雄来说无所谓了。但高汉没想到赤德祖赞竟然有这么大的神通,背后做了这么多事,这后一条怕是青裙妥协的主要原因。昆-巴吉等人可是高手绝对不好被擒拿,现在怎么会落入了吐蕃之手?
高汉眯起了眼睛:“是大食和突骑施帮你的?”
“是。”赤德祖赞干脆利落地回道,“知道为什么这回我打勃律西域唐兵却没来支援吗?突骑施应我之约以计诱使唐人犯忌,取得大义后正联合其他部族猛攻安西四镇,唐兵现在腾不出手来对付我吐蕃!”
挥手展宏图,点指话江山,这是王者的霸气、大手笔,却听得高汉背后阵阵发凉。自己努力了这么多,没想到却被赤德祖赞生生地把历史扳回到了原来的轨迹。
“你以前在逻些的事儿我都听说了,虽然不在我的计划之内,但我还真得感谢你帮我掀开了一个大盖子,让杨选、杨恭以及一帮不忠于我的败类统统现了原形,也让我辨明了忠奸。”
赤德祖赞对自己的谋算很是得意,然后话风一转直问高汉到:“我女儿卓玛类不知被什么人劫走了,你能告诉我原因吗?”
无意间帮了他也是高汉包括青裙在内谁也没料到的,但公主的事儿打死也不能承认,所以高汉一口否决了自己知道实情。
赤德祖赞又笑了,“不承认无所谓,相信我那女儿现在也不会受苦。但你们真以为截了公主便可断了我跟突厥施的联姻?笑话!就在江察琼被人伏击之时,另一路送亲队伍已经由白兰道经古丝路进了西域,并顺利到达了突骑施,现在卓玛类已经跟苏禄可汗成了亲。”
高汉心里一突,好个瞒天过海之计,可那也是卓玛类公主?那陪在冯归身边的是谁?
这话高汉没敢问出口,否则就抖落不清了,但是赤德祖赞却一眼看出了他的困惑。
“成婚的是我姐姐卓玛类长公主,被劫的是女儿小卓玛类。事情关键的不是人,而是合亲的名份,这是两家联合的基础。你没当过政,不清楚掌权者行事往往只是需要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罢了,能取得最大利益才是我们所重视的。”
“我不清楚,也不想在这上面清楚。既然话都说完了,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高汉漠然以对,赤德祖赞无视亲情、只重权谋的态度,让高汉心里对他的最后一点愧疚也消失了。
“在你走之前,我还要劝你一句。”赤德祖赞虎视高汉道:“你能不能为我所用,我保证不会亏待你,至少可以让你成为真正的赞普弟,雪域之上,除了我你就最大,如何?”
高汉笑了,“说了这么多,就为这?”
“是。”赤德祖赞一口承认了,“联盟和飞凤跟你关系不错,有你在,我统一雪域的进程会加快不少。否则我希望你们能尽早离开雪域,你和你的人我不想再见到,我怕我会忍不住亲手葬送咱们之间曾经存在过的友谊。”
高汉冷笑了一声:“为你所用是不可能的。要不是你用这些破事来打扰我,我们这时可能已经准备行囊了。现在却不行,我需要把小金一家找回来。另外,你把勃律都占了,我们怎么走?给我开张通行令,到时不用你赶,我们自己走!”
“为什么你宁肯远赴万里之外也不愿意帮我?”赤德祖赞压着火问道。
高汉反问道:“如果你只一心为雪域人打天下,与大食或者天竺争霸,不谋取大唐河西、西域之地,我也许会考虑给着你混,甚至会帮你说服联盟和象雄归于你的治下,但是你跟我说实话能放弃攻唐吗?”
“不可能!”赤德祖赞决绝地回道,然后对梗着脖子跟他死犟的高汉看了好一会儿,内心很是挣扎,“我在想,要不要现在就把你留下,死活不论!”
“收起你的心思,信不信几息之内我就让你变成死人?你的兵丁们也没人能留得住我。”高汉横了他一眼,“还有,如果在我们走之前,我的人要是因你而有一丁点的损失,我会让你这辈子都寝食难安!”
赤德祖赞闻言缓缓坐了下去,他相信高汉说的不是虚言,但并不怕高汉本人,而是在顾虑高汉背后的势力,现在就跟高汉撕破脸皮有何利弊。衡量再三,赤德祖赞伸手扯过纸笔写了一封王命,盖上了印章后抛给了高汉。
“要走快走,朗支都和乞力徐那里就不用你再挂念了。”
高汉没理他,而是看了看诏令的内容,这又是一张一次性的文书,用后即废。
“再见了,我的赞普兄。”
接令友尽,高汉最后瞥了一眼这个心大意欲装尽天下的男人,转身便走。
回归银堡的路上,高汉一次一次地反省着自己。政局如棋局,自己有小算盘,人家可有大算盘。
“但是我也没有输不是吗?飞凤、联盟和孩子就是我的胜利。雪域,呵呵,未来不可知也……”
想了一路,高汉的心里略微宽畅了些。远远看见山坡上,汪子华在飘飘然迎风而立,高汉纵马来到他的面前。
“未来不可知,我欲何往?”汪子华茫然地一开口就让高汉一愣。
“感慨人生?”
“或许吧,灵儿走了,我这心也空了。”
“没解释清楚?”
“各有所持,清与不清又……”
“滚蛋!”
高汉飞起一脚把汪子华踹了一个跟头,结束了这种毫无营养的谈话。
“少给装这失恋之后的可怜样,是你自己没把握住,或者一开始就没想把握住,我只问你断没断?”
汪子华泪流满面,一骨碌爬起来大叫道:“断了,彻底断了!”
“都断了还自哀自怜的矫情什么?,呆会跟我走,我领你去诏地散散心,顺便办点事儿。”
高汉本来心就不顺,现在又让他给搅得心烦,撂下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汪子华跟在后面期期艾艾地直嘟囔:“我是失恋呐,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去诏地办事是真,散心才是顺便吧。”
高汉没功夫搭理他,甩开他风一般回到家里,把一应人员全部找来了,把事情统统说了一遍,然后把赞普令往桌子上一拍。
“吐蕃人打勃律是场恶仗,消耗肯定不小,估计几年内也不会再向象雄动手了。小金一家失踪,我得去诏地找找,一并跟那两个臭女人算账,你们在这里再呆上一阵子,等冯归小俩口来了之后便动身去往于阗,只有到了那里我们才不会再过寄人篱下的日子。”
石雅代表大家表示理解,晶儿却开口道:“我对诏地比较熟,我跟你一起去。”
“不,你得找时间回西域一趟,找师傅商量给咱们这一家子提前弄个存身之地。”
悉料晶儿一听脸色一黯,“师傅不在西域,前几日听青裙师兄说年前便游去了,不知去了哪里,也不知道时候回来。”
高汉立时有种不祥的预感,眼角一跳一跳的。
“有唐兵在西域,突骑施打不下西域。过了这阵子,我还是去找我父王和我舅舅,让他们帮着咱们安顿好吧,倒是你自己去诏地我不放心。”晶儿难得乖巧,说的高汉心中一暖。
“辛苦你了。我让汪子华跟着我去诏地,办完事就让他回大唐去。这小子状态不太对,跟我们关系虽不错,但到底不是一路人,他那师门对咱们来说就是个不确定因素,我担心他跟你们在一起说不准会牵连出什么事来。”
“你担心的有道理,他的阅历不足,对我们某些做法很不理解,还是让他回去继续读书行路的好。”李敬插嘴道。
决定帮高汉那一刻起,李敬就没拿自己当外人,而且晶儿和石雅等人也没把他当外人,除了高汉的身世其他的都跟他说了。
高汉诚肯地对李敬说道:“多谢李叔帮衬,我这一去说不上多久,咱们以一年为期,如果我不回来,你们一定要先走,别让赤德祖赞找机会对付咱们。我不在期间,这一大家子都得仰仗你来掌舵了。”
三千多人的生死负担,让李敬顿感肩上责任重大,郑重地回道:“放心吧,一切有我。前番回札玛,公主曾给我给了两封信,其中一封是向李三郎推荐我入朝为官,另一封是给西域唐军将领的。有此信在,西域唐兵多少能给些面子,办起事来也方便些。”
李敬没说给唐军将领的信是给具体什么人的,但高汉从他略带苦涩的表情上倒是有所猜度,弄不好那是公主写给老情人高汉仙芝的。除了他,西域还有哪个将领让公主这么牵挂,让李敬这么醋意盎然?
此去诏地是旨在寻仇,想想那两个诡异莫测的女人,高汉不得不做足准备。巫神套装全带上了,背着棒子、跨下强弓,另备长枪短刀,绳索、工具、药品等也是一应俱全。四匹宝马跟汪子华一人两匹,此去难以预测,高汉心疼驴子和狂飙就没带它们。
“这是去打仗?”汪子华都看花眼了,晕乎乎地问。
高汉漠然回道:“有个心理准备吧,也许比打仗还要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