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来天不见,汪子华瘦了。小脸蜡黄,腮帮子向里深凹,颧骨突出老高。青黑的眼皮就象是被人画了一圈儿眼影,使得他本来就大的眼睛此时更加空洞,外面的光线一照进来不由得捂脸紧闭。
“快放下!”
“你这是怎么了?生病了?”
高汉关切地问,却见他背对着自己委靡地缩成一团不予回答,高汉只好向宾灵求证。
“你还是问他吧。”本来还很大方的宾灵此时满脸通红,飞快地跑掉了。
“你们俩口子要什么鬼?”高汉冲她的背影喊道:“哥和你老公就要走了,你也不送送啊?”
“等你们回来我给你们接风——”宾灵的声音远远传来,引得不少知情人一阵哈哈大笑。
高汉被笑毛了,窜上车一把把汪子华拎了起来,一上手便感觉这家伙的份量比以前轻多了,“我靠,你这家伙抽大烟了还是嗑福缘丹了,说!”
汪子华不知道大烟是什么东西,但听高汉说过福缘丹那玩意,闻言打着哈欠、流着鼻涕问高汉,“你有那东西吗?要有怎么不早给我点儿?”
“真中那种毒了?快让我看看!”高汉赶紧抓起汪子华的手腕子把脉,把了半天不禁有些疑惑,“没有中毒的迹象啊,除了肾太虚……我了个去!你不会是贪恋美色自己搞成这样的吧?”
汪子华白了他一眼,“我和灵儿只有这二十天欢好的时间,以后再见无期,要不日夜抓紧让她给我生儿子,我岂不是痴傻?”
“我看你不痴也不傻,就是蠢货!”高汉这个气呀,叭叽一下把汪子华扔到一边,“她让你云游四方你就听她的了?你有腿有脚的,不会经常回来看看?用得着把自己搞废了?”
“啊哦,光顾着着急享受了,还真没想起这茬儿来。”汪子华精神一震,爬起来冲马车外面嚎了一嗓子,“我的小灵灵,你可得等着我啊……”
身体虚的不行,声音就象野猫叫春一样,也没有传出多远,听得高汉一阵恶寒。
“滚!你个没出息的。”高汉把他扒拉到一边,跳下车吼道:“有机会见到你师傅,我一定把你这段光荣历史跟他说说,看他怎么治你。”
“不能啊,千万不要。”
“给老子闭嘴!如果你不想就这么废了的话,抓紧时间给老子把身体调理好喽。”眼见朋友自甘坠落,高汉是真生气了,“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这辈子注定就得比人强,否则得有多少人乐意骑在你脖子上拉撒?真尼玛给‘轩辕’二字丢脸!”
骂了一会儿,马车里面没动静,透过缝隙,高汉看到汪子华已经盘坐着入定了。
“我靠,说来就来,还真痛快。”
见汪子华没事了,高汉甩手走开,另行吩咐赶车的不要让人轻易打搅这家伙。
那四匹赞普的宝马让高汉送人了。两匹给灵儿作贺礼,两匹给了飞凤国。高汉还真有点有眼不识金镶玉,只知道宝马很好,却不知道吐蕃为了弄这样的马废了多大的心思、出了多大的力。
据当过吐蕃内相的东-则布说,吐蕃人一次一次地带着雪域母马群,一路跋山涉水地去往西域各国,想尽办法才配得良种,然后又陆续带着母马回到吐蕃。
母马从怀胎一直到生产、马驹成长那可都经过了精心的照料,努力了多年后吐蕃有才了这样的阿拉伯马、汗血马与雪域良马的混血种,高汉送人的这四匹马就是其中最优秀的一拨。
“难怪我要这马的时候赤德祖赞的表情会那么不舍。”
高汉养过马,一听就明白了。吐蕃人之所以这么大费周折,就是因为阿拉伯马和汗血马强壮、敏捷,但那是沙漠和草原类型的,根本适应不了吐蕃的气候,只能这样“借腹带子”。
马好自然招人喜爱,在联盟这些几乎长在骑背上的人眼里,高汉的礼物比吐蕃的那二十万贯可强多了。联盟也有本地良马、还有河曲马,但同样因为地理差异适应不了吐蕃的气候,如今有了这样优良的马种当然兴奋异常。
拓跋忠拉着马一刻也不撒手,谁要跟谁急,“这就是宝贝,得当祖宗一样供着,以后就由我专门管理了。”
为此,其他人跟他好顿吵闹,最后决定由他专管,但各部定时来送优良的母马来繁育。
什么马有什么样的用途,要说长途负重、穿山越岭,当地的驮马却比这四匹宝马实用,毕竟象驴子那样非马类、适应全天候、全地貌的生物还不多。
雪域山多水多,临近的蜀地也是峰峦叠嶂、川江密布,出噶达城往东南不远便是青山,由此折向正南便入古茶马北道,现在叫绢马道。
此道东起蜀地雅州,经会野渡东泸水可到马儿敢,再渡澜沧就到飞凤国都察瓦绒了。由察瓦绒可通吐蕃波窝直至逻些,然后去泥婆罗、天竺。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李白写的是古蜀经古苴地到汉中的剑阁石牛道,如果让诗人来这绢马道看看,恐怕后一句就得改成“难于上九天”了。当然李太白的诗夸张了一些,现在也没写出这篇,但高汉此次亲临算是领教了比诗中蜀道还要不易行走的古道。
前期走的还行,都是山脚、河谷,慢是慢了点,没危险。要是没事坐在驮马上悠哉悠哉地看看雪山美景倒也不错,可是正式走上通往会野的这段就凶险了。
一边是绝峰峭壁,一边是高渊深谷抑或怒浪腾涛,人工开凿的马道、以及架筑的栈道,便如一条长带、或隐或现于雪山云海之间。
窄处只容一马通行,宽处才可人马交错。慢马重蹄、回音空寂,怒浪拍岸、入耳惊魂,怎一个“险”字了得?
鲜于叔明也是首次走这种路,但此人胆大,也有城府,表现的倒不十分惶恐。只是两腿有些发颤,老贴着崖壁前行,走的有点慢。高汉的注意力有一半放在他身上,就怕他出事儿。在这里一失足会成千古恨,更会让人粉身碎骨或者尸骨无存。
道太窄,马车算是废了。这几天恢复点元气的汪子华把马车打发回去了,看到眼前的情景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也太险了点!”
“走习惯了就好了。”石中玉凑过来宽慰道,“放心吧,这条路我跟着商队走过两回,只要听我的指挥什么事都不会有。”
两回?这破道儿一回我都不愿意走,高汉心里也直犯嘀咕,“成,你是专家,都听你的。”
专家可不只石中玉和他的商队的人,还有章仇兼琼,这家伙在这条道上走好几回了,一为功,二为利,让人不得不佩服他的“敬业”精神,或者说对财富的执着。
坦坦荡荡地走在路上,章仇兼琼豪迈地给这几个小白当起了向导,每一沟每一石都有故事,解说的相当详尽,也极大地缓解了他们紧张的情绪。
“某已经报请益州府,以茶马道命名此路,写进州志。目前此路只有大唐蜀地和联盟咱们两家在使用,两端也各有兵丁设卡把守。”
高汉听到这里心里一动,这家伙的嗅觉还真灵通。但凡写进州府志的道路都算官道,会引起各级官员的重视。此道的重要性不光是通联商贸、改善民生,更重要的是还可以在关键时刻出奇兵。
有这种想法的不只高汉一个,鲜于叔明也惊奇地开口说道:“我在蜀中未走时便风闻防御使不务正业,钻营道桥、勾联蛮邦为乐,如今看来防御使的心思何等细致、思虑长远,回去后下官必为防御使正名。”
章仇洒然一笑,“多谢鲜于兄仗义直言,正名之举某求之不得,然事不可为时也不必强求,某不以为许也。”
尽管两人有些许真情在,但高汉还是疑惑地打断了他们的互相吹捧,“听这意思这条路的通达全仗章仇防御使之力?”
“不尽然,这条道自古有之,近些年某家出资雇人又拓阔、取近了一些而已。”
“我去,这哪能而已啊,这是大功德!”高汉一挑大姆指,才发现了此人竟然还有另一面,“人都是复杂的动物,可这家伙也太复杂了点儿,好人坏人都作得。”
不过高汉转念又对章仇的家底感到不解,按大唐官禄,此人一个四品月俸、食料、杂用、防閤各项加起来每月最多只有一万多钱,一年下来不过十几万而已,如何还有闲资来修路?
“大唐不允许官员做买卖,此人恐怕只有贪污、受贿才能有余钱来做这些事了。”
高汉马上想到了让人深恶痛绝的**问题,觉得夸错人了,脸上有些不好看。
章仇兼琼多奸的人哪,连下就明白了高汉心中所想,找了个机会把高汉拉到一边低语道:“某知道公子对我有看法,前次给公子透露霍家的消息是不得已而为之。乃是我名家内部传来的命令,不管什么人只要问及金人都得引向诏地霍氏。”
高汉两眼眯了起来,“可知因由?”
“听闻是有人胁迫汉地各家所为,具体原因我名家也不知,只知传令者为官道何应虚。”
那可是官方道门的人,章仇敢冒险透露便是防御使情了,高汉冲他一抱拳,“多谢相告。”
“谢倒不必,只要不怪就好,我名家身处夹缝难啊。”章仇兼琼苦笑道,“另外,某敛财只对望族大富,从未向百姓搜刮,这点请公子和汪公子到蜀地后明查。”
“我……”高汉听明白了,也听瞎了,这家伙敛财确有一套,谁有肉谁无油自是门清儿的很,可是用得着跟自己解释吗?还提汪子华……我靠,他不是把俺俩当成皇家密探了吧?